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议停妥,又到会馆里向白安说知,请他稍缓半个月二十天,再行起造醮坛。免得扈会坤见我们不在此地,又来寻事,白安也答应了。到了第三日,方奎与卢强前往峨眉山。
马楚在金华府与成静生、黎留方别后,便同文香往浙江而来。这日到了杭州府城,择了个福星客寓住下,知道天竺山同西湖两处景致甚佳,以前只是匆忙路过,没有好好欣赏。次早起来,用过点心,与文香两人预备到西湖游玩。
马楚和文香二人出了福星客寓,问明路径,来到西湖。只见一派湖光,果然是天生的佳景,行不多远,有座丛林,上写着一块匾额,乃是“三潭印月”四字。马楚说道:“可见人生在世,总要游历一番,方知天下的形势。若非亲眼看见,但知杭州西湖有胜景,却不知美景到底若何,地势若何,岂非辜负这名湖的绿水。”
两人站在庙外,远远看见那湖光山色,果然一清到底。马楚说道:“若非亲到此地,哪知道西湖所以好、山色所以奇的道理呢?”文香听马楚如此说法,也就抬头去看。见这湖面有三十里宽阔,三面环山,一碧如玉,适当昨夜小雨,将山上洗得如油一般,一种清气直到湖心,彼此相映,任你什么俗人,到此也神清气爽。两人观看一回,步进印月堂,方丈早知有客,和尚出来迎接,邀入内堂坐下,早有人献茶。文香向和尚问道:“上人法号怎称?今日得晤禅颜,实深欣幸。”和尚连称:“不敢!”道:“僧人名叫无一和尚。”
马楚听他说出这两字,忙笑道:“闻其名即知其人,可见法师是清高和尚。”和尚道:“此地有一处胜迹,不知施主可晓得么?”文香说道:“我等是初到此地,倒还不知,和尚既有用意,何不明道其详,好去游览。”和尚道:“这湖西有座孤山,山上有口泉,与扬州平山堂第五泉相似。”
马楚与和尚谈论一番,甚是投机。和尚见他二人虽是富家公子哥打扮,那种气概却是不与人同,心下疑道:“这两人必非常人,我同他谈了这一回,尚未间他姓名,岂不轻易放过?”于是说道:“施主才高子建,僧人有对五言对联,教求施主一书,以光禅室,不知叮能赐教否?”
此时马楚已高兴异常,随口应道:“法师如不见弃,请即取出,让在下的随从一书。”和尚听说,当即在云房内面,取了一副生纸五言联对,铺在桌上,那笔墨都是现成的,因时常有人在此书画。马楚着文香题些。文香提取起笔来,见门房上是云房两字,触机写道:“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
虽然只是十个字,却是一气而下,那种圆润飞舞的笔力,真是不可多得。和尚见他将联句写毕,上面题了上款:“无一和尚有道”,下面是:“潭州高天书”。写完递与和尚,和尚又称谢了一番。此时泉水已经取到,和尚就叫道人取了上等茶叶,泡了一壶好茶,让二人品尝了一回,却是与扬州平山堂第五泉的水相仿。
马楚因见天已过午,加之腹中又饥,随在身边取出一包碎银约有五两多重,说作香仪。和尚谦逊了一回方才收下,两人告辞,出了山门,复行绕过湖口,来到大路,只见两旁酒馆茶肆,不一而足。那些游玩的人,也有乘船的,也有骑马的,有些少年子弟,吹弹歌舞,妓女多姿,一时也说不尽那热闹。
马楚到了前面,见有一座酒楼,上面悬着金字招牌,是“凤仪亭”三字,见里面地方极大,精美洁净,就与日清走进,在楼上拣了付座头坐下。有小二上来问道:“客人还是请客,还是小酌?”文香道:“我们是随便小吃的,你这里有些什么精致酒肴只管搬取上来,吃毕一总给钱与你。”
小二答应下楼,顷刻间搬上七八件酒碟,暖了两壶酒,摆在面前,说道:“客人请先用酒,要些什么大菜,只管招呼。小的不能在此久候,仍要照应别的客人,请你老人家原谅。”马楚见这个小二言语和平,说道:“你去你的,我们要什么,喊你便了。”两人在此坐下,你一杯,我一盏对饮起来。
忽见上首一桌,拥来了五六个妓女、三四个少年人,在那里清拳。中有一个妓女,年约二八光景,中等身材,一双杏眼,两道柳眉,雪白的脸儿,颊下微微的红色晕于两旁,虽不比沉鱼落雁,也算闭月羞花。那些少年,都在那桌上歌弹欢笑,却不见她有一点轻狂的体态。就是旁的妓女,勉强猜拳饮酒,也不过略一周旋,从不自相寻闹。
马楚看了一会,暗道:“这妓女必非轻贱出身,你看这庄重端淑,颇似大家举止,只可怜落在这勾栏之中,岂不可惜?”正自疑惑,忽见另有一妓,将她拖往下面桌上,低低说道:“你们那件事,可曾说好么?你的意中人究竟肯带你出去么?”
这妓女见问,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你不必问了,总是我的命苦,所以有这周折,日前那老龟已经答应,说定五百两身价,你想他一个穷秀才,好不容易凑足这数目前来交兑,满想人银两交。哪知扈癞子听了这风声,随即添了身价,说要一千两。老龟见又多了一倍,现在又反齿不行了。他现在如同害病一般,连茶饭也不想吃,这些人约他同来,他都不肯。
我见了他那种样子,哪得不伤心,因众人要代我两人想办法,不得不前来应酬,我看这光景,也想不出什么法来。就使大众出力,也添五百两银子,若那扈癞子再添一倍,还不是难成么?弄来弄去,徒然将银子化费,把我当为奇货可居,我现在打定主意。老龟如听众人言语,松了手,无论一千五百,还可以落点银子;若是拣多的拿不肯轻放我,姐姐我同你说的话,我虽落在这火坑里,出身究竟比那些贱货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