食肆的跑堂带着另一群人回来时,只看到店里一片狼藉,老板坐在竹凳上长吁短叹,唉声叹气。
“这……这,老板那三位姑娘不会是被抓走了吧!”跑堂惨白着脸问。
说实话,他对那三位姑娘的印象极好。
不仅是因为长得漂亮,更是因为她们待人很是随和,不仅没有因为他是下人而看不起他,还大方的给了他赏银。
若,她们真的落在了扬少爷那等人手中,其结果……
一想到这里,跑堂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眶。
“她们没事,不过也快了……唉!”食肆老板并未注意到跑堂的异样,说完之后又是重叹一声。
“咳!”重咳的声音,从一直被忽略的人口中传出。
食肆老板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清了人,大惊失色的行礼,“阿奇少族长!”
跑堂也回过神来,扶着老板道:“我把阿奇少族长找来了,那三位姑娘可还有救?”
食肆老板神色挣扎了一下,不安的看向英伟不凡的青年。
泽阿奇道:“你们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三位姑娘,现在如何了?”
他被匆匆喊过来,也只知道扬家那个二世祖又在欺压民女,还是外地来的女子,其他的一概不知。
“若阿奇少族长愿意出手,扬家定然太过嚣张。”食肆老板这才露出淡淡喜色。
……
“回来了!”
沈未白三人回到客栈时,老板正在院子里晒山菌野菇,见客人回来,便热情的打招呼。
“嗯,回来了。”沈未白微笑颔首。
客栈老板到:“怎地那么快就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要玩到晚上才归。”
迦南没有宵禁,晚上的沧江镇更是别又一番滋味,这些客栈老板之前就告诉过她们,所以理所当然的以为她们会玩到晚上才回来。
却不想,刚过晌午,人就回来了。
“我们还要待几日,不急一时。”沈未白笑道。
客栈老板也没有追问,只是客气的问了句,“那吃了没有?灶房里,还备着酒菜呢。”
“正好,我们都还饿着,就有劳你了。”沈未白笑眯眯的道,神态十分的随和。
客栈老板自然不觉麻烦,将手中东西一放,就去了灶房通知。
因为不知那扬少爷何时会来找麻烦,所以沈未白她们也并未回房休息,而是坐在前厅喝茶等候。
客栈老板在灶房交代好后出来,见她们这样,不由得笑道:“三位若是累了,大可先回房休息,饭菜好了,我吩咐人给您们送上去。”
“老板,你可知道一位扬少爷?”沈未白直入主题。
这些问题,本该在食肆的时候就问那位老板的。只是,当时沈未白见那老板神情惊恐的样子,便没有问下去。
“扬少爷!”客栈老板听到这个人,脸色骤然一变,快步靠近她们,低声问道:“你们碰上他了?”
客栈老板的表情,简直如外面那些人一样。
这位‘扬少爷’就好像是什么恶鬼妖魔,只是听到,就让人害怕。
将老板紧张的表情看在眼底,她看了星鸾一眼,后者意会,站起来绕到沈未白身后,给客栈老板留了一个位子。
柳茹也倒好了一杯茶,推向了客栈老板一些,“老板莫慌,可否坐下和我们细说一二?”
客栈老板坐了下来,将杯中的茶一口喝完后,才重重叹了口气道:“怪我,忘了和你们说这些事。我也没想到,扬少爷居然回来了!”
他神色复杂,眉宇间有难掩的紧张。
倒是沈未白三人,比起他来要淡定许多,仿佛天塌下来,她们都不在意。
或许是受到了这种气氛的感染,客栈老板在叹了口气后,才道:“也罢,我看三位姑娘敢只身来迦南,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既然现在祸事临门,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
从客栈老板的口中,沈未白三人才了解到沧江镇里,外人不知的情况。
原来,沧江镇因为环境地理位置特殊,又因为几百年下来的商贸融合,所以这里长居的人,渐渐形成了三大家族共同掌控的局面。
迦南国的国情特殊,迦南王的地位更多是象征意义的,没有像中原王朝那样执行中央集权,采取的依然是分地而治的手段。
就有点像是周王朝时期,列候分疆,各个诸侯国自治,只需要向周天子每年供奉,缴税即可。而周天子无权直接管理各诸侯国,只有赏赐,责罚的权利。
简单来说,迦南王就更像是一个监督者的存在。
在迦南,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却也管不了地方民生和军事。
当然,若是迦南王受到威胁,各部落也会驰援,保护迦南王。
而平时,迦南王不会干涉各地民政之事,各地也只需要每年向迦南王朝纳贡金银即可。
所以,在这样的国情下,沧江镇这个特殊的地方,权利一直是把持在三大家族手中。
而这三大家族——
一家是地地道道的迦南人,迦南人没有姓氏,都是按照族称来取名字,用中原的那一套来解释的话,这一家族就是泽家,他们统御着沧江镇大部分的迦南人。
另一家,是齐家,他们是三百多年前,从中原迁过来的。
因为在沧江镇发展得极好,扎了根,在这片土地上开枝散叶,所有被当地人认可。
只不过,他们虽然扎根于此,却不愿意和迦南人通婚,他们家族始终保持着纯正的中原血脉,与来沧江行商,或是定居的中原人关系极好。
一开始,齐家的势力还不算太强,但因为前朝末年战乱频发,三国分疆而治,那段时期不少逃避战乱的人顺着水路,进入迦南,来到沧江定居,当时齐家出了不少力,以至于现在齐家在沧江镇能代表所有中原人。
最后一家,便是沈未白她们‘得罪’的扬家。
这一家……
客栈老板提及扬家的时候,神情很是复杂。
他说——
扬家其实在好几代前,只是沧江很普通的一户人家。
当年,沧江镇有一富户因为家中无儿子继承,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招了赘婿。
这个赘婿,就是姓扬。
应该说,他也不姓扬,扬是他自己取的,他是迦南人,不知为何被原本的部落赶了出来,流落到了沧江,后来又不知道怎么欺骗那富户一家,被富商老爷看中,招入家门。
一开始,这位赘婿还没有显露出野心,上敬父母,又疼爱妻儿。
还帮助富商把生意扩大了不少,以赘婿的身份,站稳了脚跟,成为了沧江镇有头有脸的人物。
却不想,等富户老爷一死,这位赘婿就露出了狰狞面孔。
不仅吞没妻族家产,还休妻弃子,改了门楣为‘扬府’,新娶娇妻美妾,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在商道上,他也露出了自己的爪牙,手段卑鄙阴险,凡是与他利益相争的人,都会被他陷害,报复。
就这样的人,最后还寿寝正终,扬家传了几代下来,性子都是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财富地位越高,做事也就越来越无顾忌,越来越霸道,手底下笼络的人,也大多都是沧江镇的三教九流,不分迦南人还是中原人,专门玩黑的,阴的。
表面上,扬家看似不如泽家和齐家,但背地里的阴险招数,却让人防不胜防。
“……扬家的人,就像是恶犬,一旦招惹上,他们就会死咬不放,将得罪他们的人咬成碎片,吞进肚子里。”客栈老板说完,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柳茹又给他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青叶茶,他喝下之后,才缓了过来。
“那原配还有她的孩子最后如何?”星鸾故事听得入神,好奇的问。
客栈老板见她不担心眼前的事,反而好奇上好几代的事,真是哭笑不得。但还是说了句,“谁知道呢?都过了那么久,不过听老辈子的人说过,那被赶出去的原配和孩子,不到一年就死在了外面。有人说是病死的,也有人说是姓扬的要斩草除根,派人偷偷杀了。”
“真是该死!”星鸾眸光冷冽。
客栈老板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咱们还是想想眼前的事,那扬少爷是这一代扬家家主唯一的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来了,这一代的扬家家主,子嗣艰难,家中妻妾成群,却也只生了扬金宝这么个宝贝疙瘩。扬金宝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娇惯着长大,要什么给什么,十岁开始,就在这沧江镇上欺行霸市,嚣张跋扈,有扬家护着,被他欺负的人,也只能默默承受,被他折腾死了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去年下半年,也不知这扬金宝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当街调戏了泽家的姑娘,阿奇少族长的亲妹妹,被阿奇少族长狠狠收拾了一顿。”
“但这扬金宝从小嚣张惯了,被收拾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想着要报复,结果报复不成,反而差点被阿奇少族长打断了腿。扬家嚣张,但这里毕竟是迦南,泽家背后代表的可是迦南部落的力量,就算是齐家要顾忌着几分。所以,扬家只能暂时息事宁人,把扬金宝送出去治腿,听说是送到中原去了,去找了百草谷的神医,没想到还真是让他治好了回来。”
“看来,这沧江镇又要开始不太平了!”
客栈老板说完,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百草谷?神医?
沈未白没说什么,星鸾却愤愤不平的道:“这些百草谷的神医真是什么人都要救!”
“星鸾。”沈未白看了她一眼。
星鸾闭上嘴,脸上的冷峭依然不散。
沈未白神色不变,心中却暗道,‘幸好不是找的安乐堂,有间医庐。’
“这大体便是这样,沧江镇被这三家把持,如今扬金宝回来了,还对你们出了手,依我之见,你们不如趁早离开沧江镇,免得被他纠缠。”客栈老板真心实意的道。
“恐怕现在不是我们想离开,就能离开的了。”柳茹露出温和的笑容,又给老板添了杯茶。
“啊?”客栈老板说了那么多,事实上还不知道扬金宝之前做的事。
当下,柳茹也不瞒他,就把之前在食肆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其实,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怎么被扬金宝盯上的。
或许,是早上他们在镇中闲逛时,无意中被扬金宝看到,起了歹心。又或是,他手下的人看见了,去通知了扬金宝。
总之,不管原因是什么,现在她们和扬金宝,或者说整个扬家,沧江镇这样的地头蛇已经结下了梁子,那就不是能善了的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
柳茹不由得看向了沈未白。
追随沈未白那么多年下来,她亲眼看着当年才九岁的世家小姐,怎么一步步创下了这份惊人的家业,无论过程如何惊险,困难,沈未白似乎从未惊慌失措过,仿佛什么问题都难不住她。
哪怕,现在她们远离中原,手中能用的资源有限,容貌清绝的年轻女子身上,也永远带着淡定从容。
“那你们快走吧!趁现在,扬家的人还未找来,你们赶紧去码头乘船离开,最好就是返回中原,走得越远越好!”客栈老板听完之后,着急得站起来,原地踱步。
“别急,我们若走了,岂不是连累了老板你?”沈未白开口笑道。
客栈老板脸色再度变了变,咬牙道:“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几个姑娘家毁在扬金宝手里!你们现在走,就算他找过来了,你们也只是客人,又已经离开,大不了就是店被扬家砸了。反正,你们出手大方,给的钱也够我重新置办家私。”
沈未白笑了起来,“老板倒是好心肠!只怕,你想破财消灾,但扬家却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你。”
客栈老板的脸色一白,颓然的坐在凳子上,显然也认可了沈未白说的话。
沈未白屈指敲了敲桌面,问道:“我且问你,这扬家如此嚣张,净干些无耻卑劣之事,泽家和齐家却不动他,是为了什么?”
“这……”客栈老板一愣,苦笑摇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哪里知晓那些权贵人家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