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伟泽出逃的消息不胫而走。面对飞来的横祸桑小雨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她不信,她怎么都不会相信自己眼中有能力负责任的丈夫,会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人间蒸发了。
她拨打了丈夫的电话,里面的女声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桑小雨知道了,丈夫真的跑了,成了战场上的逃兵,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反应迟钝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阳光里。
纸里包不住火,当人们再没看到程伟泽出现时,他们全都慌了神。桑小雨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他们把她的家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这些患者的家属、房主、批发商甚至装修还剩尾款的装饰公司的人员都不约而同聚拢过来。
桑小雨的家成了大车店,这里仅仅是迎来送往的办事处一般,人们二十四小时对待她像对待洪水一样,严防死守。怕她也像程伟泽一样溜之大吉。
人们私下里盛传说他俩商量好了,一个先跑,另一个随后就到。
说得人有鼻子有眼的,听得人心惊胆战。于是聚结起来找到公安局,要对桑小雨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控。
无论她如何解释,她的声音在一片怒骂声中,被淹没了。
也有一个供货商,他直直地跪倒在桑小雨的脚下,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的货款结了,他说如果没钱,他的店也要关闭了。
其中有一个病患的家属,上来揪住桑小雨的头发大骂不止,后面又有一个人上来就打了她两个耳光。
桑小雨眼前金星四溅,耳中金戈铁马她就是在人们的混乱中倒下去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发现了两个公安女警。
不知是谁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人们才平息下来。
女警看她醒了过来,递过一杯水,说:“不管有多难都得撑下去,千万别有跑的想法。”
桑小雨无语,她没想跑,她想死。她真想对前来讨债的人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可是她说不出口,程伟泽的出逃激怒了众人,也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她想两个人怎么也能相搀相扶走过这最艰难的一段,没想到他落荒而逃。
与眼前的灾难相比,程伟泽的出逃对她的打击更致命。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与自己共患难的丈夫,会在这么大的灾难面前,扔下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孩子……
家已没有了家的模样,有点像剧院,她是主角。她的喜怒哀乐都牵动着观众的心弦。
家准确一点说更像灵堂,里面弥漫着毁灭的气息,她更像是垂死之人,被一大群人瞻仰着,人们无不哀婉沉痛。希望她能在奄奄一息中起死回生。
桑小雨不敢想整件事情的处理经过,这是她迄今为止活了近三十年遇到的最大的灾难。
麻烦越集越多,其间种种的恶性事件时有发生,她的家根本变成了免费旅馆,二十四小时有人监控不说,连休息、商量的时间都不给。危机前赴后继接踵而至。
医院天天打来电话催款,患者家属更是忧心如焚。
李义国是罪魁祸首,法院也给出明确意见,但此时的他躺在病床上,自己还是要负起主要的责任来。
他们形成了三班倒,不停地在医院和她家里上班。医院的消息就是他们带来的,医院很明确地表示:
我们不是福利院没钱断药。
房主一天来一次,商议房屋损坏赔偿问题,还有出了这么大事故,房子谁还肯租?这部分损失,人家要得也理直气壮……
桑小雨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机器人,她几乎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只是机械而麻木地应对所有人的辱骂。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桑小雨不止一次问自己。
还好,婆家的姐妺出面了,为自己没出息的兄弟收拾烂摊子,小姑子程伟婷建议桑小雨找一个律师,全权委托帮忙代理。
律师是程伟泽的朋友,他对程伟泽的行为不屑一顾,在桑小雨面前没少骂程伟泽。
桑小雨什么也没说,从出事到现在,再到几年后,桑小雨没有一句抱怨丈夫的话,尤其是在婆家人面前。
在律师和法院及银行共同干预下,几家终于达成协议:
桑小雨在银行的帮助下卖掉了自己的三套楼房和车,得款一百多万,用于支付伤者的医疗费和伤残生活补助费。(如再有费用发生,再与法院协商)
程伟泽现存股票二十四万,用于归还贷款。房屋损失这块,经反复协调,最终也统一了意见,赔偿十五万元。
剩下的还有准备营业后的各种食物、海产品、装修款项等等总计损失近一百多万。除去有偿还能力的部分,其他部分就没有着落了。
银行和债主们据理力争,法院最后给了桑小雨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还没偿还能力,那法院将依法判处。
桑小雨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上了高速公路,没有停下来和回头的余地。
桑小雨走投无路,她卖了房子、卖了车、卖了首饰、卖了家电,她把能卖的都卖了。
最后把工资积蓄、股票收入所有的都加在了一起。
最后的缺口是三十四万元。如果经商期间,她借三十四万元可能性很大。
如今,谁都知道她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还肯靠上她的边?躲都来不及。她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先是亲戚朋友,然后是同事同学。她开始了漫漫的借钱还债的路。
桑小雨知道自己的天塌了,地也陷了。
她觉得自己二十七年的青春和美好在此时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接下来迎接她的,再没有温情的玫瑰,全部都是暴风骤雨。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只短短的几天,美丽的容颜好像凋谢的花朵,还未彻底绽放就枯萎了。
她心如刀锥。
楼房被银行冻结了,东西也被债权人搜刮一空,桑小雨手里拿了一个大大的黑色袋子,里面是自己零星的衣物、鞋子。
公交车已然下班,她步行在黑色的梅澜江大街上,走了三个小时,才来到母亲居住的平江西路。
桑小雨有些累了,她靠在路面的路灯下,准备休息一下,路灯在黑暗中散发着昏黄的灯光,一群来日不多的虫子围绕在光圈下,迎光飞舞。
飞蛾扑火。
桑小雨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想用微弱的光亮取暖或是寻找光明的出路。
终于到家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桑小雨的父亲在她结婚后生病去世了,家里只有母亲和儿子。
因给生病的父亲治病,家里早已是一贫如洗,桑小雨的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从未伸手管女儿要钱,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到头来还是得母亲收留她们娘俩。
母亲家住在离市区偏远的地方叫平江西路,是平房。
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多数是菜农,他们以种菜卖菜为生,其实,这里的生活很粗粝,人都是实在的人,表现亲昵有时会用揭老底的方式。
桑小雨酒店开得红火的时候,多次恳请老人来市里照顾孩子,母亲只来了一年多,儿子稍大一点,老人就又回到自己的老房子里。
她说不习惯城里的住房,愿意在平房的院子里拾掇些花花草草,桑小雨也就顺了老人的心意。
儿子程子侨今年五岁多了,出事那天也在酒店。
孩子还小,这事一晃也就过去了。可是母亲当天惊吓得不轻,尤其是听说女婿跑了,老太太更是气血攻心,差一点就倒下。
程家兄弟姐妹三个,程伟泽居中。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事发时她们也在现场,其中妹妹还受了皮肉伤。
也幸亏这姐俩,不然那些已经在前期筹备半个月的服务员也要到法院去告他们工资款。是姐俩好话说尽,这才息事宁人。
可其他的供货商却不干了,无论这姐俩磨破了嘴皮子,人家也是不答应。姐俩的意思是缓一缓,对方说,再缓都跑光了。
程伟泽的离去,让事件更加恶化,失信于人的程伟泽,带给桑小雨的是承担后果的恶果。
当桑小雨红着眼睛前来借钱的时候,本不富裕的姐妹两个还是每人都拿了五千。这一万元实在是杯水车薪,可是桑小雨别无他法,蚂蚱也是肉能凑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