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一名侍卫突然转身,从草丛里拎出一道瘦小的身影,把他重重地丢到了众人面前。
火光下,少年的脸上全是黑乎乎的汗渍。
“你?”小十惊讶地看着他,认出了这是白天那个小乞丐。
“刘明把长老杀了,他在这里埋着陷阱,专坑来打水的人,老曲不住在里。”小乞丐爬起来,揉揉鼻头,大声说道。
“什么,这该死的刘明。”两个带路人顿时气急,转身就要走崾。
“现在去是送死,他们报了官,说你们两个勾结外人,杀了长老,官兵们正往山脚下来呢。”小乞丐赶紧抱住他的腿,大声说道。
“老曲住在哪里?”傅石沐拉起他,沉声问道躏。
“我不知道,但刘明说,老曲会去帮他们的。”小乞丐扒开傅石沐,冲到龙头泉边,捧了水就喝。
“这小子是来报信的。”南彦让侍卫拿了块干粮给他,坐在一边看着他吃。
小十也寻了个石头坐下,让小白俯在自己的身后,靠在它的身上,舒舒服服地坐好了,这才轻声说:“那就等老曲与刘明汇合之后再回去吧,我也累了。”
“你也吃点。”南彦拿了帕子,浸湿了,过来给她擦手擦脸。
“我自己来。”小十被他弄笑了,嗔怪道:“我怎么一出来,就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了。”
“本来就是啊,我给你梳头都梳多少回了,你自己能盘起头发吗?”南彦笑道。
“你看。”小十抓着长发就往上绾,折腾得胳膊酸了,发髻歪歪地堆在脑后,摇摇欲坠。
南彦笑了半天,取下她的发钗,给她好好地绾了个发髻。
傅石沐一直侧对着二人,折枝生火。
“书上写,露宿野外,能打来山鸡,还能烤鱼,我们也这样吧……”小十小声说。
傅石沐扭头看她一眼,长眉微扬,低声说:“只要你想,不过你得吃得下。”
“吃得下。”小十拍心口,这是担心她嘴刁吗?
傅石沐让侍卫去猎了山鸡过来,拔毛去脏,架在火上烤。
小十闻着香味儿,馋得直流口水。好容易等烤熟了,她毫不客气地要了只鸡腿,一口咬下去……
“为什么……不美味……”她皱着小脸,满脸不解地看着傅石沐说。
“你吃的膳食,有复杂精细的工序,还有各种香料,这里只能烤熟而已。”南彦笑着拿过她手里的鸡腿,咬了一口,“还行,比想像中好一点。”
小十抱着膝,微笑着看着他。
一名侍卫看了看傅石沐的脸色,故意说:“我们大哥其实常吃,我记得,七岁时,我们就被摄政王丢进峡谷里,让我们自己走出来,大哥就带着我们找野果,打野兔。第一回是酷夏,热得身上的衣裳就没有一刻是干的,汗流个不停。这是次要的,虫蚊才可怕。叮得人浑身是包,眼睛都肿得睁不开。”
小十咧咧嘴,转头看傅石沐。
他一脸平静,朝小十笑笑。那一回,淘汰了十多个孩子。
“后来是冬天,冻得我骨头都僵了。大哥带我们在雪地里打洞,藏在里面取暖过
夜,从冬眠的熊爪子下面偷拿东西吃。”侍卫又说。
小十托着腮,眼睛亮亮地看着傅石沐。
“呵……”傅石沐又笑笑,翻动架在火上的山鸡,火光投在他的脸上,是一惯的沉稳,喜形不露于色。
“对了,傅石沐,爹和娘嘱托我们查明诡劫宫一事的真相,你可有头绪了?我总觉得隽喆没死。”小十坐起来一点,手指在小白松软的毛发里捋动。
小白舒服地直打哈欠,张着大嘴,露着尖牙,吓得小乞丐缩得远远的。
“我进诡劫宫时,总觉得诡劫有些熟悉,但到现在还没有想起来,到底和我去过的什么地方相像。”傅石沐小声说道。
“是和大漠里的大元城吗?”小十好奇地问:“里面机关真的那么厉害,你都闯不过?”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的武功远远比不上王,术法更不及摄政王,机关术与灼王相距甚远,哪敢妄自菲薄。”傅石沐浅浅一笑,抬眸看她。
小十拧眉,摇摇头说:“傅石沐你太谦虚了,明明很厉害,但就是说话一套一套的,我又不会笑话你。”
“哪里……”傅石沐有些窘迫。君臣有别,他是比南彦拘谨了一点。可能,这就是小十与他之间有道越不过去的鸿沟的关键所在吧。
“那,诡劫宫什么样子?”有名侍卫好奇地追问。
傅石沐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图。
“据我推算,机关应当是九重。我只过了三重,每一重机关后面都建着大院大宅,宏伟入云,又如同迷宫一般,绕出来都用了很久的时间。里面立着木偶和布偶,诡异可怕,也容易让人以为自己所在之地就是诡劫宫。”
“那你怎么会觉得不是呢?”南彦也好奇起来
。
“我是偶尔闯进第二重的,算是运气。这不是谦虚……”他特地看了一眼小十,这才继续说道:“当时在大殿中走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实在厉害,能在深山中建起这样精美的房屋,而且十分庞大,似是没有尽头。绕了数圈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同一个院子里打转,所看到的不同只是障眼法而已。于是,我心急之下,劈断了眼前的一棵树,发现了进处第二重机关的入口。”
“隽喆有财力建起这样的机关,但他分身无术啊。他一直醉心于抢夺太子之位,与各兄弟斗得你死我活,来大元也是暂时之时,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给弄死了?”南彦也捡了个树枝,在地上画大笼子,“他推这么大个笼子过来,若是放炸药,那就直接炸好了,偏还放上毒粉……”
“难道也是障眼法?”小十和傅石沐异口同声地说道:“他逃了!”
“萨雷米带的,只怕真是隽喆的尸骨。”南彦眉头紧拧,低声说:“真正的诡劫宫主,他一定设法逃走了。”
“一定要抓住这只黑乌鸦。”小十握拳,恼怒地说道。
“他跑不掉。”南彦揉她的小脑袋。
树叶哗啦啦地吵,几只黑乌鸦展翅掠起,往林子深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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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夜明珠搁在地上,泛着幽幽绿光。
男子一身白袍,把脚泡在溪水里,正一脸惬意。高靴歪歪丢在身边,折扇已经撕破,酒壶里空无一滴烈酒。他往后一倒,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看着飞进山洞的黑乌鸦。
“呵,令牌被偷了……一群无用的东西,小小乞丐就能把他们弄得晕头转向。”
他转过脸,摸到了夜明珠,往高处一抛,再伸手接住,玩得不亦乐乎。夜明珠的淡光映在他阴冷的双眸里,像两簇来自地狱的暗火,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山洞口,还站着几名黑衣男子,披头散发,模样很是狼狈。
“宫主,现在怎么办?”站在前面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尽量拖住他们,我会在虎头寨前面等他们。”男人踢了踢水,慢吞吞地说:“我能戏弄他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倒要看傅石沐和南彦有什么本事保住这小丫头,我还要看看,这两个男人中,她会保谁的命。”
“是。”男子们抱拳,快步离开。
男子把脚从溪水里缩回来,换了个姿势,就在溪边呼呼大睡。十数只乌鸦落到他的身边,扶正他的酒壶,摆好他的靴子,卧到了他的脚头。阴凉凉的风从山洞里扫过来,袍摆被风卷起,高挽的裤管下,修长结实的小腿交叠,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腿肚一直延伸到了脚跟。
这里,寂寞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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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夜路太危险,一行人就在山里住下了。
这是小十第一回在野外过
夜。山里的夜,风有些凉。她紧贴着小白躺着,身下铺的是南彦的大披风。好在小白皮毛够厚实,热烘烘的,也不那么冷。
傅石沐和南彦坐在火堆边,都不出声。
对于傅石沐的心思,南彦很清楚,傅石沐的能耐,他更清楚。他有些担心,小十会被他吸引了,又有些好笑,怎么会这么不信任小十。
“明日见老曲,他们必会拿令牌作文章。下山之后,你和陛下先不要出现。”傅石沐抬头,压低了声音,“江湖规矩,你还不太懂,里面有有些行话,行规,说错了反而不好。”
“行,你安排就好。”、
南彦也不争抢这头功,傅石沐为人沉稳,出来之前,阿九反复叮嘱,让他多看多学。知已知彼,方能打赢这情敌。
傅石沐唇角微扬,看了看小十,突然说:“害怕了?”
南彦咬牙,这厮,在小十面前装得斯文,背过来就挑衅他。他笑笑,故意说:“你是酸的吧?”
傅石沐低笑,轻声说:“我誓在必得。”
“怎么,强来?”
南彦有些生气了,傅石沐有心机,不然怎么让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毛头小子,在朝中混得风声水起,卫长风都那么喜欢他。这种人,天生会玩权术。
“嗯,多看看外面的事,说不定会有新感受,眼界也就高了。”傅石沐把烤好的山鸡切开,递给南彦。
南彦冒火,什么叫眼界高了,这是说他低了?
傅石沐是在逗他,一群少年跟着他身后长大,大哥长大哥短,偏他得对这小子恭恭敬敬,就因为他是将军之子,大元驸马。他是不服气的,若有同等出身,这驸马也不一定就是南彦。这么多年来,他只能默默地站在他和小十身后,看着这臭小子对小十大献殷勤,如今还大玩起了亲亲……醋的那个人是他,
酸进了每一滴血液里,难受极了。
“又想比武?”傅石沐嘴角轻扬,又说。
“傅石沐,你少来。”南彦吸气,转头不理他。绝不能上当!
傅石沐长眉轻扬,笑着把柴火丢进火堆里,“好了,你也歇一会儿吧,若你瘦了,我可不好向那两位交待。”
“我又不是孩子。”南彦好笑地看他,慢吞吞地说:“你这心里是多不得劲儿,三番两次地挑衅我。”
傅石沐又笑,缓缓摇头,仰头看着星星说:“第一次和你们出来,也不知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你还想常常有黑乌鸦这样的人来sao扰小十?”南彦故意问道。
“哦,那样也行。”傅石沐笑了,“起码显得我重要。”
“大哥你也睡会儿吧,我们盯着就行。”侍卫们围过来,劝二人去歇着。
二人对望一眼,一左一右地走开,各自盯着一边躺下不语。
一群人中,只有小十和小白睡得香甜,有这些人保护,小十很有安全感,丝毫感觉不到这两个男人抓心挠肝的不爽。
篝火渐渐弱了,林子中探头探脑地出现几个鬼崇的身影,傅石沐握紧弯刀,装成看不到,任由那几人靠近。
他们先推了推几名侍卫,见他们没有动静,又来推南彦。南彦翻了个身,“睡”得死死的。
“哈,喝了这泉水,就没有不倒下的。先把他们身上的值钱物件都搜出来,哥几们摸黑上来,蚊子咬得老子快死了,也不能白来。”其中一人蹲下开始扒南彦身上的锦衣,手指上的扳指。
南彦躺在地上,暗中用了石沉千斤的内力,几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他翻过来。
“这小子看着瘦,怎么这么重?”几人坐到地上,抹着汗直喘气,不解地看着南彦。
“身上是不是藏着黄金?金子最沉。”坐在最前的人眼前一亮,急吼吼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在胸
膛前一阵乱
摸。
南彦这可忍不下去了,哪能容得这些脏手在身上放肆?他飞快伸手,夹住那人手腕用力一折……直接把他骨头给捏碎了。
男人痛得惨叫,在地上直打滚,其余人吓呆了,茫然地看着南彦坐起来。
“你、你,你没喝水。”
“喝了,我再喝给你看。”南彦跳起来,走到泉边,捧着水就喝,接连数口,还满足咂嘴,“此泉甚是甘甜,好水,好水。”
“你……你……怎么没倒?”
“我倒哪里去?”南彦眯着眼睛笑,被他们扯开的衣袍半敞着,露出结实白皙的胸
膛,一枚玉佩贴
身而戴,麒麟怒目扬爪。
“倒……倒……”
“怎么可能,这药极为猛烈,就算是野猪也放得倒。”
几人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到了泉边,回头看着泉水惊骇地发抖,刚一扭头,突然发现南彦不见了,
“哎呀,人,人呢……”
“这里呢。”南彦拍他的肩,笑着说。
几人又开始尖叫,拼命往前爬。
南彦笑着跟在几人身后,不时打几枚石子过去,每一颗都打在几人的嘴巴上,每一次都要打掉他们一颗牙。
“别打了,别打了。”
几人赶紧求饶,也不逃了,爬起来不停地给南彦磕头。
这时众人才坐起来,大笑着看着这几个狼狈的人。
“我们的令牌呢?”一名侍卫走过去,揪起一人的衣领,看着满脸是血的他厌恶地说道:“赶紧交出来,还给你留几颗牙。”
“都在老曲那里,他正准备卖给两个江湖大盗。”男人哭丧着脸,捂着不停冒血的嘴巴说道:“我们只是跑腿的,讨点食吃而已,请各位贵人高抬贵手,饶了我们一命。”
“饶你们一命,好啊,就给你们留下一条命,至于……谁能活,看你们的了。”南彦抱着双臂,笑着扫视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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