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晖把她拉到座位上,换了一种口气说:
“听说你借了不少,还差多少?我就算是乘人之危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说吧,还差多少。”
这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她艰难地启齿说出三万五这个数字。
江春晖一听乐了说:“你真是个老实人,你就不能说还差十万吗?”
桑小雨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江春晖不以为然地说:“别愁了,不就三万五吗?”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钱包,又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说:
“这个卡我好久没用了,里面大约有三万多,具体是多少我真记不住了。
这样,如果不够,你明天一早给我打电话,我补给你,要是多了,千万别客气,直接用就好了。”
桑小雨眼睛红了,泪水不自觉地涌了上来,这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钥匙。
明天开庭,就算差一千,也要有许多的麻烦事。
江春晖看她被感动了,有些哭笑不得,说:“你这人也太怪了吧,给三十多万不要,给了三万五就差跪地磕头了。”
桑小雨一个劲地哭,心想,那是天壤之别,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江春晖自顾自地说:“密码是我的生日,对了,你不会连我的生日都不知道吧?要是真不知道,就问别人吧,他们都知道。”
说完,还递给她一张名片,说:“这回可别再扔了。”
桑小雨破涕为笑,有些难为情地点了下头,她拿下自己的包,好像轻车熟路的熟练工种。
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子,然后放上蓝色印纸,把三万五写得清清楚楚,然后说一年之内肯定还不上,写三年吧。
接着签上自己的名字,还拿出红色的印泥按了手印。
桑小雨的动作熟练的让江春晖有些愕然,他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出来的时候还背了一个包。
江春晖善解人意地说:“这样吧,你把所有人的欠款都还清了,最后一个还我就好,三年五年无所谓,我信你,欠条就不用了。”
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这三万五就是那一线,江春晖如果一毛不拨,桑小雨极有可能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桑小雨摇头说:“欠你的钱终有一天我能还清,这份情……”
无论江春晖怎样的推迟,桑小雨还是把借条硬塞进了他的衣兜里。
江春晖掏出来看了一眼,笑说:“你怎么把总裁的裁字写成了栽跟头的栽字?”
桑小雨脸红了,其实,她只要写上江春晖的名字就好,却偏偏把总裁写了上去,里面确有讨好的意思,却不想弄巧成拙。
江春晖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么写也没毛病,哪个总裁不是栽跟头栽出来的?”
桑小雨被她逗笑了,主要是桑小雨没想到会拿到这么多的钱,心情豁然开朗,压抑好几天战战兢兢的三万五,在他面前灰飞烟灭,这是桑小雨没想到的。
她的心里预期是一万元,还是下了狠心想的。
桑小雨一心要把字改过来,江春晖一挥手说:“改什么改,起警示作用,挺好的。”
江春晖应该还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得知桑小雨的态度后,便停止了对她的言语攻势。
在送桑小雨回家的路上,江春晖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我对你的承诺永远不会改变,”
他说名片上面的电话为了她也永远不会改变。
这一刻的桑小雨还是有些感动的,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即熟悉又陌生,他们是高中的同学,他们曾在青春的时光里,有很长的一段路是一起走过的。
那个时候的他喜欢自己,她拒绝了。
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如此的执着?就算他有钱,可三十四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为什么会如此的慷慨大方?
他是有自己的私心,但这私心用这么高的代价来实现,也足以见得他对自己的诚意。
他现在爱自己什么呢?只是金屋藏娇体验征服的快感还是圆他初恋失败的美梦?
江春晖当然不知她心之所想,只是开着车,送回自己心爱的女人。
“明天我不走了,陪你去法庭吧,毕竟我还认识许多人。”
江春晖看她心情好,想锦上添花。
桑小雨多想身边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陪伴在自己身边,但是不能,所有的事都要靠自己。
桑小雨摇头谢过。
江春晖思绪万千。
如果桑小雨在他提到三十四万的时候,一口就答应了,可能他现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反而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桑小雨下车的时候,母亲站在门口等着她,江春晖特别绅士地与母亲打了招呼。
桑小雨看江春晖的车开远了,埋怨母亲说:
“妈,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你这么操心我,我可怎么办呢?压力太大了。”
母亲拉着她进了屋,说:“这几天我怎么放心的下?快说说,借到没有,他是谁呀?”
桑小雨掏出卡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同学,三万五,一分也不少。”
母亲的脸上绽放出少有的喜悦,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算把这一最大的难关度过去了。”
桑小雨也有同感,她赶紧让母亲回屋休息,自己也上了床。
桑小雨不知道的是,她前脚下车,后脚江春晖就把欠条撕碎从车窗扔了出去。
不知道他是不在意这几万元还是那个栽跟头的栽字让他心里不舒服。
江春晖再一次失败了,可并未影响他的好心情。
桑小雨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面对三十多万元无动于衷。
如果她和其他女人一样疯狂的扑上来,江春晖必然索然无味。
只是这个结局他怎么都没想到,他想桑小雨是需要矫情一番、矜持一番,然后做足了戏,半推半就应承下来……
这样也还好。
终于到了法庭开庭的这一天,漫长的一天像是过了一辈子。
法庭十点准时开庭。
桑小雨心情忐忑,她很怕江春晖的卡里只有三万或差很多,她昨天晚上就问了王西墨,说江春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王西墨奇怪地问她要知道这个干嘛?桑小雨说他给了自己一张卡,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王西墨说这小子还是挺仗义的,我就说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王西墨还好奇地问给了她多少?桑小雨说应该全部都够了,只剩下还这些钱了。
王西墨说了他的生日,还让她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怎么说大家的力量要比一个人强。
桑小雨的心思只在卡上,如果不够,自己又要费些口舌了。
桑小雨八点就出门了,母亲说什么都要跟着,她不放心。
桑小雨说你要是去了我压力更大。
母亲这才作罢,说让她第一时间把结果打电话告诉她。
桑小雨马上就答应了。
她赶紧找到一家工商银行,把卡插了进去,她希望卡里面是正正好好的三万五,因为欠条她都打了。
桑小雨看了一眼余额,三万六千四百元。
桑小雨就差向天祈祷了,江春晖真的今非昔比了,三万多的卡,他竟记不住金额了。
桑小雨现在连一分钱都不肯放过,恨不能砸成沫子花。
她把钱全部取了出来,也不管时间直接去了法院。
半路之上她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呼费家妮。
她还是有些怕,不敢直面这样的场面。
费家妮很快就回了话,问她还差多少?
桑小雨说够了,让她陪自己去法庭。
费家妮大惊小怪的说怎么凑够的?
桑小雨没时间细讲,让她快过来与自己会合。
费家妮说自己在外地出差……
桑小雨骂了她两句,说用人的时候永远也找不着她,没等她回话就挂了电话。
如果去找李俊浩,一找一个准儿,桑小雨足足想了五分钟,最后还是放弃了。
谁都没有想到,连法院人员也没想到桑小雨真的把三十四万元一分不少的拿到了法庭。
十点一到,在法官的主持下,人们争先恐后地希望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尽早地拿到手。
先一步拿到手的人,希望能从她身上再挖取出一些。
法官秉公执法,苦口婆心地把那些提无理要求的人劝解开来。
李义国伤的最重,他老婆专程从乡下赶来,夹杂在人群中闹得最欢,提出无数不合理的款项。
法官把她叫出来,说他们应当承担的在后面,因为饭店的后厨程伟泽包了出去,而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操作不当引起的。
李义国的老婆听了这话,吓得两眼无神,丈夫还躺在医院,自己面对这么大的赔偿款,她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法官让她不要闹下去了,赶紧准备好下一时期的赔偿。
事故的原因因他而发,再闹的结果只能是依法查处,李义国的老婆这才害怕了,说自己家一分钱也没有,这不是让丈夫出来多赚一些钱吗?偏偏碰上了这样的事。
法官认真讲了事故的责任,说桑小雨这部分基本上就告一段落了,这些款项主要赔付货款,医院的第一批救治总算是有了着落,接下来李义国的赔偿也不小。
女人刚才还闹得天下大乱,现在听到自己家要承担如此大的责任,一下就傻了。
法官说按章办事,我们今天先解决桑小雨的问题,你们的问题是下一步的程序。
法官的话让事态平息下来。
法官说当事人尽力而为的态度表明她对事故的认真负责,希望大家相互谅解。
在法官的干预下,人们按照原来的分配原则开始有序地签字画押,从早上开庭到庭审结束,整整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
走出法庭的桑小雨,心情极为沉重,这只是一个开始,还这些钱可比借这些钱更难。
她想起一个女明星的名言,她给改了一下:
挣钱难,借钱更难,借了钱还钱难上加难。
她抬头看见了厚厚的、低低的、灰蒙蒙的浊云。
站在阴沉的天气里,竟然不知该往哪儿去。眼前的路四通八达,但没有一条路是属于她的。
她匆匆忙忙走过大街,她怕碰到任何一个认识她的人。她能逃避一闪而过的橱窗、街道两旁的树,却逃不掉自己的影子。
本来以为,筹集到的这些钱,会让自己喘一口气,却不料更大难题等在她面前。她千辛万苦筹来的钱,借来不易,拿什么还?
刚刚松下的这口气又提了起来。走出法庭的她,立刻陷入到新的绝望当中。
当天夜里她彻夜无眠,刚刚有些困意,就在焦虑与恐惧中醒来。
她不敢想,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她不知道这三十多万再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偿还。
躺在床上的她,五脏六腑都撕裂一般的疼,那感觉就如同他打出的借条一样,具体而明确。
头两天,她不知道怎么办好,一任躺在床上昏昏而睡。脑子里有无数想法,却总在天光放亮时破灭。
晚上她喜欢独自一人出门散步。
出了巷口,她感觉到处都是人影憧憧。她一时有些恍惚,仔细一看,僻静的巷子哪里有什么人,都是自己臆想的。
她不敢白天出来,她怕碰到熟人,母亲这带的街坊邻居随便见到一个人,都能说出她的前世今生。
她又一次想到了死,她现在觉得死是一件多么奢侈、幸福的事。如果两眼一闭她还会有这些烦恼吗?
不知不觉中她又走到铁轨的方向。
还没上轨,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后面像是有人跟踪她,她急忙收步回头观瞧,原来是母亲。
回到家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小雨,再不能存这样的心思了,你千万别走绝路,如果那样,你和程伟泽也没什么两样。
你真死了,遭殃的是你儿子。我还能活几年?小雨,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上。
你总不能把你儿子扔给我吧?摊上事了就得认!借钱的时候,不是打定主意要还吗?”
母亲的话是老生常谈没有任何的新意,桑小雨告诫自己,死的念头只此一次了,再想就是把母亲和儿子往死里逼。
桑小雨扑到母亲怀里放声痛哭,她说:“妈,三十多万哪,我拿什么还呀?”
母亲眼圈也红了说:“这就是命呀!借钱的时候难不难?
三十多万你不也挺过来了吗?呆在家里永远也还不上!
你不用管我和小宇,我的退休金够咱们娘仨了,你赚的钱一分不留就还账。”
桑小雨擦了擦眼睛说:“妈,你都多大岁数了,跟着我吃苦遭罪……我这女儿是怎么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