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一边笑,眼泪却源源不断的淌下来,湿润了所有的肌肤。
终于,她苦笑一声,轻轻泣语:“你问我出来干什么……你猜不到……我告诉你了……可是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这含泪的字字句句,落在听者的心中,却是多么的震撼!
她从不曾好好跟他说过几句话,可一旦说起来,却如此的令人惊讶!令人慌乱!
他宁愿没有听到这话!
他不住地后退,不住的摇头,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是懦弱得最彻底的!
她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他却害怕她这张梨花带雨的脸,他怕她。
她仿佛是个女巫,总是可以轻易的掌握他的心智,可以轻易的让他变成另一个人。
他害怕自己再变得不是自己。
她看着他这幅震惊不已的模样,似乎也有些慌乱。
“怎么……阔……不要这样,我不是故意这么算计的,我只是爱你,我只是爱你你知道吗?”
她说着说着哭出声音来,“我只是爱你,我并没有想害你……我真的将自己毕生所学交给涛涛,我真的没有想害他……我真的没有恶意……你不要怪我……”
她终于控制自己停止哽咽,向他走去,用轻柔的声音说道:“阔,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你?哈哈哈……”他讽刺地笑起来,“原谅你……”
“阔……”她束手无策,显得无措又紧张。
他终于停止了笑,恶狠狠地向她走来。
“你说你爱我,你说你思念我,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感觉不到你的爱?”
“你说你爱我,四年前却在夕阳湖边与他苟合,你爱我,出来十多天却不来找我。这就是因为你爱我吗?这就是你表达爱的方式吗?”
“四年前,你爱他,为了他不顾一切,甚至可以放弃生命。你在婚礼上苦苦哀求我。我以为你真的有悔意,没想到你转身就去你们苟合的小桌前思念他,这就是因为你爱我吗?你爱我……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又笑起来,“郑寒玉,你怎么可能爱我,你为什么跑出来?!不过是因为一个人在落雨阁的日子太孤单,太寂寞。怎么,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打算利用我逃出去吗?还想跑回苏州去找他吗?”
“我有那么好骗吗,郑寒玉?!四年前你骗过我一次,那是因为我太傻。四年已过,我有自己的家室,有自己最爱的女人,有我要穷尽一生保护的孩子,你以为我还会这么轻易的上当吗?”
女子静默的听着。直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抬起头来看他,眼里的泪水依然肆虐。
“阔,如果我说,那天晚上……我并不是清醒的……你会相信吗……”
“你给我闭嘴!”他忽然打断她,“我最恨你这一点,喜欢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你可以粉饰太平。可以假装没发生过,别人可以吗?!”
他说完此话,一撩袍子,推门出去。
那怒气冲冲的步伐……竟是生气极了。
竟然是这种反应。
她扶着门框,看那怒气冲冲的红色背影终于消失,只剩下清冷的月光。
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里竟然真的有些难过。
难过是不会哭的,她喜欢用笑来表达。
她转身进门,坐在桌前,对着镜子擦去满脸的泪水,镜子里的女人似笑非笑。看起来没有一丝忧伤。
“真棒。”
她拍了拍脸颊,夸奖了一下自己。
以后要是有幸活着,靠演戏为生也不错,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演技也不错。
临渊说,演好戏的秘诀就是完全忘记自己在演戏。
可如今戏已谢幕,她仍然有些分不清真假。
这是假的,她告诉自己。
你明明就知道,这是假的。
她明明演得很好,可他不信。
他当然不信,他要是信,他就不是江阔了。
他要是信,她这么多年努力还真是枉费了。
“咪咪……”
她在黑夜里轻唤。
须臾,只听得些微的响声,小猫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照例爱怜的摸了摸它的毛发,写了一张字条,卷起来,塞进它的耳朵里。
小家伙熟练地翻上屋顶,转眼不见。
中秋佳节,正是举家团圆,共享美食之时。
可其中却不乏孑然一身,形影相吊之人。
临渊琴房。
空荡荡的院落里,月光一泄如洗。
院落正中的石桌边,白衣男子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天边的月亮。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喃喃自语,对影成三人……哪里是三人?好像还是一个人,形影相吊。
自从他们在落雨阁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久违的孤寂又回来了,竟是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嗖”一声响,一道皎洁的小巧黑影从围墙上翻落下来。
他嘴角一勾,果然看到小猫迅速地朝他奔过来。
看来今晚没有白等。
小花猫毫不犹豫地跳上桌面,又像邀功又像撒娇似的在他手掌上磨蹭几下,这才安静下来。
他将摆在手边的小碗放在它身前,里面装了些捣碎的月饼。
“吃罢,只有你跟我一起吃月饼了。”
小家伙毫不客气的大口吃起来。
他这才不慌不忙的从它耳朵里掏出一张纸条来。
“他不信我。”
临渊将手中的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小手指般宽度的纸片,翻来覆去也只有这几个字。
良久,他叹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另一张纸条,写道:中秋快乐。
“去吧,”他摸了摸贪吃的小猫,“回来再给你吃。”
等了许久,小花猫没有再回来。
他收拾好东西。给小猫留够口粮,将庭院恢复为无人居住的模样,从密道出去。
江岩轩,红衣男子半躺在密室的矮榻上。一夜没有合眼。
她说的每一句话在他耳边回放,每一句都足以让他失眠整宿。
她说的全是假的吧?
应该全是假的。
可他的心竟然不受控制的一点点热起来,再也没有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是假的,江阔,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她说的是假的。
江岩轩后庭院。
凉亭。
两大一小正坐在凉亭的凳子上,热热闹闹的说着什么。
走近了一看,几个人正对着两副画讨论着。
两幅画上是都一个跳舞的女人,滔天的白纱将她笼罩其下。
不同的是,一副笔触老练。画面唯美,另一幅有些稚嫩,笔触很轻。
寒玉拿起那副稚嫩的画看了两眼,说道,“涛涛。我一直在教你画风景画,人物并未过多涉及,你画成这样已是挺好,不过有几处尚需要改进……”
话未说完,坐在一边的年轻男子忽然得意地笑起来。
江涛正在听先生明褒实贬的评价,却见自己舅舅露出这样不怀好意的笑容来,他凤眼一扫。小嘴嘟起来。
“喂,舅舅,你居然笑我!”
沈瑞一翻眼,两眼瞪天,“我没有笑。”
话是这么说,可声音表情还是完全不加抑制的笑意。
小家伙火了。“啪”地站起来,两手叉腰,瞪着自己的舅舅。
“喂,沈瑞,我可没有输给你。你比我老那么多,我要是画了像你这么多年,肯定画得比你好!”
沈瑞一听,露出好不伤心的神色,“喂,小侄子,你居然连名带姓的叫舅舅我的名字,还说我老?!我怎么老了,有你爹爹老么?”
一边的寒玉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这声音本来很低,可沈瑞就是听到了,他伤心的面部表情瞬间变得喜悦起来,两只眼睛也转移了目标,看向寒玉。
“郑姑娘,请你帮我看看我的画。”
寒玉看着他恭敬递到自己眼前的画,看也是,不看也不是,最后只得接过放下来,说道:“沈公子抬举了,沈公子本是风雅之人,您画的画,自然是很好的。”
这话本是想打个哈哈敷衍过去了,这沈瑞却不依不饶起来。
“郑姑娘这么客套我可就伤心了,且不说姑娘画的画极好,就说这画上画的是姑娘,还是我昨夜彻夜未眠、呕心沥血所作……姑娘就不能正眼看看,指点一二吗?”
这话说得好不委屈,寒玉只得认真看了几眼,答道,“沈公子,您把这人画得过于美了。”
沈公子却高兴起来,连着人都坐近了一个石墩子,“怎么会,姑娘本来就很美,我在画上画的不如姑娘本人万分之一……”
“喂,舅舅!”小家伙一下子挡在寒玉前面,拦住了舅舅的视线,“先生还没给我说完呢!不许你插进来!”
沈瑞正急着说尽甜言蜜语,见自己侄子的小身板挡住他的视线,好不焦急,就用手去抓他。
“小宝贝快让开,快让开,舅舅我请你吃糖去!”
这一招平日最管用了,可这次涛涛却不听了,他伸出小手小腿拼命反抗,想要将舅舅的魔爪推开。
眼看这两人又胡闹起来,这已经是这天早上不知道多少次了。
寒玉心下无奈,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得一个凉凉的声音插进来。
“原来你们是这么学画的……”
寒玉一回头,就见江阔一袭红衣站在身后,不过几尺的距离,表情十分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