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小雨回到了家里,母亲正焦急地等在门口,桑小雨把手里的钱对着母亲晃了又晃,脸上露出强挤出来的微笑。
母亲看到厚厚的一沓钱,立刻松了一口气,说李俊浩这孩子就是仁义。
“他没为难你吧?”母亲疑惑的问。
桑小雨摇头,什么也没说,把钱重新与今天筹集来的所有钱放在一起。
“浩子人没正形,但心地善良”母亲补充了一句,怕女儿受委屈。
桑小雨一幅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让母亲放心。
母亲终于回小屋了,桑小雨的世界安静下来。
明天就开庭了,可还有三万五没有着落。
软弱了二十七年的桑小雨,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熬下去,一定要熬下去。”
这是桑小雨唯一能说给自己的语言。她知道自己现在是鱼、是虾,在油锅里旋转跳舞。
她不敢想未来,因为她没有未来。如果说这一个月期间,她脑子里转的都是如何把钱借到手,然后还清欠款。
桑小雨失神地给母亲倒了一盆洗脚水,又倒了一盆给自己。
她试了试温度,给母亲端进里屋。
母亲正把钱塞在炕上的小柜子里,看她进来,望了一眼熟睡的子侨,压低声音说:
“别怕,不就是差了三万五吗,跟法官和那些客户好好说说,你是真的尽力了。”
桑小雨点头,心里虚得身子直打晃。
母亲喜欢睡炕,桑小雨本来想让母亲住在大屋里,小屋实在太憋屈了,但母亲习惯住炕了。
她说桑小雨没来的时候,她也住在小屋子里,而子侨喜欢与姥姥在一起。
大屋是床。
桑小雨把脚伸在温度正好的水盆里。
别说差三万五,就算是差三千五,明天将又是一场恶仗,桑小雨怕了,她真的怕这些平日里你好我好的人,怎么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一般。
突然之间,电话铃响了起来,桑小雨和母亲好像来到了竞赛场,两人都光着脚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直奔电话机的方向跑去。
出了事之后,母亲曾说把电话拆了吧,是个费钱的物件。
桑小雨不肯,她说自己以后将开始漫长的打工生涯,没了电话,怎么与母亲和儿子联系?那样她放心不下。
母亲只好作罢。
现在这个时候来电话,无疑是好消息。
母亲想的是可能又有邻居伸手帮忙,而桑小雨也是这么想的,可能是某个同学知道了她的困境,解危扶助。
母亲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问对方是谁?
她看了一眼桑小雨,把话筒拿开,说:“你的同学。”
桑小雨顾不上穿鞋,赶紧接起电话,温柔地问:“你好,你是……”
“江春晖。”对方干净利索地自报家门。
桑小雨的心砰砰开始了不规则的跳动。
“你好,有事吗?”
桑小雨尽量压抑住内心的跌宕起伏,声音尽量平静,但江春晖无疑是听到了她平静后面的刻意。
“我给了你电话,你怎么没找我?”
江春晖的声音不急不缓。
“找你做什么?”
桑小雨明知故问。
“你说呢?你不是遭了难吗?同学一场,怎么着我也能帮你一把。”
“今天的同学会,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他们那些蝇头小利无疑是杯水车薪,能解决你的根本问题吗?”
桑小雨刚要说什么,站在一旁的母亲,一个劲地给她摆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现在可别再得罪人了。
桑小雨看母亲还光着脚,立刻用目光让她回屋。
母亲一步三回头,还直摆手。
“谁也解决不了我的根本问题,我也没指望天上掉下来财神爷,一点一点凑吧。”
“也许我就是呢?”
桑小雨沉默了。
三万五,像三万五千个大山沉重地压在她的肩上。
“什么都别想了,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江春晖说。
桑小雨犹豫了,也许自己唯一的希望还真的寄托在他的身上,如果他能拿出……桑小雨希望他能拿出一万,那样自己就减轻了太多的负担。
“好吧,我现在在母亲家里。”
江春晖要了详细的地址,然后说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到。
放下电话,母亲跑过来问是谁?
桑小雨说是自己的同学。
母亲说是要借给你钱吗?
桑小雨为了安慰母亲,一笑说:“这个时候打电话,不是为了借钱还是什么?”
母亲也笑了,那笑转瞬即逝,刚刚爬到嘴角就消失殆尽。
桑小雨的心开始新一轮不规律的跳动。
她不由得天马行空一般猜测他能掏多少银子。
桑小雨按住心脏的部位,想,照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要得心脏病!
桑小雨洗了脚,换上亮丽一些的衣服,想化妆提升一想心情和脸色,又一想,没这个必要,自己现在正是苦大仇深的时刻,没必要伪装自己。
桑小雨没敢告诉他自己家具体的位置,只是约在了她曾休息的电线杆子旁边,那里有一个还算大一点的修车场。
母亲执意送她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发自己的小脾气。
桑小雨最大的改变就是能耐心的听母亲的唠叨了。
要是以往她早就跑回自己家了。
当她看到黑色轿车停在她们面前的时候的时候,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
桑小雨坐到了江春晖的豪车上。
江春晖还礼貌的问候了母亲。
江春晖细心的给她系上安全带。
吓得桑小雨直躲,江春晖回到自己座位上,笑问她是不是吃过了?
桑小雨小脸通红,一个劲地点头。
江春晖看她没化妆,也没心情说话,就故意找话说同学会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这帮人太能喝了。
桑小雨有些不相信地问他一直坚持到底了?
江春晖说当然了,还扭过脸说一直等她电话了。
桑小雨吓得不轻,心想,要是自己真打了电话,他一定会漫不经心的对同学们说:桑小雨的电话,肯定找我有事,然后潇洒的离开。
桑小雨为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出了一身汗。
还好自己没打这个电话,于是问:你喝酒啦?
江春晖说我开车怎么敢喝酒?
他问桑小雨刚才为什么不多坐一会儿?
桑小雨说没心情。
江春晖吹着口哨说不管碰到天大的难题,也不要为难自己。
桑小雨也不问她拉自己去哪里,只是不再想说话,把头望向车窗外。
窗外灯火通明,喜欢夜生活的人,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江春晖竟然把她带到了一家西餐厅。
桑小雨刚要说什么,江春晖阻止她说:“我知道你吃过了,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西餐、红酒。
桑小雨对这些一点也不陌生,但她知道,现在没资格坐在这样豪华的地方了。
桑小雨什么都没说,顺从地跟在了他背后。
梅澜江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西餐厅门口灯红酒绿,红男绿女穿梭其间,过着醉生梦死而又繁华绚丽的生活。
服务小姐把他们领到楼上的包间,然后送上餐牌低下身子,礼貌地退了下去。
江春晖笑说:“我看看你的品位。”
有人说,只有西餐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和段位,桑小雨当然不认同了,但面对西餐手忙脚乱的人为数不少,只是自己可不在其中。
桑小雨没想在西餐厅里彰显自己的品位,就算有也会马上失去,于是点了几个清爽的青菜沙拉,要了一壶水果茶。
江春晖什么都没要,知道桑小雨的心完全不在吃上面。
多年不见,桑小雨觉得江春晖成熟了许多,虽然看上去还那么年轻帅气,但同时拥有了一些少年成事之后的自信和稳健。
他现在拥有数十家餐饮中心,虽说是家族式的企业,但主力成员已由原来的父母变成了现在的他。
江春晖显然是成功人士,他派头十足地递了餐牌给门口的服务员,然后又倒水果茶给桑小雨。
江春晖拿起自己的一杯,轻轻吹了一口道:“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吱一声你能掉块肉吗?非要面子、自尊,累不累?一般来说,好面子的人都会因小失大。”
桑小雨没有说话,眼圈顿时红了,她被人戳中了要害。
“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电话扔了呢?”
桑小雨把要掉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她平静地说:“你要是想帮我,当场就帮了,何必再搞这么一出?”
桑小雨没有资格要求江春晖,但桑小雨心里就是有气,一想到明天将面对的一场恶战,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和害怕。
江春晖大度地笑了一笑说:“我还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在我高中的时候,拼了命的追求你,你怎么就不踩我?反而嫁给了一个小商贩?”
桑小雨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她可以报怨程伟泽,但别人不可以,她现在最不能听的话就是骂程伟泽。
于是她没好气地说:“难道嫁给你就是对的?”
“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江春晖两手一摊有些打赖地说。
“不爱你,这还用说吗?”
江春晖摇了摇头说:“不是吧,我觉得你有些心动了,只是你把不谈恋爱挂在了嘴边,所以害了你也害了我们这段美满的姻缘。”
桑小雨被他气乐了,说:“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听说你在大学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为什么在大二的时候就相中了你的老公?”
桑小雨直直地看着他说:“真爱降临的时候,什么都能打破,这个不奇怪。”
“你现在还爱他吗?”
江春晖的话里不仅有醋意而且还有浓浓的讽刺。
桑小雨的心思都在借钱上,她可没心思回忆美好的旧时光,更没心思讲自己的恋爱史。
于是说:“我明天就要开庭了,还差不小的数目,我现在焦头烂额,真不想听与钱无关的任何话题。”
江春晖立刻笑了,说:“这就对了,不要那么清高,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谁离得开钱?”
“你能帮我吗?”桑小雨开门见山地问。
“当然。”
“多少?”桑小雨急切地看着她。
“你一共欠了多少?”
“三十四万。”
“才三十四万?我怎么听赵思月说七十多万?”
桑小雨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嫌自己欠得少,还是故意调侃自己。
江春晖对发愣的桑小雨一字一句地说:“我愿意给你出这三十四万,一分都不少。”
桑小雨一时愣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说:“怎么可能?我不信!”
江春晖喝了一小口茶说:“没什么不可能,只要我想做的,不过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确实是有条件的。”
桑小雨心里一沉,这个花花公子一样的公子哥,一路之上繁花盛开,除了男女之事,他好像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当然了,挣钱除外。
桑小雨已然十有八九知道他要提的条件,但还心存侥幸希望他能放过自己掏出钱。
她现在就像困在笼中的小鸟,看到有人伸手要打开笼门。
江春晖抽出一颗中华烟,换做一本正经的神态说道:“桑小雨,在高中的时候,我为了追求你,变成了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我为了什么?
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虽然那个时候你拒绝了我,但我的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你。”
桑小雨看着他,什么也不想说,变主动为被动就是最好的选择。
江春晖在自己的想象和推测之中,以为桑小雨再怎么矜持,在这个生死关头她也要为五斗米折腰。
他出的可不是五斗米,是……
但她就是不主动上前,来满足他渴盼已久的愿望。
江春晖没办法了,只好说:“你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说我能不帮你吗?咱们同学仨瓜俩枣的都能帮你,你是我暗恋的初恋情人,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说吧,直接提条件。”桑小雨心想,我们可没有初恋,直盯着他说。
江春晖觉得也没什么可以掖着藏着了,直截了当地说:
“做我的情人,我把所有的债务全部还清,期限嘛,三年五年都可,要是在一起感觉不错就长点,不行就短点。”
江春晖大言不惭地说完,这才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悠闲地抽了一口,借着缭绕的烟雾后,偷偷观察桑小雨细微之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