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承叹了口气:“下官本来还以为,能过上几日安生日子,却……”
他的声音有止不住的颤抖。
“都到这会儿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布置好防御才是正理。”刘若宰心中暗道,只是这些话却不方便说,他淡淡的宽慰了章承几句,便开始去看防御。
瞧了几眼之后,便是眉头一挑,心中有些惊诧。这防御,布置的出奇的好,该有的军用物资都摆放在最合适的地方,人员也都到位了,这布置者的水平可不低。董策也看了出来,心里啧啧称奇。
“章大人,这防御是谁布置的?”刘若宰问道。
章承看了站在他旁边的朱东一眼,道:“正是不才下官。”
朱东似乎想说什么,终归是没敢说出来。
不过刘若宰董策等人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儿来,刘若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里却是鄙夷不已:连下属的这么点儿功劳都要贪占,这章承还真是……
董策不管这些,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看这些逆贼的姿态,瞧不上守军,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当然,不排除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们本身就军纪涣散,约束也无法约束。
眼下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得出更多的信息。
别人都是目眩神迷,哪怕是刘若宰这等定力的,都是被城外贼军这极大的阵势给骇的脸色难看,而章程就更不用说了,已经是面色如土,体若筛糠了。但董策却是依然面无表情,方才看到敌军的这偌大阵势被震撼的了一番之后,现在心里也是平静了下来。
他没觉得这些贼人有什么好怕的。
限于见识,限于信息的流传速度,这个时代的百姓士绅,甚至是官员,对于农民起义军的战斗力都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除了那些常年和义军打交道的督抚将官之外。
绝大部分官员,只知道义军人数很多,声势很浩大,席卷陕西河南安徽湖广等地,打下了不知道多少州县,连凤阳都被他们给打下来了。官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偶尔打几个胜仗,但更多的时候是坐视流寇肆虐,整个中原局势糜烂。
他们能知道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或许
还知道一些反贼中极有名的大头目的称号名字等。再多的,想知道都没处知道去。
是以官员士绅,对于反贼,鄙薄、不屑、痛恨,但同时,却又是相当的畏惧。他们不知道反贼到底有多厉害,只知道官兵或许也打不过他们,却不知道,这个结论的基础是大明绝大部分的官兵也早就糜烂的不成样子。
但董策跟他们却是不一样。
来自后世,通晓明史的他,很清楚在崇祯年间的大部分时期内义军的战斗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平毫不客气的说,在崇祯十五年之前,用土鸡瓦狗这四个字来形容绝大部分义军的战斗力,还是比较合适的。
义军素来声势浩大,动辄号称数十万,上百万,但其中真正能打的,撑死也就是几万而已,而且这还是在后期,也就是崇祯十二年之后。在那个时候,由于连年的征战,义军锻炼出来一大批精锐的士卒,而且以骑兵居多,这些人是很能打的,也构成了义军中的战斗主力。而这会儿,在崇祯八年,义军中精锐的数量更少。
而且义军是那么多部,在关中肆虐的现在就是高迎祥等部,里头真正的精锐,又能有多少?
从崇祯初年开始,义军便开始横行天下,声势非常浩大,但纵观和官兵的交战情况,整体来说,却是官兵居于优势地位。无论是洪承畴还是卢象升,亦或是后来的孙传庭,打反贼都是很厉害。不少次反贼都是给打的几乎灭绝,只是头脑人物带着十几个人逃走而已。
没错儿,他们是打下了不少州县,杀了不少官兵,但之所以取得这些战果,是因为他们躲着明军的精锐主力,而是选择去打一些好打的地方。他们四处流窜,没有自己的根据地,这也是为何往往被称为流寇的原因。
他们真正厉害的,是自带打不死杀不绝的属性:反正我打不过就跑,你也追不上我,追上我了,把我大部队给剿灭了,也没关系,只要是我们首脑人物跑了就成,再去河南陕西转上一圈儿,又能把大部队拉起来。
别看现在关中号称有上百万反贼,而秦督洪承畴手里头只有几万人马,一旦洪承畴从河南回到关中,反贼立刻就要跑他们打不过!
想及此处,董策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回过头来,正想跟刘若宰说,那边朱东忽然大步走来,跪在章
承身前磕了个头,道:“章老爷,方才下官去城墙上巡视了一番,士卒们时期都不高。”
“士气不高?怎么回事儿?你这个把总是怎么当的?”章承一听,脸立刻拉了下来,方才的那紧张畏惧也不见了,盯着朱东,目光凶狠,厉声叱骂道。
朱东浑身剧烈的哆嗦了一下,终归还是咬咬牙,道:“弟兄们想请大人发些银饷,以鼓励士气,振奋士卒!”
“什么,要银饷?”章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要跳起来,他脸色阴沉无比,指尖儿几乎顶着朱东的面门,声色俱厉:“你们这群卑贱武夫,当次危难之时,不思报效朝廷,只知趁机要挟,当真是该杀!还敢跟本官要粮饷?”
一听这个,朱东也急了,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怒火瞬间爆发出来,蹭的一下就窜上了脑门儿,烧得他眼珠子都红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说,朱东也是个血性汉子,而且之前还动了造反的心思。其实只要是往那方面想过一次,就会忍不住再想。他的心,实际上也比之前更桀骜了一些。
“那大人,不发给银饷,总得发给一些粮食吧!”
朱东也不管不顾了,直接就把章承干的那些龌龊事儿都给抖露了出来,红着眼睛大叫道:“俺们弟兄们奉命前来驻守澄城县,当兵吃粮,卖命杀敌那是本分。但过去三个月,俺们只拿到了半个月的饷银!弟兄们穷的都不成样子,多少人没吃过一顿饱饭了。眼下反贼都杀来了,吃不饱饭,哪里有力气杀贼?大人,你总得管俺们一顿饭吃吧?”
“你找死!”
章承干的那些破事儿给抖露出来,顿时是恼羞成怒,尤其是当着刘若宰的面,更让他觉得是丢了面子,面目变得狰狞无比,死死的盯着朱东,声音冰寒:“朱东,你找死!”
他一挥手,高声道:“朱东临战之时,犹豫不前,妄图挟持本官,不思与敌死战,来啊,抓了,下狱!”
“是!”
他身后两个身强体壮的衙役应了一声,便要去抓朱东。朱东脸色大变,眼中满满的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他豁然站起身来,大喝道:“谁敢动老子?”
他能走到今日这个位置,也是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手底下可是沾了不少血,嗔目大喝之
下,也是极有威势。那衙役素日里也就是欺负欺负平民百姓有本事,给朱东这么一瞪一喝,都是吓得一颤,竟然不敢向前。
章承更是大怒:“朱东,你这是要造反啊!就不怕诛九族么?”
“老子就要是造反!”这句话在朱东胸腔了转了无数转,但终归是没敢说出来。
而这时候,不少士兵已经向这边看过来,更有几人,似是要往这边走过来。这些士兵脸上,满满的都是愤愤不平。但章承却还浑然未觉,依旧在斥骂着。“这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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