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国库的银钱不光要养四方兵马,还要养满朝官员,再遇上战乱天灾,几乎年年入不敷出,又哪有闲钱去做这么大的局?
他这个大胤皇帝做不到的事情,姜瑄做到了!
诚如姜成文所言,若能保证那批补给顺利押送到西北,那今冬一战,大胤或许有机会摆脱西北羌族经年桎梏!
开疆拓土!
丰功伟业!
胤帝都做好准备当个彻头彻尾的昏君了,根本没想过在他治下会成就这样的丰功伟业!
是以……
胤帝激动了!
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几乎是踉跄的从龙案后绕出来抓住了姜成文的手,满眼殷切的道,“补给一定能顺利送到西北的对吧?一定能的对吧?”
他这个守成之君勉强当的合格,若是西北版图能够更进一步,他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不一定!”
面对胤帝的激动,姜成文脸色沉凝。
补给在京都时就出了岔子,他知道,如果不是没有把握,他家瑄儿绝不会亲自去押送补给!
女儿亲自押送补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不一定?怎么能不一定呢?”
胤帝闻言,顿时就慌了,“朕的丰功伟业啊!朕死后在列祖列宗面前吹嘘的资本啊,不能丢!绝不能丢!”
“那批补给不能出事儿!绝对不能出事儿!”
说着,胤帝握紧姜成文的手,沉声道,“你姜家有养着传信的鹰隼对吧?朕给你一物,你送去给姜瑄!”
说话间,胤帝就快步到了龙案之后,打开了书架上的一个机卡,片刻之后,拿着一个小小的印章折返……
“这是能调动各地卫所驻兵的兵符!”
将那印章往姜成文手中一塞,胤帝焦急的道,“有这个兵符在手,她就能调动沿途所有兵马,你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确保补给无恙,都要将那批补给给朕顺利的押送到西北!”
姜成文闻言:“!!”
看着手中多出的那枚小印章,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大胤兵马分为三部分,京都有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大营的兵马拱卫皇城,四边各有数十万大军驻守边陲,除此之外就是保证各地安稳的卫所驻兵!
先皇英明神武,以一己之力钳制朝堂将兵权尽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胤帝登基以后秉承祖志继承了兵权,也一直将兵权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中,从未下放过……
正因为此,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大营的兵权落入容盛手中,才使得一众藩王和宗亲如此忌惮,而如今……
胤帝竟然将各地卫所的兵符,交到了他手里……
“陛下,这不合规矩!”
姜成文心底的激荡一闪而过,可还是摇了摇头拒绝。
镇国公府已经手握西北兵权惹人忌惮了,若是再沾染上了各地卫所的兵权,那才是千夫所指,更别说,调动卫所驻兵按规矩应该经过内阁廷议,司礼监披红,最后才能由胤帝决断……
胤帝现在这做法朝纲独断,回头少不得要被御史弹劾!
姜成文本身就是御史,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事急从权,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胤帝闻言,当即道,“姜二,朕不妨给你交个底,若是补给无恙,姜瑄此计能成,西北军不再有抵御羌族之忧,朕……”
“朕就能腾出手来,重审定南侯府一案,了却夙愿为慕家洗脱冤屈!”
说话间,胤帝的老眼中已经满是水光!
定南侯府是盛儿的心结,何尝不是他的?
他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为了那个人,他尝尽了世间苦,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阴阳两隔……
纵然位及九五,后宫佳丽三千,他也没有一刻忘怀,及至定南侯府灭门,他与此生挚爱再无相见之期……
容盛的心结,就是他的心结!
可是大胤局势如此,容盛执意要做容家子,不愿认他这个亲爹,他就算是帝王之尊也不得不面对膝下无子带来的朝堂动乱……
他上愧列祖下愧黎民,最亏欠的就是那已逝的挚爱,可是能够布局出定南侯府之祸的人绝非等闲,他和容盛查了一年多都毫无头绪,更有甚者,他们甚至都不敢左右南地兵权,只能任由南地兵权四散……
若是西北能有大捷,西北军不用再时刻提防羌族,他就能调镇国公去整顿南地,重审定南侯府一案,到时候,不怕那幕后黑手不浮出水面!
可是,这件事的前提是,补给顺利送到西北,西北能有大捷!
“……”
在胤帝满含希冀的泪目下,姜成文沉默了一瞬,终是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唉!过了这么久,陛下还未忘记慕小姐么?”
他和胤帝差不多同龄,身为京都世家子,姜成文对胤帝和定南侯府慕小姐那段过往知道的更加详细!
看着眼前富态至极的帝王,谁能想到他年轻时虽然是个无人关注的皇子,却文采斐然芝兰玉树呢?
彼时姜成文才刚弃武从文,还几次三番去找他讨教过,他依稀记得彼时的胤帝青衫当风温文尔雅,那时候他甚至觉得,世间文人就该是这副模样,未曾想……
物换星移,他成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这个曾经的战场逃兵却成了文坛耆老!
说来也是唏嘘的很,尤其是眼前这人和慕家小姐的那段过往,更是让人扼腕……
“怎么会忘?怎么能忘?”
胤帝闻言,老眼中的水光落下,一脸悲恸的道,“姜二你是知道的,我从没有什么野心,从少年时就立志要当一个闲散王爷,纵情诗书醉心山水,可是……”
“可是他们却疑我用心,生生拆散了我和阿锦,迫使她下嫁旁人……”
“我此生最大的意难平,就是此事!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定自断一臂绝了自己问鼎九五的可能,只求能和她结为夫妻相守一生!”
谁会相信,这人人求而不得的皇位,于他而言,却是葬送他一生的元凶?
或许就连阿锦后来,都信了那些无端揣测,认为他和她的过往,都是他的精心布局,根本无人相信,他在父皇病榻前听到父皇要传皇给他时,是何等恐慌……
他不怕自己当不好皇帝!
因为他本就当不好皇帝!
他怕阿锦会误会他的用心!
误会他的一往情深是别有用心!
他的一众兄弟彼时都不顶用了,他为了不当这皇帝,甚至建议父皇从孙辈中选一个能当大任的……
他……
真的从没想过当皇帝,何谈觊觎定南侯府兵权,设计与阿锦相恋?
父皇否定了他的提议,毅然决然的传位与他不说,还在弥留之际为他选定了皇后迎了妃嫔入宫……
他继位称帝,从此以后,曾经再多深情都成枉然!
再也没有人信他情深,所有人都当他对阿锦,是别有用心,甚至就连盛儿……
都是这么觉得的!
胤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