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处街邻素恨冷常,所以都不过问,各自关了店门。再说新任知府冷商知,知儿子受了重伤,气得火上加油,一面请医用药,一面自己亲带三班衙役,飞风赶来,到时已经连人影都不见了,只见两面店铺,各闭门户,追究街邻,齐说方才打架之后,各自奔散,不知去向。冷知府无奈,带了几个附近居人回衙,追究此人何等服色,出了赏格追缉。
马楚良辰防人追赶,不行大路,向小路而去,连行三十里,天色已夜,只得就近村庄借宿,适遇庄主姚林,乃是长安节度使姚清之子,其父为官清廉,百姓叫他姚青天,马楚也素知道。今这公子,也极肯输财仗义,交结四方英雄,所以一见,情投意合,盛情款留,在庄耽搁数日即行。
姚公子说道:“本处中元七月十五日,有水陆盂兰胜会,大放花灯,以度无主孤魂,热闹非常。”力挽二人在此玩赏,仍旧在书房安歇。马楚见他实心相待,也就安心住下。到了那日,城内外沿海岸边,各设醮坛,僧道两教,各修人事,各行店铺,三日内连宵斗胜。陈设百戏及古玩人物景致,以夸富丽而祝升平。四方之人,扶老携幼都来看热闹,兼到寺院庵堂,报施金钱,以结万人胜会。
马楚良辰住在姚林家,十分相投。这姚磷乃是一个最好交友的,自十三日前后,这几天都是公子自己陪着看那水陆灯景。到了十五晚上,姚林身子不快,不能亲自同往,马楚独带几名村客,与良辰信步游行,闻城里今夜花灯,比往年更胜,即命备了两匹马,与众从人一路到松江府而来。
二更左右,到了城边,果见城门大开,灯市大兴,一时得意,早把踢冷常一事忘了,所乘之马,交于庄客,自与良辰及从人走进城来,看各行店铺,列着许多奇异灯彩,每到寺院之前,更加热闹,醮坛之外,大驾鳌山,海市蜃楼,装得极妙,一路闲行,不觉已到府前。
正在观玩,被日前跟冷常的家人看见,忙回署报知冷商知。他见儿子伤重,正在烦闷,忽得此报,忙传令闭城,又亲自带了三班衙役追上前来,顶头遇见,马楚良辰也因这晚饮得酒多,浑身无力,一时抵挡不住,所带几个庄客已经走了。兵役又多,二人见这光景,回身要走,却被两下长绳绊倒,拥入街中,正要开堂审问,冷商知却一时头痛,不能坐堂,只得吩咐权且收监,明日再审。
再说是夜姚家庄客,躲到众百姓中,混到五更,逃出城外,会同看守马匹之人,飞奔回庄报知姚林。此际姚林吓得惊疑不止,大骂:“这个赃官,定为案情紧急,贪冒功劳,捉他们来塞海眼。姚林怎肯干休?”欲带了拳师庄丁等前去索讨,倘若不许,定要动手。有家人道:“他是父母官,莫若先礼后兵,写信求情,他如不放,再作道理不迟。”随进书房写信,差人飞马入城投知府行中,守候回音。家人速进,交予门上,请其呈上。这日冷商知正在养病,忽接姚林之信,拆开一看,却是请他放人。
冷商知大怒道:“原来是姚林这狗头,仗父之势,主使高天二人将吾儿打伤,幸吾将此二人拿住,看他恃势欺压我!难道惧你不成?”越想越气,喝令家人把下书人带到面前,家人上前叩头。知府把案一拍,大骂道:“你主人好生可恶,暗使人把我公子踢伤,死活尚在未定,还敢写信来保,明欺本府奈何他不得,问他应得何罪?”令左右乱棍打出,将书丢在地下,家人拾起,被衙役打出,只得忍着痛奔回庄中。见了姚林哭诉前事。
气得姚林暴跳如雷,一时性起,点齐合家庄丁,共有二百名,暗藏军器,闯入松江府城,到了府署门前,也不见知府,亲自带领三十余名,闯入府署,谁不认是姚公子,急忙闪开。姚林问道:“高天二位现在何处?”差役只得带他相见,随即同他二人回庄而去。及冷商知闻报,点齐差役迫来,已经去远。只得回行说道:“姚林畜生,如此目无王法,待我禀知上宪,再来问你。”随唤打道出门。适本县到来请安,兼问姚林一事,知府就把此事说知,约他一同去见苏州刺史祝良,设法擒拿。即一同上轿,参见已毕,冷知府将事禀明,求祝大人捉拿姚林。
祝大人也吃了一惊,说道:“这还了得,若是点兵围捉,万一有伤官兵,事情就弄大了,而且姚节度使面上也不好看。彼此相卫,岂不存些体面,不如用计骗来,将他几个一同拿了,知会他父,始行照办,此为正理、且公私交尽。”府县道:“大人所见极是,只怕他不肯来。”祝大人道:“这姚林并没甚大罪,所不合者,吵闹衙署,着高天二人伤人致命,亦不过以一人致命,谅他必然肯来。”议定,即着妥当。
刺史着家丁拿名帖,往姚家庄请姚公子明午到行赴席,兼议妥事。姚林自恃血气之勇,全无畏惧。公然坐轿进城,竟入衙门,当下见众人俱在座中,即上前见礼,各官因他父亲,也只得以礼相待。茶罢,一同入席。
饮至中巡,祝刺史开言道:“昨闻贤侄到府署中,抢走高天二人,其事是否?这二人因踢伤冷贤侄,死活未定,所以将他暂收,以候伤愈再行公办,贤侄知法犯法,如此行强,若本府通详上宪请旨办理,就连令尊大人也有不便之处。本府念彼此世交,不忍不力为调护。务将此二人交出,自有公论,若仍恃勇不交,本府亦难曲徇私情矣。”
姚林拱手道:“承大人见教,敢不遵命。只是高天二人,自到舍下将近一月,每日不离晚生左右,从何打伤轮公子?讵于十五夜进城看灯,竟为冷府人错认拿住,斯时晚生也曾代禀冷公,力为申明,不料他偏信家人胡指,急于为子报仇,不容分说,将晚生家人乱棍打出,故晚生气愤不过,亲至行中带回高天二人,如果确有凭据,自当即刻交出,若无确实见证,只听下人一面之词,决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