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号的灯光都只集中于甲板之上,在船楼之上却是黑乎乎的一片,罗金龙仰头望去,只见到一道黑影,孤单矗立在桅杆顶上,黑暗中那一对眼睛宛若灯光,散发着幽寒的光亮,看得人心中直发虚,空落落的。
为了壮胆,罗金龙一声喝骂:“哪里来的家伙,在头上装神弄鬼?有本事你下来,让爷们瞧瞧你是什么货色?你以为我会怕……”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全身骤然一阵冰寒,旁边的望月真人将他给猛然一拉,便跌落在地上,感觉左耳火辣辣的,伸手一摸,扯下半边耳朵来。
好快的剑光,好锋利的剑!
这种恐怖,是罗金龙这辈子都没有遇见过的,他遍体生凉,也不知道喊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只听到望月真人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到自己右耳里:“堂堂十大高手,鬼鬼祟祟,竟然还欺负一个小孩,黄晨曲君,你也不怕传出去被旁人笑话!”
黄晨曲君?
罗金龙混乱的脑海里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难以置信地抬头去看那道卓然而立的黑影,想到当日在岳阳楼旁边的凛然一剑,心中止不住地后怕,一阵又一阵的寒颤遍体袭来。
听得望月真人的嘲讽,桅杆之上的一字剑嘿然笑了,说我不藏起来,怎么能够看到你刚才那一番精彩的表演呢?望月,你没事吧,这么多年的道法经文,都修到了狗肚子里面去了?来来来,你若是修为没有寸进,不如学我,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在红尘俗世中打几个滚儿,翻几个跟头,说不得还能够有所顿悟,羽化登仙,哈哈哈……
一字剑笑得恣意,然而龙虎山诸人却脸色都有些不好。
他们刚才登船而来,瞧见这船上除了慈元阁阁主还算颇为难缠之外,其余几个掌柜,与自己也只是五五之数,而他们这方有着望月真人这般的厉害人物,反客为主,将这艘大船夺将过来,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风云陡变,先是我和杂毛小道这两个家伙冒了出来,还不待他们消化一下这惊吓,天下十大高手中的一字剑却又冒了出来好吧,现在看来不是己方可以力压群雄,而是给慈元阁包了饺子。望月真人瞧着头上桅杆上的黄晨曲君,又瞧了瞧围将上来的我、杂毛小道和小叔,以及慈元阁手下四大掌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凝望着慈元阁阁主,咬牙切齿地问道:“方鸿谨,你这是什么意思?”
慈元阁阁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意思啊?真人,既然上得船来,天色未明,不如到我的房间里去,冲一壶龙井,我们一起等待这初生的朝阳吧?
胜券在握,慈元阁阁主脸上那最后一抹紧张也都给抹除了,平静地瞧着望月真人。
到底是江湖上成名的角儿,望月真人终究还是有一些廉耻之心,摇头说不用了,我们一行还有许多人犹在水中挣扎,等待援救,既然那湖蛟已受重伤,兴不起风浪,而你又不会借船,那么我们也不久留了,烦请阁主借我们一艘小艇,让我们自行离开便是了。
打不过,不如离去,望月真人的算盘打得极响,不过这个时候都没有人插话,而是等待慈元阁阁主的意见处理。
这个胖老头儿捻须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们这艘船上,小艇只有三只,仅仅只够船上众人逃生之用,并没有节余。不过既然真人开口了,我不敢藏私,也不敢拒绝,只是刚才真人所说的那八人血债,要算到我头上的这个说法,我该如何与你交待呢?”
慈元阁阁主不依不饶,非要望月真人给一个说法才行,而听到对方这般说,望月真人那厚厚的橘子脸不由也浮现了一丝恼意慈元阁阁主这是要逼望月自己打脸啊,然而在这般重重威逼之下,他却又不得不说话,不然那后果……不堪设想。
短暂的死寂之后,他喉咙里发出了艰涩的声音来:“刚才只是玩笑话而已,我很感激阁主在我龙虎山危机时刻伸出了援手,这种恩情,望月自然会记得的……”
说完这话,望月真人的脸都变得通红了,见这骄傲的龙虎山高人低下了头,慈元阁阁主哈哈大笑,说真人说笑了,见死不救,并不是我们慈元阁的风格,开门做生意,我们所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平安稳定而已,这么多年,也多亏了江湖朋友给面子,才勉强生存下来,我们慈元阁今年十月会在魔都举办交易会,到时候真人一定要提供些符箓,帮衬着撑撑场面才是啊?
望月真人点头说那是自然,一定到场。
寒暄说完,田掌柜使唤伙计将小艇放下,这五名龙虎山道人一秒钟也不多停留,将湖面死去的同伴打捞上来之后,头也不会地朝着芦苇荡深处划去。
瞧见这些人消失在薄雾中,旁边的田掌柜疑惑地上前问道:“大掌柜,为何不……”
他的话没有说完,不过余味却已经表明得清清楚楚,龙虎山一行心中已然忌恨我们,为何不顺势将他们给灭了,免得以后多生祸端。说实话,其实刚才我都已经准备出手了,但是想起先前的承诺,这艘船里只能有一个声音,于是也没有发表意见。
当然,望月真人也的确厉害,我们昨天夜里已经和杨知修浪战一回,旧伤未好,再打一架也有些勉力。
听得手下这番疑问,慈元阁阁主扫视一周,将大伙儿的疑惑都瞧在眼里,然后平静地跟我们分析:“不动手,我有三点考虑,其一,龙虎山诸人实力并不弱,望月除了黄大先生,也没有谁能够有信心对他压制抗衡,他若发起狂来,在座的各位难保周全;”
他稍一停顿,说:“其二,每个门派对于信息都有秘法传递,像望月这样的高手,即便是死,也能够将消息传递回去,慈元阁开门做生意,没有必要跟龙虎山这样的顶级道门结下这样的梁子;最后,我实在找不出一战的理由,没有利益,只有后患,又不是小孩子,不至于一冲突就拔刀相向。”
方鸿谨本人在慈元阁一言九鼎,这一番话其实只是对我们,以及黄晨曲君的解释。
看得出来,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功利主义者,也是一个成熟的领导人,绝对不会为了意气之争而动怒。当然,这也最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一字剑从桅杆上跳下来,如同鹅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我们面前,说你的决定是对的,刚才我看了一下,善扬那个老匹夫好像也在这洞庭湖中,真的打起来,我不是他对手。
这个家伙虽然傲气,但是话说得却还算是实诚,并不浮夸,听到这个消息,慈元阁阁主微微一诧异,眼睛一转,目光瞧到了杂毛小道的身上,说萧道长,看来陶掌门以地仙之姿,破关而出,的确给了龙虎山太大的压力。
我们都嘿嘿笑,没有多言。
的确如是,虽说现在都是和平时期,但是一个门派的顶尖力量也的确能够代表着世俗中的地位,这东西就像战略核武器,当年主席为何要勒紧裤腰带搞两弹一星,也就是这个道理。
风波过去,天色已明,田掌柜等人指挥手下过去打捞那几个无辜渔夫的尸体,并且潜入水下,看看那艘沉船里是否有些能用的东西,也有人开始整理甲板,慈元阁阁主请了我们三人与黄晨曲君一起去船顶房间里喝茶。
阁主房间自然比我们那个临时腾出的舱房好一些,不算很大,但视野空旷,风景倒是极好。
今年的龙井新茶,据说十分珍贵,不过我将这微绿的茶汤抿入口中,却也不过如是,想来自己到底还是个粗人,牛嚼牡丹,只适合喝那几块钱一盏、还任添水的大碗茶。当然,喝茶不是目的,简单落座,那慈元阁阁主清了清嗓子,然后问我们,是不是跟龙虎山有过冲突?
杂毛小道点头,将当年我们与望月真人得意弟子青虚之事,稍微提了一下,他点头,说难怪,青虚以前也是个多产的制符师,后来杳无音讯,竟然是跟邪灵教勾连而失了性命,实在是让人惊讶龙虎山也有势力在朝堂之上,这青虚之事乃丑闻,适当掩盖一下,旁人不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慈元阁作为消息灵通之辈,却未必没有知晓。
不管怎么说,交待完这些,慈元阁阁主便宽了心,与我们谈及今日之事,说真龙一出,四方云动,便是连善扬、望月这样久居山中的顶级高手都出动了,只怕此行颇为艰险啊。
一字剑安慰他,说事情的成败,到底还是看因缘,洛大师既然已经说了那话,你也无需担心。
如此聊了一会儿,天色大亮,日光从湖面跳出,染得金黄一片,当人瞧见了不由得心旷神怡。瞧完了日出,一夜困倦,我们跟慈元阁阁主讨了些泡茶剩下的茶叶梗子,告辞离去。回到房间,窗户上一阵扑棱,却是那肥母鸡终于回返而来。
不知道这一次,它有什么情报可以跟我们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