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车马喧嚣。
一辆帘布雪白的马车停在王府的大门口。
开阔宏伟的大门口守了好几个侍卫,周围的喧嚣被毫无疑问地拦在方圆十米之外。
而这雪白的马车竟然不紧不慢地停在门口。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着。
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看向他们中资历最老的一名。
那侍卫呆呆看了两眼,忽然开口道,“少爷回来了!”
随着这名侍卫的一声低呼,十米之外忽然沸腾起来。
“啊,临渊公子!临渊公子!”
“真的吗真的吗?在哪里?好久没见了!”
“就是传说中医术可起死回生,容貌可媲美潘安的那个临渊公子吗?”
“自然是了,这世间还有几个临渊公子?!”
“我怎么看不见?!”
“诺,马车不是在那吗?瞪大眼睛好好看!”
临渊公子的名声和王爷府一样,在京城是一等一的好。
众多民众围在十米开外,想要一睹临渊公子真颜,人围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却都存了几分善意和尊重,谁也没有挤进王爷府的禁区来。
传言小王爷生性平和而安静,不喜欢拥挤和吵闹。
大家都自觉地尊重着这位临渊公子的喜好,谁也不想冒犯他。
马车外面看起来简陋,可料子却是极好的,置身于喧嚣中有隔音的功效。
旅途遥远,临渊在里面睡着了,一觉醒来就见赶马车的小厮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身边拿起东西,起身掀开车帘。
这一掀可好,一阵吵闹声忽的传来。
从他的脚落地的那一秒开始,人群的喧嚣开始升级。
四年不见,民众的淳朴和支持依旧。
他并不意外。只稍微停顿一下,冲喧嚣的人群笑了笑,向着大门走去。
王爷夫妇已经闻讯赶来。
许久不见,原来在他眼中伟岸英姿的父亲已经渐见老态。母亲哭泣的脸庞已经发黄。
他站在原地喊一声“父王”,“母妃”,喉头发哽,再说不出话来。
王妃上前抱住他,又哭又笑,“瞧瞧我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越发好看了。孩子,你怎么这么狠心,四年不来看看你的娘亲!你再不回来。我的头发就白了,眼睛也花了!你怎么这么狠心!”
王妃说着说着大哭起来,完全失却了身为王妃的矜贵。
他站在原地,被母亲紧紧抱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他,我这么做,是否错了?
王爷咳了一声,叱道,“好了好了,儿子回来是好事,在这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快进去吧。”
夜。
临渊安顿好母亲,这才往书房走去。
王爷正在等他。
“父王。”
“过来坐吧。你母亲睡了?”
“是的。”
王爷叹一口气,“这些年你母亲很想你,想你的时候就埋怨我,怪我不知道又把你弄到哪里去,还当不当你是我的亲儿子。”
临渊鼻头发酸。说道,“这都是孩儿的错。”
王爷摇摇头,又道,“我与轩辕将军少年结义,最后关头他冲在最前面。把生的机会让给我,我又怎能放任他的骨肉死得不明不白?这件事,不仅我父子二人心意相通,就连皇上也是默许的。”
“换个角度说,她是你的未婚妻,你为她做点事情,践行自己的承诺,这是君子所为,我怎会责怪你?只是……到如今还是没有查到什么吗?”
临渊答道,“没有。当年参加了治水的当地官兵也全部成了烈士,当地人在黄河边立了‘英雄冢’。父王,或许香儿的死,的确是天灾。”
王爷不以为然道,“轩辕一家为国为民,从来都是行善积德,老天又如何会降灾于这样的人家?”
临渊沉默不语。
然而这样的理由始终是站不住脚的,王爷终究长叹一声,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临渊不忍自己日渐苍老的父亲悲伤自责,换个话题道,“请父亲看个东西。”
他将自己带进来的东西一层层打开,原来是个画轴。
他看了看父亲,缓缓将画轴展开。
正是那副让沈瑞求而不得的美人图像。
沉稳如王爷,也不由得惊喜地“呀”了一声。
待反应过来之后,这短暂的“惊喜”便成了惊讶和疑惑。
“潜儿,这画上的姑娘是谁?”
临渊一笑,“很像香儿对吗?”
王爷拿起画又看了看,说道,“像是像,可分明不是啊,这画上的姑娘与香儿相比,相貌是一丝不差,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忧郁。莫说是你,就是我也能一眼看出来不是。潜儿,你莫要傻,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姑娘?”
临渊看着父亲担心焦急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父王,这不是我从哪里弄来的姑娘,是我根据你们和香儿当年给的信息,给香儿找出来的妹妹。”
“什么?”王爷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临渊笑着没说话。
王爷颤抖着手将那画拿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你说……这画上的人,是香儿的妹妹……也就是轩辕将军的小女儿?”
“没错。”
王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画,看那姑娘的眼睛,鼻子,嘴巴……哎呀呀,可不是真真和香儿一模一样,可不是处处能找到轩辕夫妇的痕迹!
“没错,没错,怪不得,怪不得……”
王爷满脸的惊喜之色,喃喃自语,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这姑娘在哪里?不是不是,轩辕的二女儿,她的名字我听过的,跟香儿的名字是一对儿!叫什么来着,冷什么,冰什么,还是寒什么……”
临渊看着自己父亲好不容易凌乱的样子,暗自好笑,提醒道,“是‘寒玉’吧?”
“寒玉?寒玉?冷香?没错,是一对儿,就是这个名字!那就错不了了,没想到她还活着!轩辕家总算没断血脉!潜儿,寒玉在哪里?你快带她来见我,或者我去找她,她在哪里?”
临渊又笑了笑,答道,“父王,寒玉现在好好的,我会带她来见你,不过还要过些日子。”
“过些日子?为什么要过些日子?”
临渊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还记得当年让香儿义无反顾地请缨去抗洪的那个人吗?”
王爷听他这么一说,也沉默下来。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排排儿子的肩膀。
“潜儿,你这些年做的事,轩辕无二或多或少向我透露过,我多少也知道些,却一直不闻不问,你可知道为什么?”
临渊看着他,没说话。
王爷又是一叹,“潜儿,我在等你自己想通。夺妻之恨固然可恨,可我们身在王家,你身为天下人最尊崇的小王爷,又怎能徇私枉法?”
“没错,父王。孩儿时时都在提醒自己,莫要辜负天下人对我的期望,可孩儿终究只是个人而已,会有七情六欲,会有爱憎喜恶。如果那只是夺妻之恨,孩儿尚可忍受,可他不但抢走了香儿,还间接地害死她……这是杀妻之恨,孩儿怎能忍耐?父王,孩儿想去做这件事,但是不会动用手里的私权,请您不要阻止。”
王爷背过身去,沉默良久,劝道:“你和江阔这孩子,原先是极好的朋友。他们一家待你极好,我记得那年你陪他回去参加江富的寿辰,江富还特为你修建了一座琴房……”
“那是生意人的手段。江富当年因此而与父王结识,然后碰巧朝廷原本供盐的盐商便出了问题……且不说这是不是个巧合,这些年,他们因为结识父王而得到的利益还少么?我若不是您的孩子,自然不会受到这样的礼遇。父王又何必因为一个小小的琴房而顾忌与他们的交情?”
王爷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有所改变。
这种改变,是成长,或是世故?
他背过身去,思索着,久久不语。
临渊又道,“父王,这不止是孩儿一个人想做的事,还有寒玉,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也想要替香儿报仇。”
王爷一惊,转过身来,“潜儿,寒玉命运多舛,必是吃了许多苦,你怎么还能将这种事情告诉她?报仇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吗?你怎么能拉她下水?!”
临渊沉默着,良久,终于答道,“父王,作为香儿幸存的唯一一个亲人,孩儿认为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力,而不是像天下人一样,以为她的姐姐还好好的活着。”
王爷闻言一呆,胸口的火苗瞬间熄灭了,只剩下自责和懊悔。
“父王,孩儿不会动用王府的权力,只求您不要阻止我,父王,您能答应吗?”
王爷在屋子里跺来跺去,最后说道,“潜儿,江家的存亡,对江南一代乃至整个中原,都有非凡的意义。你想过没有,如果江家不存在,会动摇到整个国家的经济,会有许多人失去生活来源……你只为自己的复仇着想,又想过后果没有?”
临渊似乎早有准备,“是的,父王,那您又想过没有,江家这些年垄断了江南的食盐,私自打压江南一代的小盐商,独自坐大,这样越来越庞大而独断的商人,对于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极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