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人烟的雪原中,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就像是白纸黑笔画下的轨迹一般清晰可辨。
一路从雪原的尽头,蔓延到另一个尽头。
游微澜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她大概能猜出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那鬼祟的鸷息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这应该是那鬼祟的执念。
可是,游微澜又不明白了,如果这里是鬼祟的执念,那她之前待过的那个顶天立地却又一望无际的缝隙又是哪里?
就在游微澜不明所以的时候,大地突然像是抻了个懒腰似得,猛地回头一看,雪原边界赫然出现一大群人马,犹如席卷在雪原里的狂风一样从远处疾驰而来。
偌大的雪原,游微澜竟然发觉自己无处可躲。
眼看着那领头的一个穿着皮裘戴着貂帽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提着弓赶到了自己跟前,游微澜下意识的抬起手挡在了自己的跟前,不料她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上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沾满了血。
血已经变得乌黑,被猎猎的北风冻成了冰渣黏在了自己的手上,她忽然又发觉这双手不是自己的。
这手粗糙无比,宽大厚重,右手掌心和虎口的位置还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像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赶紧又摸向自己的脸,游微澜顿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
她这一脸胡子,还有喉结……她怎么突然变成男人了!
“吴狄将军,你可知罪?”
那坐在马上的大胡子男人一身厉喝,浑厚而粗犷的嗓音一出口,立刻撼的雪原上被马蹄卷起的雪沫一个颤动,好像在即将落下雪地的瞬间略略的凝滞了一下。
游微澜皱了皱眉头,开口用一个不属于她的男声,冷冽而轻蔑的对大胡子男人呵道:“我无罪!”
“大胆!吴狄,你利用陛下对你的信任暗地里勾结叛军意图谋反,利用宝珠公主对你的情意要挟她为你盗取皇城的城防图,你这是不忠不义。宝珠公主不肯帮你,你居然恼羞成怒将她残忍杀害,你这是不仁。本王愿意念在你多年为国效力屡战奇功的份上,给你一个尸,但是你首先承认你的所作所为,只要你肯认罪,本王一定……”
“呸,一派胡言!”
吴狄啐了一口血沫在雪地里,仿佛是一朵盛开在白娟上的红梅坚韧不屈,他抬眼更加冽意和鄙夷的看着眼前的义王,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大声,乃至于身体前俯后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猝然跪倒在地。
可是他强硬的把手中佩剑狠狠的插|进了雪地里,一条腿弓着,另一条腿拼命的提着,不肯真的跪下。
更不肯当着义王的面跪下。
那不如一刀杀了他。
义王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吴狄,在他眼里,当年叱咤风云让人闻风丧胆的“无敌将军”现在只不过是一条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即使牙尖嘴利的想咬人,那也犹如一条被拔去了毒牙的蛇,嘴张的再大,也是打蚊子喂象——不顶用。
吴狄看着义王身后的一个白袍男人,他一直默默的端坐在义王身后,冷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面无表情,甚至是那双眼睛里也没有半点的波澜,甚至没有聚焦,好像那视线的轨迹直穿脚下的雪原,看到了深埋在皑皑白雪下的过往与曾经。
“天升,你我同僚十载,我为人如何你很清楚。我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我与宝珠公主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岂会背叛陛下,伤害公主?”
胡天升还是不言语,但是那双眸子却略略的颤动了一下。
义王嗤笑:“哦?那你为何要跑?”
吴狄呵叱:“你要杀我,我岂能不跑?!”
“你跑,就代表你心虚,你是畏罪潜逃。”
“荒唐,你突然领着一众锦衣卫杀到我府中,我府中八十四口除了我全都丧命在你的刀下,我若不跑,我现在也是你刀下的一条冤魂!我敢问义王,你行可有理?”
“自然有理。”
“好,那你把理给我看,只要你把陛下的诏书给我,陛下让我死,我不敢不死!”
吴狄猛地挺直身子,对天拱了拱手,那双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泛起了血丝的眼睛微微颤颤,不甘的瞪着义王。
义王脸上的笑容倏地一凝,攥着缰绳的手指痉挛一样的收缩着,指骨泛白。
随后,他却又不慌不忙的扯出了一丝淡薄却让人恨牙的佞笑,傲慢的昂起下颌,藐视着吴狄,冷声:“我身为义王,替陛下清不忠之臣,替公主杀不义之人,我手中的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这就是理!”
吴狄立刻用力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睛像是快要从眼眶爆出来似得,紧咬着的牙根绷紧的下巴咯吱咯吱的响动,太阳穴也突起了青筋。
“原来真的是你!”
吴狄逃亡时一直在想,他前线归来在府中休养,陛下准许他病退无需上朝,可是一睁眼却无端飞来了横祸,陛下说他勾结叛军意图篡位,宝珠公主惨死他却成了凶手……联想到他在城外三十里堡遇刺,胡天升当勤,他一向耳聪目明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逃过他的耳目,却不知不觉的把刺客放进了中帐,在皇城根下差点取了他性命。
原来不是胡天升无用,也不是那贼人胆大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行刺,而是有人里应外合,联手义王陷害他不忠不仁,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吴狄再次笑了起来,但是这次他不再笑的癫狂,而是轻轻的发出一声无奈又悲戚的苦笑,“呵,是我看错了人。”
胡天升紧紧攥着的手心里,从手掌边的褶皱里滴出来殷红的血珠,无声的埋入了雪地。
那血太烫,一入雪立刻砸出来一个深深的坑来。
义王得意:“胡将军弃暗投明已经把你的一切罪责都告知了本王,待本王取了你的首级回去向陛下复命之后,他就是下一个‘无敌将军’,不得不说,在某方面,胡将军比你要聪明得多。”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自认一生戎马真假计谋运得如鱼得水,可是却敌不过身边人有异心想至你于死地。我今日,应该是走不出这雪原了。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无话可说,给我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