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是纷纷点头,许如桀那一日在安乡墩的做派,着实是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
大伙儿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这些日子跟着董策杀的痛快,战的酣畅,也让他们胆气大壮,多了几分跋扈飞扬之气。竟是浑然没觉得自己已经惹上了多大的祸患!
“头儿,那咱们现在改如何行事?”石进方才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他心思细密,想的也更周全些,更是深知,这等擅自斩杀上官之举动,在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纲常礼教的大明来说,当真是天大的祸事!
这是对森严的等级制度的挑战,也是对整个大明王朝倚为根基的统治秩序基石的挑战!
杀上官者,不但自身会被凌迟处死,死的凄惨无比,甚至更是会被诛族!
跟王浑周仲等人的快意相比,石进此时却是忧心忡忡,担忧的是大伙儿的前程。
自从马氏死后,苏大成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想来轻易不开口,这会儿也是一脸的忧色,缓缓道:“大人,难不成咱们要拿了许如桀的头颅做投名状,投了白麻子的贼人?”
“说什么失心话!?”董策不由得失笑:“咱们的父母家人都在大明,怎生能去投贼人?再说了,现在咱们都有了官身,那是一刀一枪杀出来,去投了贼人,舍得么?便是退一万步讲,这些都能舍弃,白麻子那些贼人刚才给咱们冲杀了一阵儿,心里正是恨咱们入骨之时,焉肯罢休?”
石进迟疑道:“那这些人……”
董策摆摆手:“我心里已有定计,且安心就是。”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顿时都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对董策已经是建立了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强烈信任和信心——跟着大人,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杀不了的敌人,没有大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董策早就已经想好了,显然是心有成竹,一道道的命令便是发了下去。
“王羽,你进去把许如桀的尸身处置好了,注意把伤口封堵住,把里面的血迹处置干净。”
“是!”
“王通,你是个机灵人,你和苏大成两人去往我府上,找夫人要几条麻袋出来,要够大的里面再垫上毡布。东西送来之后,你便留在府外守着,以防不测!”
“是!”
“石进,你去召集城中所有丁壮,除了城头上必要摆设的军兵之外,所有的军兵也全都招过来。”
“是!”
“周伯周仲,你二人人头也熟,拿着我的腰牌,去城中武库,把所有得用的武器都提出来!”
“是!”
分派完毕,董策摆摆手:“各自去吧!”
大伙儿都分派了出去,城头上只剩下几个人了,董策走到的城墙边儿上,手摁着垛口,向外望去。
外面火堆的光芒都是已经逐渐变得暗淡,那种几近于余烬的红色,反倒是那些躺倒的马贼,一个个鼾声如雷,睡得死猪也似,隔着这么老远都能听得真切。董策的视线扫了一遍,忽的在一处定住了。那是河边儿不远处,右边儿就是斜穿过十里铺所在山谷的那条饮马河的支流,是一片空地,这会儿外面已经是围了一圈木头的栅栏。里面则是建起了一顶帐篷,旁边还有十余个马贼的歪歪斜斜的站着,想是充作守卫。
而在栅栏外面,又是十余骑马贼在缓缓的骑马打转儿。
众马贼多是和衣而眠,唯独那里一顶帐子,很是显眼。再加上周围那许多人守卫的诺大排场,董策基本可以断定里面定然是此次白麻子匪帮的要害人物,甚至是白麻子本人也说不准!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那帐篷中却还是透着隐隐的光亮出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董策长长地吁了口气,忽的嘴角荡漾起一丝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是浓烈,终于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张开双臂,迎风而立,任由那风打在脸上身上,清凉凉的只是舒畅!
这一次杀了许如桀之后,虽然要解决其后遗症也是诸多棘手,但是心中却着实是爽利痛快,就像是去了一大块儿心头的壁垒一般,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再没有被人抓住的把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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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猎猎,照亮了这片空地。
一大堆人聚在一起,乱糟糟的站在董策面前。
这一大堆人有一百三四十之数,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穿着穿着平民的衣服,手里拿着各色各样的武器,有的是菜刀,也有拿着粪叉的,甚至有的什么都没有,只是拎着一根儿粗壮结实的木棍。在他们之中,只有极少数的人背着弓箭,而且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制造的那等劣弓。而另外三十来人,装备就要好的对了,穿着破旧的鸳鸯战袄,手里有的拿着腰刀,有的提着长矛,大部分都还背着弓箭。
这些人都是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壮棒汉子,也是这十里铺现在能拿出手来的最为强力的一支武装力量了。
只是他们的神色间,却满满的都是畏惧惊慌,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有的人身子还未一阵阵哆嗦着。
在他们前面大约四五米开外,董策站在城墙的马道中段,俯视着这些人。
石进王通这些被派出去的几路人马都回来了,有董策现在的威名震慑,再加上现在大敌当前,众人都很是配合,事情办的很顺利的。
王通偷偷摸摸的拎了好几个大麻袋过来,黑黢黢的,还透着一股子难闻的铁锈味儿,也不知道原先是做什么用的,这会儿正在在城墙上把许猛等人的尸体给收拾进去。
石进的劳动成果已经摆在面前了,闻听董策董二郎相招,没费什么力气便是都给集中在了一起。
唯独遇到了些阻碍的就是周伯周仲那边儿,他们赶到城中武库要提武器出来的时候,那守武库的大使竟然还伸手要钱。这位也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都这会儿了还敢伸爪子。态度也是很强硬,你们这些贼厮,有钱老爷瞧你两眼,若是没钱,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周仲当时就要发作,却被周伯拉住,周伯强忍下这口气,自己掏了银子出来贿赂了那大使,这才是得以进去。他们二人带着十个人去的,一通乱搬,几乎是把十里铺这不大的武库给搬空了。
武器杂乱的堆在一边,董策统计了一下,大约有腰刀三十把,长矛三十根,鸳鸯战袄十五副,步弓十把,箭一百支。
二人回来之后,周仲很是不忿的向董策说了,董策只是淡淡一笑:“你哥子做得很对,若是和那厮当场起了争端,怕是引起混乱,好说不好听。周伯比你年长,也比你沉稳,素日里多学着点儿,不过你们受的这委屈,我也定会给你们讨还回来就是。”
瞧着面前这些头都不敢抬的汉子,董策皱了皱眉头。
看见这些汉子这等半死不活,懦弱恐惧的样子他就是一阵阵的来气,直恨不得揪着他们的领子一个个的把他们给劈头臭骂一顿,把他们给骂的体无完肤,羞耻的恨不能立刻死了!
可是他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七尺汉子,顶天立地,昂然于天地间,这腰杆儿,就绝不能弯下去!可是这些汉子已经被几十年来卑微而穷困的生活给压塌了腰,更是被不断入寇的鞑子给吓破了胆,此时此刻,甚至就连面对马贼的勇气都没有!
这些一群已经没有了丝毫斗志的懦夫。
不单单是他们。
董策知道,就是在十年之后,那些关外的野蛮鞑子破关而入,随即横扫天下,而已经被大明朝几百年的安逸生活给养的懦弱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的百姓们,早就失去了汉人血脉中最后一丝的血性和刚烈!
抵抗不是没有,却是少的惊人!更多的场景是,十余个清军闯进了一个拥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城,纵马在大街上嚣张的狂奔,而无一人敢于抵抗,都是一声令下,乖乖的跪在大街两侧,伸长了脖子让人随便砍。献上妻女家产,只求能免于一死!
得国之易无过于清者,而华夏泱泱数千年以来,士人百姓之懦弱,亦无过于明末者!
后金遭遇到的抵抗强度之弱,汉人适应奴才这个角色之快,简直可以让他们的女真和蒙古前辈瞠目结舌!
一股股的邪火儿在董策的心里乱窜。
而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是,短时间内,董策对于如何调动起他们的斗志来,根本是毫无把握。
晓以大义?
这是扯淡。
这个时代,尚不知国家为何物,民族的归属感更是一点也无,如何晓以大义?
历史上总有那么一些极其伟大之人,天命所归,重重化腐朽为神奇。
董策自认不是这等人,也没有那等神奇而伟大的力量,可以用几句话就把这些已经失魂丧胆的懦夫的勇气给激发出来。
他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心中已经笃定:“既然没办法让你们因为鼓励而产生勇气,那就让你们因为害怕而不得不向前!”
夜风猎猎,吹得火苗不断的摇晃,董策的脸隐藏在城墙的巨大黑影之中,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