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碎片上还残留着游重阳的血,可他却毫无察觉的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把那双严厉而冰冷的眼睛盯着胎鬼,沉声:“不许伤害她!”
那语气不容置疑。
胎鬼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怨毒。
“爸!”游微澜推开封九澈飞快的朝着游重阳跑了过去。
扶着他的手臂,游微澜眼眶泛红,咬着嘴角,喉咙里哽着声音却说不出话来。
游重阳淡淡一笑:“小伤,没事,瞧把你急的。”
说着,游重阳亲昵的伸出手把她额角落下来的头发给勾到他耳朵后面去,然后捏了捏她的脸颊,就跟小时候一样。
游微澜气恼的把他的手打下来:“都什么时候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被胎鬼反噬了?你知不知道你在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她们的命?我告诉你,不值!哪怕用他们全家人的性命来换你一个,我都不稀罕!”
游微澜大吼,终于把一直隐忍着的泪水哭了出来。
游重阳怔了一下,他似乎没有想到游微澜会生这么大的气,他似乎忘记了,对于他来说游微澜已经是他在这世间不多的亲人,而对于游微澜来说,他对她有抚养救命之恩的父亲啊!
胎鬼转动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两个人,怨毒的煞气在身上膨胀出了更加巨大的影子,像是要把天花板撑破似得。
一阵阵犹如雷鸣一般的嘶吼声从他的鼓动的腹部一直传到他的喉咙里,然后再从嗓子眼里不断往外挤,闷沉沉的震的整栋住院部大楼都在哆嗦。
游云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彭思怡,这几乎是母性的驱使,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让她心生惶恐,坐立不安。
“老公?老公!”
游云喊了几声,但是不见彭世军的回答,她断掉的那只腿虽然被接上了,可麻药劲儿还没有过去,那条断腿就像是一截没有知觉的木头一样沉的厉害。
摁了摁床头的呼叫器,空荡荡的病房走廊上一片静寂,护士台的喇叭里不断的发出滴滴声,显示器里闪烁着呼叫病房和床位,可整个医院好像忽然间变成了空房了一样,没有任何人来回应游云。
游云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惊慌越来越强烈了,如同是一块巨大的山石重重的压|在背脊上,压的呼吸困难,压的她火冒三丈。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抓过靠着床脚的拐杖,架在腋窝下,强撑着身体艰难的挪下了地,单膝站着,她有些踉跄不稳,但还是没能阻止她尝试着往外走。
一出病房,游云眼里的冷光仿佛要迸出眼眶似得。
人呢?
人都去哪里了?
走过的病房都是空荡荡的,就好像这里从来都没有住过人,只有她一个似得。
她不知道彭思怡在哪里,只能一间一间病房的挨个去找,可她还没走多远就累的走不动了,靠着墙根大口喘气。
然后,再继续走。
空气里,阴湿的气息不断的朝着她鼻孔里钻,鸷冷的空气冻的她断腿开始一阵阵的刺痛。
不由得把牙根咬的更紧了,游云把牙根咬的咯吱响,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大喊出声:“思怡,思怡!”
静寂的空间好像变得无穷大了似得,吞噬掉了游云的声音,她突然感觉有点绝望,她好像能够在感觉到她心里的那团火苗在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思怡,她的思怡,她的宝贝女儿!
不行,她不能放弃,她即便是死也要跟她的宝贝女儿死在一起!
“思怡,你在哪里!思怡啊!”
游云叫魂的呼唤声一迭接着一迭,直到她挪到了走廊尽头。
黑漆漆的病房里,她好像瞧见有人影在晃动,她虽然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但是却下意识的猛地去推那扇门。
门很沉,就像是被堵上了一千吨的巨石,她居然愈发觉得里面有一个声音在回应她,不是别人,就是她的思怡!
“思怡,我的思怡!”游云瞪大了那双颤|抖的眼睛,红着眼眶,情急之下居然把手里的拐杖都给扔了,用那条麻木且包裹着厚厚石膏的断腿点着地面,一瘸一拐的续着力量拼命的朝着那扇门撞了过去。
“哐当!”
门,纹丝不动。
但是游云却被自己释放的力量给反弹了回去,狠狠的摔在了墙根再滑到地板上。
她的腿刚接好骨,本不应该这样乱动,这下可好,就像是重新被掰断了一样,麻药的余力都没能减轻从断腿直达心肺的剧痛。
她感觉好像一把小锤子在她的断骨的地方不停的凿着,一下一下又一下,时不时还拨弹着她的腿筋。
咬紧了牙根,游云居然又再次站了起来,对于她来说,她现在身上的每一分疼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思怡,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她不能让她的宝贝出事。
一直以来,人们总是喜欢歌颂母爱的伟大,那是因为“母爱”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却能无时无刻的不温暖的着你的心,它可以是行动,可以是言语,可以是一个眼神,亦或者,可以是现在这样——
身受重伤的游云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拼了命也要找到彭思怡。
每一次拼尽全力的撞击都加重了她的腿伤,她好像能听到骨头里打进去的钉子又重新错位的声音,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母爱”把她身体里的多巴胺刺激到了最大额度,她竟然越发的麻木了,又或者是这越来越阴冷的空气冻的她愈发没有了知觉,特别是这条断腿,好像全身因为迫切和愤怒而沸腾起来的血液可以绕过了它。
“思怡,思怡,思怡……”
游云喃喃的念叨着,那扇沉重的门也逐渐的松动了,就在她欣喜若狂打算拼尽全力把门撞开的时候,门却从里面“啪嗒”一声自己弹开了。
游云一个踉跄直接一头扎了进去,落入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同时那扇门再次紧紧的关上了。
周围一片漆黑,静寂,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一股说不出的潮湿和阴冷,就如同是被塞进了棺材,嗅着那死亡的气息,从头到脚,倏地窜过一阵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