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叶青青有记忆以来,她便一直待在梦余国,那时候他的名字叫——叶青。
他很骄傲,他的母亲是梦余国的国主,故而整个国家的人都对他唯唯诺诺。
他身边还以一个样貌颇为俊秀的少年,他叫李云霄。
因为李云霄样貌生的不错,叶青又是个最爱看脸的,故而对这个小哥哥便有些独特的感情。
“云霄哥哥,我想吃糖糕,你给我买。”
“好。”
“云霄哥哥,我想吃糖人。”
“好。”
“云霄哥哥……”
“阿青,我快没钱了。”
叶青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口袋,浅浅一笑,道:“不过是没钱罢了,以后云霄哥哥没钱跟我要便是了。”
说着,少年叶青微微眨着桃花眼从自己怀里摸出一锭金子,塞进李云霄手里。
李云霄低头看着手中的那金灿灿的东西,心中五味杂陈。
叶青他跟自己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天真烂漫,衣食无忧,可李云霄不同。
想起还躺在病榻上的母亲,李云霄握紧了手中的金子。
“阿青,我可否……”
他没有问出口,他想问他,能不能拿这些钱去给母亲治病?
虽然母亲每日的汤药都是国主派人照料的,可他终究是心中担忧,毕竟国主她……并非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那么叶青呢?
尽管李云霄早就知道叶青并非是国主大人的亲生儿子。
是的,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国主从岛外带回来一个金灿灿的蛋,他当时还小不知道那是什么。
出于好奇,李云霄悄悄的跟上了国主,他在国主的门外悄悄戳了一个油纸洞,暗暗的往里看去。
可眼前的一幕将李云霄吓呆了。
那颗金灿灿的蛋在国主鲜红的法术下,慢慢生出裂痕,渐渐地那蛋壳碎裂了开来,从里面钻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那是一个如白玉一般的小孩子,那也是李云霄第一次见到叶青。
他是那么可爱,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眉眼间尽是笑意。
国主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鲜血喂给小叶青吃,小叶青吃完便陷入了沉睡。
李云霄曾经听说过,国主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巫女,岛上的历代国主虽然能够靠着续命草延续生命,可却也不过千年便会魂归故土。
可这一位国主却是不同的,她是巫女,已然活了上千年了。
不仅如此,这位国主还能拥有青春容貌,叫人着迷。
传说巫女的血是可以控制人心的,喝了巫女之血的人,身体里的血液也会变成一半巫女的血。
这一半的血,会叫此人终生听命于喂血的巫女,并且巫女的死期便是喝血人的终日。
那时候李云霄还不明白为什么国主大人要给这个小孩子喝血。
到如今他……明白了,国主从未真的想收养一个孩子,她只是在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控制叶青。
他抬头看了一眼叶青,那人正一脸疑惑的看他,道:“你方才说什么?”
李云霄愣了愣,便连忙摇头,道:“无事。”
他走在前头,叶青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顿时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云霄哥哥?”
李云霄回头,抬起眉毛看他,似是在问他何事。
叶青指了指眼前的糕点,道:“方才不是说了,我要吃这桂花糕么?”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收了叶青金子的,他有些尴尬,担心叶青疑心他故意昧下他的钱财。
李云霄红了脸,给他买了几块桂花糕,便将剩下的钱财都还给他。
叶青看着他左手拿着桂花糕,右手拿着金钱。
他只是伸手拿了左边的,将右边的往回推了推,道:“你好好收着,我以后要你给我买好些东西呢,若是不够了,再问我要。”
李云霄看着手里的钱,半晌没有回神。
他苦笑,自己竟连这点小东西都不能买给他。
叶青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次跟母亲出岛,这回是有机密的事情要处理,故而便没有带上李云霄。
事情处理完了,回程的路上,母亲带着他去了一家姻缘庙。
母亲说:“你且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拜上一拜。”
叶青知晓母亲这十几年从未遇上心仪之人,便是他问上一句父亲之事都要被斥责半日。
他心中想着,大概这是母亲的逆鳞罢,从此也不再问了。
可今日瞧着,却不像是母亲不愿出嫁,看来是还有更好的期许。
叶青等待的时候觉得无聊,便爬上墙头,那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上却躺着一个少年。
他心中古怪,这人为何坐在这里?
叶青飞身上了那颗桂花树,那原本有些枯瘦的桂树,因着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而变得有些摇晃。
他连忙在那少年躺的树干上坐下,这才平稳了起来。
那少年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道:“你是谁啊?在这里做什么?”
叶青轻咳了一声,道:“我叫叶青,只是看你一个人躺在这里,有些担心你,你又是谁啊?”
那少年没理他,又继续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叶青从小受优待惯了的,更何况李云霄对他又是百般疼爱,自然是不能受的半分委屈。
他一把将那少年从树干上拉了起来,道:“你怎么不理我?”
那少年这才再次睁开眼睛,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许是这次叶青提着他衣领的缘故,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叶青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他松开那少年,捂着自己的鼻子道:“好大的酒味,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那少年睁着一双桃花眼,定定的看着他,道:“沈钰,你来看我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叶青有些蒙了,这人到底是把他当然成谁了?
沈钰?难不成是他的相好?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似乎是有些生气的甩开他的手,道:“才没过多久,你连我的名字都忘了是不是?我是苏橙,苏橙,你给我记住。”
叶青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愣是被吓得连连点头。
那个叫沈钰的人是有多好啊,竟被人这样喜欢?
他愣愣的道:“他是你什么人?”
苏橙似乎是被问住了,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沈钰是他什么人呢?
是……朋友?
苏橙摇了摇头,他们两个还亲过的,虽然是在沈钰神志不清醒的状态下。
他想了想,心中顿觉委屈,临行的那一刻还没来的及跟沈钰道别。
不过想来,日后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吧。
叶青见他这副做派,心中也懂了十之八九。
他愣愣的看着远方,心中想起了李云霄。
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日云霄哥哥在做什么呢?
远远地传来一声清冽的男声,那人大喝:“苏橙,你又乱跑什么呢?快给我下来,该回去了。”
来人正是萧岚,可叶青却不识。
苏橙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道:“沈钰,我喜欢你,每天都会想起你,想跟你一起听书,如果你想练剑,我也愿意陪你。”
叶青呆呆的看着他,这就是喜欢一个人么?
想什么都跟他一起,每日都会想起?
那么他喜欢的人是……云霄哥哥?
叶青有些惊讶,他喜欢云霄哥哥么?
他很想一直一直跟云霄哥哥在一起,即便是出来跟母亲办事的这几日也没有一日是不想他的。
自从这日,叶青跟母亲回到岛上,他时常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李云霄。
偶尔,李云霄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便问他:“阿青,你怎么了吗?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叶青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答非所问道:“云霄哥哥,你觉得我长得好不好看?”
李云霄大抵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顿时有些哑然。
叶青只以为他是回答不上,便有些不悦。
他双手捧起李云霄的脸,定定的看着他,道:“难道我是生的不好看么?”
李云霄面上顿时一红,他还从未这样近的看过叶青的脸。
他生的皮肤细腻白皙,一双桃花眼则是点睛之笔,叫人瞧了又迷人又专情,那两片薄薄的唇瓣,宛如樱花一般粉嫩。
李云霄看得有些呆了,他呆呆开口,道:“很美……你生的……很美。”
叶青听了这话,面上也有些红了,他浅笑道:“云霄哥哥觉得我要是穿上女装会不会好看?”
这倒是触及到李云霄的盲区了。
一个男子怎么穿女装?
他没有回答,可叶青心情大好,也没计较这些,便一蹦一跳的回去了。
只留李云霄一人呆呆的坐着,满脑子都是方才叶青问他的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云霄心中泛起了一个念头,可很快他又将那个念头扼杀在萌芽之中。
怎么可能,他苦笑,阿青他不会的,不会……
叶青因为李云霄的一句“你生的很美”高兴了一整天,次日他还真的买了一身女装。
好在他身形娇小,并不出众,面貌上看也确实有几分女气。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叶青竟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女子。
叶青生的真的很美,只需要稍稍施以粉黛便格外出众。
他耐心地在屋里等着李云霄来找他,以往他都会来的。
可今日……他没来。
不过叶青并不难过,他不来,叶青便去找他,今日定要让他见上一见自己美丽的样子。
叶青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飞奔到李云霄的住处。
这地方他来过几次的,他知道李云霄一直是跟一个病重的母亲一起生活的,他一进屋便闻到一阵浓重的药味。
叶青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鼻子,眉头也微微拢起,他继续走了进去。
虽然来过李云霄的住处,可他还从未去过后屋,也从未见过李云霄的母亲。
他一步一顿的走了进去,只见床榻上的被子隆起一个小包,看上去便能猜测出那躺着的人是有多么的瘦弱。
床边坐着一个薄凉的身影,那人完全挡住了床榻上那人的脸。
叶青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把声音压到最低,道:“云霄哥哥?”
李云霄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猛然回头。
他脸上还挂着丝丝泪珠,那张俊秀的脸瞬间变得楚楚可怜,叫人心疼。
叶青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猛地一颤,竟还有些痛意。
他虽然不懂这是为何,可心尖儿上的痛感叫他忽略不去。
李云霄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住了,他愣愣的看着叶青,良久才道:“阿青?是你?”
叶青点点头,道:“云霄哥哥,你哭了。”
李云霄这才回神,连忙转过身去,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方才睡醒的母亲,道:“娘,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一会儿吧。”
云霄娘吃力的勾起唇角,握住李云霄的手,道:“今日……我觉得身上很不好,隐隐……觉得大限已到,恐怕……”
李云霄再次落下泪来,摇了摇头。
云霄娘透过李云霄摇头的动作,看到了那站在身后的叶青。
她费力的抬起手来,冲叶青招了招手。
叶青连忙来到床边,坐到李云霄身边去,垂着眸子,不知该说什么话。
云霄娘见这姑娘生的漂亮,时不时还用余光偷瞄李云霄,心中顿时便有些明了了。
她浅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叶青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还没准备好这样的场面该如何回答,饶是他平日里百般纨绔,可对待云霄哥哥的娘亲,他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叫叶青……青。”
云霄娘声音即苍白又柔弱,“叶青青?名字真好听,青青……”
叶青正想否认,云霄娘的手已经覆上了他的手,将他和李云霄的手握在一起,道:“青青,以后我若是不在了,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云霄。”
叶青连忙点头,转头发现李云霄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珠。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床榻上的女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一丝欣慰的笑意,眼角一颗豆大的泪珠滑了下来。
覆在他和李云霄手上的那只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这是叶青第一次见证死亡,他心里的酸楚有些说不出来。
他回头将李云霄抱在怀里,那人也终于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他们的手自始至终都紧紧握在一起。
……
从这日起,叶青便一直以女装示人,即便是母亲问起,他也只是说自己喜欢罢了。
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叶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