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答应一声,带上元氏跪下,彭公叫元氏抬起头来,元氏抬起头来。彭公看了几眼,这贱人狠有几分姿色,便笑道:“是了,是了,本府知道其中之事。”
叫差人把这一起人总带到衙门听审,刻下权且收尸。彭公便上轿回衙。那包岗在行内闻知信息,即忙问了路径,来到府前。太爷已进衙内,包岗和那些看的人站在一旁。彭公升堂,书吏将在案犯人一一点明,依次跪下,彭公道:“曹戴,你是曹府的家人么?”
曹戴道:“小的是曹府家人。”
滕公道:“曹存领银两同冯林合伙,你可知道?可从直说来。”
曹戴道:“两月前,曹存领出银五百两,同冯林往杭州买货,昨日方回。冯林将曹存诱到家中杀死,希想独吞。公子知道他回来,又见曹存一夜不回,今早着小的寻他,才走到凤家门首,正遇冯林把曹存尸首移出门来,小人见了,就喊叫。四邻里长众目共睹,求太爷明断正法。”
彭公道:“冯林杀死曹存,是你亲眼看见的么?”
曹戴道:“小人看见的。”
彭公叫过仵作,问道:“这曹存杀死的伤痕还是今日杀的,还是昨日杀的?”
仵作道:“小人不敢蒙混太爷,但看他地下血已成饼色变紫黑,颈下伤痕俱变淡紫,若是当时杀的,不被风吹,其色是鲜明红。今看这血,伤痕是有多时,况浑身冷冰,若是才断气的,心不能如此冰冷。”
彭公道:“人不是才杀的,你下去,且带冯林上来。”
曹戴听了仵作这番言语,有些心惊面热,只见衙役将冯林带上,跪下说道:“小的是冤枉陷害,求太爷做主。”
彭公开言道:“你是个甚么人?平素做何生意?”
冯林道:“小的本籍是汴梁人,胞兄名叫冯祝,曾做过太常寺正卿之职,书香后代。平日开珠宝店为业,世守本分,从不敢多事。”
彭公道:“你既是宦家子弟,就该知道礼法,怎么在禁城之内谋财害命?岂不知王法么?你把领曹府的本银同曹存往杭州买货,及为甚事杀他,从实招来,免得本府行刑。”
冯林道:“小的是自己本钱,自那两月前,因汴梁来了一个亲戚,要到杭州去,小的把前妻所遗的一串珍珠,换了四百两银子,同这亲戚往杭州去买货,并不曾与曹家借货合伙,求太爷赏个天差,将店主提来一问。小的带来的货物现在章星行内,求太爷一并提来,细细审问,自然明白。”
彭公道:“也不必拘这二人,且把元氏带上来,本府自然明白。”
左右将元氏带上,跪下。彭公问道:“你丈夫做出这样不知法的事来,你也该劝他才是,怎么坐视不管?”
元氏却不曾与曹戴会过口供,当前太尊问曹戴的话,却又不曾听见,便回道:“小妇人再三劝他,他说妇人家晓得甚么事?昨夜三更就把曹存杀了是实,却与小妇人无干,求太老爷开恩。”
彭公道:“一件人命到是三样口供。本府且问你:这曹存是两月之前同你丈夫去的,怎么去后曹存又到在你家来呢?”
元氏见太爷顶了他真,脸上就变颜色,说道:“并不曾有此事。”
彭公又问道:“曹存后来不来了,曹公子与曹带每晚到你家来,是为何事呢?”
那元氏越发着惊,说道:“那有此事?”
彭公又叫四邻上来,先在尸场顶曹戴的那人姓郁,多叫他郁思。郁思上堂跪下,彭公问道:“曹存到冯家往来,你知道么?”
郁思道:“瞒太爷即是瞒天,自七月十六日,冯林出门之后,他家有个小厮,名叫得财,拿了一块银子,央烦小的替他买些鱼肉等。小的就问他做甚么买这些东西?他回小的道:‘舅爷在家里,又嘱咐小的莫告诉人,又时常叫小的买办,小的留神探望,却是这曹存。不上两三日,曹存就不来了,又是曹公子同曹戴到他家来,不知他做甚勾当。太老爷若不信,只把得财拿来便知明白。”
此时曹府有家人在此,打听见这事弄巧成拙,心内无不惊怕,这也是冯林平日做人的好。又只见秋香痛哭上堂来,禀道:“小妇人的丈夫被冯林杀了,求太老爷做主。”
彭公道:“你且下去,本府自然还你个凶手。”
彭公便拈了三根朱签,“左右,叫章星、吴林、得财三人立刻听审。”
彭公又令冯林、元氏、曹戴、秋香、四邻等跪旁边。彭公叫值刑衙役上,吩咐道:“即取来夹棍。”
衙役一声答应,拿来夹棍,吓得曹代、元氏魂不附体,那些看的人无不称快。
彭公叫衙役上了刑具,又把冯林叫上问道:“这元氏可是你发妻么?”
冯林道:“元氏是小的继室。”
彭公道:“是了,他的口供不一,曹戴状上是借曹公子本银五百两,十八日出门;阮氏说领银四百两;曹戴说冯林杀曹存于今日早上杀的,元氏说是昨日三更天杀的;四邻又说冯林十六日动身出门之后,先是曹存走动两天,后是曹公子同曹戴每晚往来。这冯林既同曹存出门,岂有后又往来两日之理?其中必有妒奸之事。且待那三人来时便知明白。”
不一时公差拘了三人到堂,彭公先叫吴林上来,问道:“冯林三月前将甚么东西在你行内兑换了多少银子?”
吴林道:“小的开行出入最多,人怎生记得?却逐日有账,求太老爷看账便知明白。”
吴林随即呈上一本账簿。彭公查到七月十五日里,有珍珠一串,换白银四百两,下注金鸡巷凤二员外亲换。彭公看罢,也不说出,叫章星上来,问道:“冯林是几个人到你行中卖货?有多少银子的货物?”
章星回道:“他昨日有一个姓包的亲戚到小的行卖货,货物约值四百余两银子,现有杭州沈锡行内的发票。”
彭公听了,又问曹戴,道:“冯林借曹府本银是几百两?”
曹戴道:“是四百两。”
彭公道:“你这刁奴才,你状子上写的是五百两,你才见他说四百两,你就辩是四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