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羲观师祖四清道长来到膳堂的时候,就见到自己一众徒子徒孙们,一个个宛如傻狍子般,伸着脑袋傻乎乎木呆呆的瞅着自己那个正在埋头吃饭的小徒弟,场面充满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微妙气氛。
四清道长见状就笑了,他笑起来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大喊了一声:“孩儿们,回神来!”瞬间打破了膳堂里的沉闷气氛。
见常羲观辈分最高的师祖到了,众弟子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坐在武祯那一桌的几位美髯老头尤其忧愁,对龙行虎步跨进膳堂的四清道长说:“师父,小师弟他似乎有些不对劲,方才还胡言乱语,不知是不是失了智,您快来看看。”
武祯一口饭呛住,喝了一口汤好不容易咽下嘴里太辣的饭菜,心里嘀咕着怎么好随便说人家失了智,一边看向传说中的常羲观师祖四清道长。
这位四清道长,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有仙气飘飘的白胡子和道髻,也没有手拿拂尘一脸出尘,四清道长他看上去驻颜有术,实在过分年轻了,听说年纪已经一百来岁,但看上去不过五十上下的模样,而且生的虎背熊腰满身粗狂气势,看着压根不像个道士,说像个跑江湖的草莽壮汉还差不多。
眼见那好几个看着年纪比四清道长还要大的道长围过去,恭敬的称他为师父,还要伸手搀扶他,武祯心中微妙。
四清道长笑的爽朗,下巴上一片短须,他走到武祯身边,见她站起,便一把压着她坐下,招呼道:“吃你的吧。”
被一股泰山般的重压给直接摁到座位上,武祯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郎君的力气那么大了,看来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师徒两个的巨力都是同出一脉的。
四清道长好好端详了武祯一阵,扭头对自己几位大徒弟道:“我看你们小师弟这不是好好的吗,好像还长胖了些,满面红光的,哪里不好了。”
很快他就知道哪里不好了,因为武祯对他笑了笑,喊了他一句师父。四清道长险些没被她这个笑给惊得飞起来。大惊失色的对她吼道:“谷雨徒儿,你别吓为师,你的脸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武祯:“……”
原以为四清道长德高望重年纪又大肯定是个睿智的长者,跟他说起互换身体这件事肯定更容易被接受,这下好了,四清道长明显是最不能接受的那个。
抱着还是试一试的想法,武祯说了自己的身份,是梅逐雨在长安娶的夫人,结果四清道长一手拦住了她的未尽之语,神色凝重道:“我不信。”
武祯:啧,真是难搞的师父。
好歹是郎君的长辈,武祯还是带着几分耐心和他解释:“师父,我不是在开玩笑,这是真的,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两个互相交换了身体,现在郎君在我的身体里……”
四清道长:“我不听!”
武祯:给我听下去!
她吸了口气,不管四清道长的壮汉脾气,径直说:“其实我们这次是准备一起来探望师父您老人家的,没想到半途遇到恶妖,郎君被抓走了……”
四清道长再度插话说:“这话一听便知道是骗人的,谷雨徒儿不会主动回来探望我的,下山的时候我太生气对他说了句下了山就不是常羲观的人了以后不要回来,按谷雨徒儿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再主动回来的。”
武祯不说了,盯着他,眼神有点不善,“听师父这话,是你把郎君赶下山的?”
四清道长也不高兴,拍着桌子恼怒道:“是我愿意赶他下山吗!是他听他爹留下的那些傻话,非要下山去!可惜了他这么好的资质,我多少年没见过一个,要不是有约在前,我都想把常羲观传给他!可现在呢,一下山就没了音信,他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孤寡可怜又无助的年迈老弱师父的!”
武祯看一眼他强壮赛过牛的身板和被拍打的砰砰响的胸前肌肉块,对‘孤寡可怜无助年迈老弱师父’不置可否,没有接他这个话茬子,而是继续先前的,凉凉的说:“你这不是相信了我们互换身体了吗,装什么听不懂。”
四清道长无言片刻,忽然痛心道:“谷雨徒儿,怎么就这么快娶妻了,我还想着等他过了那命中一劫,就让他回来继承我的衣钵,怎么就真的一头扎进红尘情爱里出不来了呢!我最有天分的徒儿啊!可惜了!可惜了啊!”
他满脸的不甘心,长吁短叹,捶胸顿足,“明明谷雨徒儿先前对这些情情爱爱都没有兴趣的,要是一直保持从前那样,他一定能称霸道门,成为当今道门第一人!”
武祯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雄心壮志,开口道:“……师父你冷静一下。”
不止武祯,一屋子的徒子徒孙显然都已经习惯了师祖这个样子,纷纷劝他多回去抄点清静经,不要再想着称霸道门这种不道系的事情了。
四清道长勉勉强强被一众清心寡欲白胡子徒弟们给劝住了,不再说这些话。不过武祯觉得,他之所以住嘴是因为被弟子们念烦了。
众人终于能接受武祯的说法,并且热了新的饭菜,开始非常不讲究的边吃边说。
四清道长嚼着两颗一看就知道辣到能让人丧失神智的辣椒,向武祯追问道:“然后呢,你说谷雨徒儿用着你的身体被那东西掳走了,之后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武祯谨慎而敬畏的盯着他面不改色嚼辣椒,觉得他这个师祖当得真心让人心服口服,一边说:“之后我有去先前发现它踪迹的地方查看,然而没发现它和郎君的踪迹,看来是藏起来了,我觉得那东西认识郎君,可能以前结过仇怨,它还说让我拿东西去和它交换,郎君应当是知道它要什么的,可我却不知道,师父你知道吗?”
四清道长没说废话,直接说了两个字:“知道。”
武祯大喜:“那好,师父交给我,我去换人回来。”
四清道长皱着两条大粗浓眉,“那东西当年谷雨徒儿带回来的时候交给我说要仔细保管,不论发生什么事,哪怕他死了也不能拿出来。”
武祯淡淡的哦了一声,满面真诚的对四清道长说:“师父,你看,现在我才是梅逐雨,既然当年梅逐雨将东西交给你,现在梅逐雨要你拿出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对不对?”
四清道长:好像是这个道理?
武祯拍着他的粗胳膊,再接再厉,“师父,东西是梅逐雨托付给你的,现在重新交到梅逐雨手里,简直天经地义对不对?”
见四清道长犹豫,武祯退一步说:“那好吧,我也不要师父你拿给我,带我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总不过分吧。”
四清道长迷糊的表情慢慢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武祯说:“你以为我会被这种简单的说法所迷惑?你太小看年纪大的老头子了,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谷雨徒儿的夫人,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你说的都是一面之词,不能全信。我觉得你更有可能就是那个掳走谷雨徒儿,占用他的身体冒充他人身份,前来盗取那东西的恶妖。”
武祯:哇师父还真是敢想,设想一下竟然还挺合理。
四清道长见她不说话,冷哼一声道:“被我揭穿了身份,如何,你还要装下去?既然今日进了我们常羲观,你就别想再轻易出去,乖乖束手就擒,将谷雨徒儿放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常羲观的道士心狠手辣!”
四清道长露出了绿林好汉般的凶恶神情。
“师父,冷静点,克制一下自己。”旁边的白胡子老道长们忧郁的劝他。
可惜没劝动。
事态发展太迅速,并且朝着一个奇妙的方向狂奔而去,武祯没法说服师父他老人家,反而还被他怀疑了身份,只见他大手一挥,不容反驳的道:“孩儿们,先把这个人绑着关起来,咱们先打探清楚情况了再说!不能被他轻易骗了!”
武祯被两个小道长担忧的绑上了手送到房间去休息,坐在**的床榻上,她真心实意的骂了句粗话。
一边骂她一边试图解开手上的绳索。就在这时,武祯忽然感觉一阵头晕,这种眼前一黑的眩晕感,不久前她和郎君互换身体前也经历过一次。难道这是要换回来了?
就在这片刻间,武祯想起之前表兄的说法,意外的想,表兄这一次竟然靠谱了,真的差不多一天就换回来。第二个念头就是,等郎君发现他自己的身体被绑起来了,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接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的交换晕眩程度更加严重,武祯足足眼前黑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并且伴随着一阵头晕恶心。
她忍不住坐起来干呕了一下,耳边只听得好几声细声细气的喊声,吵吵嚷嚷的说着:“夫人,您怎么了?”
“夫人您还好吧?”
“哎呀,夫人怎么突然吐了!”
武祯同时感觉到好几双手扶住了自己,她过了那阵眩晕,感觉好多了,抬头看去。只见到三四个头戴红花的中年妇女围在自己身边,胖乎乎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小眼睛圆耳朵。
都是妖怪,田鼠妖怪。
武祯用拇指擦了擦嘴唇,往周围的环境打量一圈,忽然朝几人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