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道:“我已经有了一个白甲,便让出两个阿哈来,苏兄弟,李贵,张七四和翟让,每人匀一个吧!”
众人自是纷纷称赞董策仁义,如此军功的分配就算是定下来了。
接下来便是分银。
最后商定,董策功劳最大,又是上官,两锭百两金花大银,一锭五十两金花大银归他,另外那十五吊天启十一两大钱也归他,如此算来,就已经有五百五十两了,除此之外,还有共计五十两的小银锭和散碎银子。
剩下的那些,石进、王通、王羽、王浑、周仲、周伯各自一百三十两,苏大成、李贵、张七四、翟让,各自一百两,那二百斤杂钱则是平分。
董策另外要了一小麻袋铜钱去。
至于那些金银器具和绸缎绫罗,则是入公中,由董策监管。
大伙儿对这个结果都没有异议,而且还觉得董策实在是太过仁慈了——他看似拿得多,但是别忘了,身为上官,若是其它的大明军官碰上这种情况,说不得就会把所有的财物都给侵吞,能够手下个三五两就不错了。
都得有个横向对比的。
王羽从怀里取出那钱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儿还有二十两散碎银子,是那建奴赏的……”
“你自己留着。”他还没说完就被董策给打断了。
“若不是你行险诈降,把这些鞑子引到安乡墩来,咱们这一仗打的哪有那么容易?若不是你射死那建奴马甲,咱们至少得多死两个人。”董策拍拍王羽的肩膀,满脸都是赞赏和认同:“这是你应得的!照我说,这一次,你的功劳最大!”
众人也是纷纷夸赞王羽,毕竟大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若是说这一次运筹帷幄,制定策略的计策要归董策的话,那么落在执行上的功劳,王羽至少能够占上三成,甚至更多!
由于董策刚到安乡墩的时候王羽对他的冒犯,石进几个心里对他都有些芥蒂,现在也是消失了。
听着兄弟们鼓励的话,看着董策鼓励的眼神,王羽知道,自己是真正融入这个团体了。他心的眼圈忽然有些发红,心里一阵暖洋洋的舒服,却又有些酸楚。
他突然跪地,重重的向董策磕头,面色肃然:“大人,王羽能有今日,都是您给的,王羽这辈子,誓死为大人效力,绝无二心!”
“诶,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董策把他拉起来,温颜笑道:“以后都是兄弟了,说什么见外的话。”
“对了头儿,还有那些缴获的武器甲胄,分不分?”周仲问道。
“对了,甲胄!”董策一击掌,霍的站起身来,向着帐外走去。他老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可是却怎么着都想不起来,这会儿得周仲一提醒,顿时是想起遗漏了那儿了。
大伙儿赶紧跟着出去,只见董甲长董大人快步走到那白甲的身边,双手飞快的扒拉着他身上的铠甲。
一层,两层,三层……
董策蹲在那里,呆若木鸡,两眼直勾勾的盯在那白甲的身上。
忽然他气急败坏的大骂道:“入你娘,你他妈要不要脸啊!”
他终于知道为何那白甲敢跟自己以伤换伤,终于知道为何铁枪刺去如此艰涩,终于知道他为何会露出那种讥诮的笑容了——原来这厮身上竟然穿了三层甲!
狗日的!
这白甲身上,最外面乃是一层厚重的铁阀甲,铁阀甲里面则是一层绵甲,而最里面竟然还有一件锁子甲!
围观的众人也都看呆了,大伙儿心里齐齐咒骂道:“这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了?”
光是一副铁阀甲就有小四十斤重,都是用三寸三分长,二寸二分宽的铁甲叶做成的,再加上里头的绵甲和锁子甲,怕是得有七十斤重了!
那白甲得多大的气力?大伙儿看他刚才那般敏捷灵活如同一只大豹也似,身法比穿着没二两重鸳鸯战袄的墩军还要轻盈。
董策吁了口气,心里有些沮丧。
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有了一身武艺,本来已经是自认为在个人武力方面乃是相当强的高手,现在现实却是给了他重重一击。他自家知自家事,便是回家把那河朔大枪取来,和这白甲见仗胜负也是五五之数,而这样的白甲,后金有近千个。
不过他接着便是释然了——武艺高强有什么用?咱玩儿的是脑子!三层甲又如何?抬枪轰过去照样也是个死。
这时候另外一件事吸引了董策的注意力,苏大成坐在地上背对着妻子,他的妻子小心翼翼的为他折断了箭簇,把箭杆拔出来。幸亏这一箭直穿透了他的肩膀,若不然的话反而麻烦。她从周仲那里讨了点儿酒,清洗干净伤口然后细细的包扎起来。这时候苏大成忽然侧头问了几句,他的妻子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苏大成的语调忽然拔高了,神情变得激动起来,然后回身两个耳光便是扇在了女人的脸上,他妻子给抽的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哀哀的哭着。
看到这一幕,董策身子一动,接着又缩了回来。
这是人家家事,自己官儿再大,管得了么?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董策吩咐王通王羽石进这三个心思缜密的机灵人收拾战利品——战马,武器,帐篷,衣物甚至是一个铁片,一块布条都不放过,全都拿回去——实在是穷怕了!
他则带着周仲几个把那些被抓的男女放了出来,一百多号儿男女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更有不少的要回去供上董策的灵位,世世代代叩拜恩公。
可以想象,等这些男男女女回到家乡之后,董策的威名也将随之传遍附近的村镇城池。
他们忙着寻找自己的亲人,找得到的抱头痛哭,找不到更是嚎啕不止,一时间这里哭声震天,吵得人心里惶惶的。
“各位,各位。”董策重重的击了几下掌,好一会儿之后这些百姓才安静下来,把目光都投到董策身上,董策深吸口气,面对众人大声道:“本官乃是安乡墩甲长董策,他们……”
他指了指周仲等人,被他点到的人都是昂头挺胸,一脸的骄傲自豪:“都是我手下的军兵,我等身为大明士卒,保境卫民,乃是本分。各位现在已经脱离魔掌,现在便来本官处报得各自家在何处,本官这里也有些许盘缠奉上,这便回家去吧,免得家人担心。”
“大人恩德……”
“将军高义……”
众人自然又是一番道谢叩拜,这时候却是一声冷笑传来:“好一个保境卫民乃是本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我娘子被那狗鞑子受辱之时,你们又在何处?”
董策皱了皱眉头,他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正是之前抱住了后金白甲大腿的年轻人。他昂着下巴,盯着董策,满脸的冷漠。董策打量了他一眼,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年轻人虽然满脸血污,身上青衫也是破破烂烂,但是身材削瘦挺直,自有一股磊落不群之气。
当他看到这年轻人抱着那具被射成了筛子的女尸痛哭的时候,董策大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道:“尊夫人之死,我们心里也是沉痛,只是你当也看到了,我等不过七八人而已,而这些建奴足有十数人。你出去问问,便是问遍整个大同镇七十二堡,也绝对没有那个军官敢说带着少于三百人就全歼这些建奴。”
“而我做到了!”董策挺直了腰板儿:“为了这大胜,我们要把握时机,若是尊夫人受辱之时我等便冲杀出来,只怕现在你看到我们,就是一具具尸体了。”
“你救了我的命,但是我要说,我们,没有做错!而且我们已经做到的足够好!”
他的话铿锵有力,那年轻人怔怔的看着他,身子一软,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接下来,董策指挥这些难民在地上挖了个坑,把那些死难百姓的尸体都埋葬了,在上面高高的立起了一个坟头,还竖了一块儿石头当做墓碑。
带着众人祭拜了死难百姓之后,便是开始安排回家。
每登记一个,董策便是按照这人家的远近抓一把铜钱送上,铜钱的数量并不大,但是足够他们回家了。这一百多个百姓,总共董策花了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而已,但是却给所有人都留下了这位董大人仁义宽厚,慷慨大方的好印象。
董策也知道了,那年轻人姓纪,名为纪长运,好像还有字,却是无人知晓了。这纪长运乃是距离此地二十多里外的孙家庄人氏,有秀才功名在身,在庄里名望甚高,据说学问是极好的,过两年中举人乃是板上钉钉之事。他的妻子乃是青梅竹马的表妹,也是出身大家,谁承想到却是遭此厄运,当真是让人扼腕。
送走了所有人,董策高呼一声:“走,咱们回家去!”
“回家!回家!”
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他们赶着大群的骏马,满载着金银财物,铠甲兵器,向着安乡墩的方向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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