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澜江的春天姗姗来迟,来得虽晚却也带着一股气势来了,就像某些命中注定的事,该来的总会来。
年节一过,桑小雨的生意一落千丈。
春节后快速进入萧条期。
随着节后购买力的降低,她的生意也跌落到谷底。
调料的销售更是一蹶不振,整个库房到处都是堆积的产品,就算又出了好些优惠政策,销售人员也在锐减。
桑小雨也越来越不看好这个产品,有了想要退出的念头。
与她生意一样不好的是她的身体。她常常咳嗽,也无缘无故发低烧。
桑小雨从来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这些,她觉得自己从养尊处优到现在的劳累,肯定要有一段过渡期。
对抗它们她也有办法,就用干草片和去痛片,她每天都告诫自己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
盲目乐观的桑小雨在过年后的一个月里,只赚了八百多。
她早就离开了租房附近的市场,转战到市中心的市场,情况有所好转,但不乐观。
“懒大嫂”是一款相当不错的产品,桑小雨以自己对它的体验得出的结论,但这种产品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口味相对单调。
人们对这种产品产生了抵触心理,刚开始的时候都觉得新鲜好吃,味道也不错。可是吃久了,无论什么菜都千篇一律一个味道,人们渐渐失去了兴趣。
还有一个弊端是,这个产品价格高,浓度也高,人们只要卖了一瓶,做菜的时候,只需加几滴就可以,运转周期太长。
桑小雨在市场这么久,早就掌握了市场的行情,她的脑子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不断地调整她的战略。
早市她从未放弃,但白天自由时间的时候,她的项目可就多了,发广告,卖时令货物。
三轮车上元宵节的时候装的是元宵;清明节的时候是黄纸、金元宝;端午节的时候是粽子、艾蒿、香包……
总之,过什么节她就上什么货,慢慢地在市场里又站住了脚。每个月的收入高低不等,但总比打工强了很多。
桑小雨觉得自己破釜沉舟一般走到今天的地步,她绝不让自己有半分的松懈,八百元是她的底线了,再少还钱的事免谈了。
这天,她正在一个叫大众广场的早市卖调料,她现在一天能卖出一箱就算不错了,还好,带着孙姐的货物她反而能赚得多一点。
她不想在调料厂做了。
黄大庆就是不放她,还说了好多的优惠政策。
桑小雨曾让他调整一下策略,不然这东西的销路可就不好说了,黄大庆固执己见,说这东西想转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有任何办法,她第一要素就是赚钱,她想,到月底的时候说什么也不做了,可以上一些其他的货。
孙姐也让她直接卖鸡蛋,在哥哥那时拿货。
大众市场是梅澜江数一数二的市场,但到了快七点的时候,她也只卖出了一箱,正要收摊的时候,两个男人站到了她面前。
桑小雨一看是程伟泽的战友,就赶紧打招呼,男人面露难色指着另一个男人说:
“这是我的弟弟,他要结婚了,当初我借给你的五千元是我管妈借的,你能不能先还给我?”
男人直奔主题,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桑小雨立刻说:“春节后生意特别不好,我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这样,我卖到五千只还你们行吗。”
旁边那个弟弟立刻说:“我想问你需要多长时间?”
此时的桑小雨还没觉得有什么事,很平和地说:“大约三个月吧。”
“那么久?不行!”弟弟气得怒目圆睁。
“那真没办法了,我一个月也就赚一千元,现在也只有一千多,你要是着急,先把这个给你,其实我说三个月都算是多的了。”
弟弟压不住火了,说:“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要是不给我马上还回来,你信不信我把你家拆了?”
与哥哥相比,这个弟弟一脸的强悍,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人,而且没理可讲。
程伟泽的朋友黑着脸对桑小雨说:
“我当初看你太可怜了,就好心伸手帮你一把,现在,我自己家也遇到了问题,他要成家了,没这五千元女方是不会同意的,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请你理解一下。”
桑小雨说:“我不是不理解,春节前我是赚了点钱,但没想还你们,这样吧,我马上回家再筹集一下,有多少还多少行吗?”
弟弟上前说:“不行!就三天,如果三天你拿不出钱来,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桑小雨马上说:“十天吧,三天根本不可能。”
弟弟立刻说:“什么叫不可能?我哥帮你的时候你甜哥们蜜姐姐的,现在我们需要钱了,你反倒牛起来了,不行!我说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还来这里找你,你要是敢跑,小心你和你的家人。”
“跑?”桑小雨笑了起来,尽管笑得很难看,她说:“放心吧,我是不会跑的,对你们的大恩大德也是没齿难忘……”
“少来这一套,还钱才能看到你的诚意。”弟弟一点也不妥协。
反倒是哥哥有些谅解地劝说道:“
“你干什么呢?不要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她也不容易。”。
弟弟生气地说:“谁容易?我更不容易,明明是咱妈的钱,偏偏让你一个人借了出去。
我告诉你,三天之内你要是不还给我,我就跟你没完。”
桑小雨面露难色,说:“三天我真的没办法,但我有多少会给你多少的?”
弟弟还要说什么,被哥哥拉走了,哥哥临走的时候问了一句:“你照量着办吧,我也拿他没办法。
他还没信儿吗?”
桑小雨点头。
男人说:“好好想想办法吧,我也是一筹莫展,唉,只能尽可能地安抚他了,当初也有点冲动,五千呢。”
男人唉声叹气地走了。
当初桑小雨借钱的时候找到程伟泽的这些战友,他们一共凑了八千。
当时就是这个男人一个人就拿出了五千,桑小雨感动得差点给人家跪下,如今人家有事了,自己却毫无办法。
桑小雨回到家。
把婆婆拿给自己的一千元想了进去,自己也只有一千九百元,凑到两千容易,五千太难了。
三天的可能性没有,一个月凑上三千吧。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桑小雨也没太当回事,程伟泽的战友知道她肯定拿不出五千,一定会劝说他弟弟的。
快到八点的时候,桑小雨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程伟泽战友的弟弟突然站在她面前。
问:“三天时间到了,钱呢?”
桑小雨赶紧站起来,赔着笑脸说:“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我给你凑上三千……”
男人说:“我给你几天时间?谁给我呢?你的钱要是再不还给我们,我的亲事就要告吹了。”
男人的焦急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桑小雨赶紧打开包,说:“真的没有钱,我不是有钱不给……”
“我管你有钱没钱,欠我的就要还给我……”话还没说完,拳头就出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拳就上来了。
拳头的力量太大了,桑小雨一下就瘫坐地上,男人紧追不舍,气得青筋都蹦出来了,边打边说:“你就是欠揍,要是不打你,你肯定不会还钱。”
桑小雨没有说话的份儿,男人暴怒得如同一头饥饿的狮子,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旁边有人上来劝阻。
不一会儿的工夫,桑小雨的鼻子就出了血,也感觉像喝醉了一般,意识都有点不清醒。
旁边的人看不过去了,上来劝架,男人则像疯狗一样,死命踢桑小雨一遍一遍。
有人大喊,再打就报警了。
男人上去又踢了桑小雨好几脚,桑小雨感觉自己好像要昏了过去。
真的有人报警了。
警察来了,人们就散了。
警察想叫救护车,桑小雨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用手抹了一下鼻子上的血说:
“不用,真的不用,只是一点皮外伤,而且我们也只是琐事纷争,没关系的。”
警察看桑小雨的狼狈样,不忍心地说:“你确定自己没问题?”
桑小雨点头。
警察还想叫那个弟弟要带到派出所,说:“你可想好了,过后反悔可麻烦了。”
桑小雨点头,说:“不会的,真是朋友。”
警察说:“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跟他还是朋友吗?”
刚才还一脸凶神恶煞的弟弟这时也害怕了,嗫嚅着说:“她欠我钱不还。”
警察立刻冷脸说:“还不还钱也不能打人,这是犯法你懂不懂,跟我去派出所。”
桑小雨怕把事情闹大,于是上前拦住说:“真的不用,我们只是一点小纠纷,自己能解决的。”
警察无奈上了车,桑小雨把鼻子上的血擦干净,对弟弟说:“这钱我一定还你,你别来再闹我了。”
弟弟见把桑小雨打成这样,还替自己说话,就有些过于不去的说:
“别看你现在的可怜样,没钱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桑小雨表示理解,说:“再给我几天的时间吧,要不我跟你女朋友说一下?”
“省了吧,你赶紧挣钱吧,谁家借出去这么一大笔钱不急?”男人阴沉着脸走了。
这是一个外表强悍内心脆弱的男人,看桑小雨没对自己落井下石,也有些害怕了。
桑小雨看人走了,突然有些头晕,她险些没站住,旁边的人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你就这么把他放了,他不得还来呀?”
桑小雨摆了摆手说:“不会的。”
桑小雨实在不想让别人看热闹,就把货装到车上很快离开了。
桑小雨真的卖不动了,她浑身疼,尤其是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连蹬车的劲都没有了,只好推着车子前行。
梅澜江的三月,正是春风得意的季节,桑小雨站在寒风之中,感觉自己轻薄如纸,似乎风力再大一点,就会把她卷到空中去。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老鼠乱窜的屋子里,身心疲惫。
她仔细查看了一下,大约有九百多,加上婆婆给的一千元,也只有一千九百元,离五千元还差太多,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再说了,那一千元在母亲手里,自己要的时候又要大费周章。
就在她苦于没办法的时候,门外出现敲门声。
桑小雨这个时候谁也不想见,她想一定是孙姐。
还没等她说什么,费家妮突然出现了,竟然是她。
她说:“你怎么还住在这个鬼地方?你没让老鼠把你吃干净?”
桑小雨苦笑了一下,说你真行,连这个地方都能记住,我算是躲不过你了。
费家妮说:“你为什么要躲我?”
桑小雨说:“我现在真的是谁都不想见,太狼狈了。”
费家妮适应了屋子里的亮度,立刻发现她脸上都是红印子,于是急问:“你怎么了?是谁打了你?”
桑小雨不肯说,费家妮拉着她说:“是不是有人要债你还不上?”
桑小雨说她太神了。
费家妮撇了撇嘴说:“这有什么可神的?傻子都能猜到的答案。”
桑小雨无话可说。
费家妮兴奋地说:“今天你什么也别干了,好好休一天。来我家去住,你这里也太冷了,你是不是连煤都烧不起了?”
桑小雨说天都转暖了,还烧什么煤?
费家妮不听她说什么,自顾自地说她认识了一个男人,挺有能力的,就是不在本市,男人有个住房,他不在的时候,费家妮自己一个人住。
桑小雨调笑她说:“别是有家的男人?”
费家妮说:“你也是神猜,我现在还能找个没有家的男人吗?我可没你那么幼稚。”
桑小雨无心管别人的事,她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也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有一个人,自己的身体状态不算好,于是就跟着费家妮离开了。
到了费家妮的家,费家妮有些兴高采烈。
桑小雨打量着这个不算大的房间,整洁而温馨,特别符合费家妮的审美。
费家妮给她端来一碗粥说:“是不是还没吃?”
桑小雨点头,本想狼吞虎咽喝下这碗粥,却不想,脸都被打肿了,嘴疼得她丝丝拉拉不敢张大嘴。
费家妮说:“我看你好像特别的难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吧?”
桑小雨摇头,说只是头有点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