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云层后透出来,把她眼前的一切都蒙上淡淡的金色,身子软软地靠到了窗子上。迷糊中,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眼前晃动。
“阿九怎么了?”许雪樱听到动静,把梳子往地上一丢,往她身边飞奔过来。
青鸢勉强掀了掀眼皮子,眼睛渐渐合上。失去意识之前,耳朵里全是嘈杂声,有雪樱紧张的唤声,有倾心太后大呼太医的声音,好像还有冷衫他们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小,她昏睡过去旅。
几名大夫把完脉,互相看看,满脸为难地摇头,找不出病因所在。
“怎么会这样?这丫头怎么还不醒,孩子有没有事,哎呀,你们这些大夫怎么都不中用……”倾心太后焦急地在榻边来回绕圈,伸长脖子往外面看。
泠涧,浮灯,卫长风,一个都不在,大夫们对青鸢的病束手无策。
“好端端的,长风跑出城干什么去了?”倾心太后不解地问晏。
“或者是想去散散心,或者办事。”许雪樱掐着青鸢的下巴,强行给她喂汤药,“脸色白成这样,真让人担心……阿九,听不听得到我叫你?”
“太后,抓住几个刺客,正是盗走朱雪樽,刺杀王后的人。”冷衫大步进来禀报。
“刺客?刺杀王后?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听你们禀报过?”倾心太后脸色一凛,大步走到门边看。
十数名侍卫将两名男子摁在地上,黑衣黑帽,黑巾蒙面,露出两双惶恐惊惧的眼睛。身上血迹斑斑,都已身负重伤。
“白天我们在河堤边,突然有刺客……”
“这丫头,让她不要到处乱跑,又跑出去!”倾心太后感觉头在发胀,扶着脑袋坐了下来,连声叹道:“殇儿不在,千万别出事才好,不然我怎么向殇儿交待。”
“先审审吧。”许雪樱灌不进去药,焦急地说:“或者能找到阿九发病的原因。”
“你们是谁派来的?”冷衫飞奔过去,一掌揪住了一名刺客的肩,用力往地上摔。
二人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他们身上有黑羽林军的纹|身。”侍卫小声说。
“不招?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招认。”冷衫怒色道。
侍卫们将二人拖出去,严|刑拷|打了半个多时辰,其中一人才熬不住,招了目的。
“去孤城的路上有陷阱,我们把卫长风诱出城,城中无主,我们要控制住泗水城,挟制焱殇。云罗兵马不日就能进攻,到时候和天烬里外夹击……”
跟来听审的倾心太后冷汗直冒,心跳越来越快,一阵阵地口|干舌燥,感觉到天眩地转。
这不是和当年的情形一样吗?圣帝领兵亲征,被诱入陷阱……大元陷入绝境之中。
“得赶紧通知王,让他和长风回来。”
“是,属下马上就去。”冷衫也感到不妙,上马就走。
“菩萨保佑,殇儿和长风无事。”倾心太后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房间,跪到佛像面前连连磕头。
“孤城在表哥的控制之中,难道是花皇后?”许雪樱也慌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倾心太后问。
“我要亲自去,我不能再失去儿子。”倾心太后猛地清醒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陪姨母去。”许雪樱立刻说。
“你照顾阿九,答应我,她怀的是殇儿唯一的血脉,用你的生命向我起誓,保住这一缕血脉。”
倾心太后拉住许雪樱的手,殷切地看着她。
许雪樱郑重地点头,小声说:“姨母放心,我对哥哥的心始终没变,我一定会护住他的孩子。哪怕牺牲我的性命。”
“好,我替殇儿谢谢你。”倾心太后轻抚她的脸颊,动容地说:“雪樱,这里交给你了。”
“姨母……你要小心啊。”许雪樱紧张地说。
“放心,我一把老骨头了,大不了是个死,但我得看到殇儿和长风无事,才能安心闭眼。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苦撑下来的心愿,你带着阿九躲去安全地方,他们不回来,你们不许出来。”
“是。”许雪樱连连点头。
一阵嘈杂之后,府中侍卫又出去了大半,有通知各衙门加紧防备的,有去给幻尘宫报信的。府中空了不少。
许雪樱带着几名大夫,守在青鸢的榻边,等着她苏醒。
第一缕晨光透进了屋子里,天边慢慢卷出一层金边。
“雪樱……”青鸢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了半天,慢慢坐了起来。
“阿九醒了。”许雪樱喜出望外,跑回榻边,手抚着她的额头,小声说:“你吓死我了,现在感觉如何?心还疼吗?肚子疼吗?”
青鸢摇了摇头,小声说:“你守我一夜啊。”
“对啊,你突然发病了,太后和我快急疯了。泠涧和大皇子都不在城里,大夫们也找不到原因……对了,冷衫把昨天抓你的刺客给抓到了,
tang他们招供说是本来是想抓你,但没抓着,就把大皇子诱出城去了。他们在孤城也设了陷阱,要抓王和大表哥……”
“太后呢?”青鸢心一凛,不好的预感猛地袭来。
“太后亲自带人去追大皇子了,她说不能看到儿子出事。”许雪樱见她脸色又难看了,赶紧扶住她,轻声说:“你现在能走吗?我带你去躲躲。”
“要出大事了!太后怎么能出城呢!老糊涂了吗?”青鸢头疼欲裂,厉声问道:“冷衫呢?他也糊涂了吗?”
“怎么了?”许雪樱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嚅嗫着问。
“这下好了,君博奕本来没有拿捏焱殇的把柄,太后把自己送出去了。心疼儿子,也得找人商量商量。这样贸然出城,落入险境怎么办。”青鸢忍着不适,匆匆道:“给我拿套男装来。”
“但是太后说,这次的情形就和当年一样,太后怕君博奕会伤害王和大皇子,你又不知当年有多凶险,当然不会理解太后的心情。”许雪樱不服气地把一套男装放到她的面前。
“大小姐,她不去,结果就不一样。她去了,真就一模一样了。”青鸢迅速穿:“来人,传守城将军来见。”
“是。”侍卫匆匆出去。
许雪樱见她一脸严肃,被她的气势给吓到,一时之间不敢再出声。
“你去准备一下,让人把你值钱的东西都藏去府衙的水牢,那里不会有人搜。记着,以后那些值钱的东西不要放在明面上,不是每个人都光明磊落,不贪钱财的。”青鸢匆匆擦了把脸,快步出去。
“哦……”许雪樱跟出来,大声问:“你能走吗?太后让我带你去躲一阵子。”
“她没走,我们还能躲。她走了,我躲也没用。人质,一个足矣。焱殇总不会不救他的老|娘。”青鸢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直接去了府衙大堂。
侍卫没一会儿就把刺客带到了她的面前。
两个人已经庵庵一息,侍卫一推,就瘫在了地上。
“你们说,君博奕要在哪里伏击太后?”青鸢走到刺客面前,厉声问。
“伏击太后?”侍卫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刺客抬眸看她,一言不发。
“想求死?来人,把往生丹拿来,喂他们吃下。”青鸢冷冷一笑,大声吩咐。
“往生丹?”侍卫抱拳,却不知所措,这是什么东西?
“四哥新弄出来的东西,吃了往生丹,简直能长生不老。”青鸢踢了踢刺客的脚,冷冷地说:“只可惜,就以你们这不死不活的样子活着,不能动弹,但绝不会死。我便每日来割你们的肉,拆你们的骨,直到你们没有一根骨头……”
两个刺客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惊恐地看着青鸢。
“哦,对了,你们知道人有多少根骨头吗?成||人有206块骨头,你就得痛上206天,若是被打碎的骨头,还得一片片从肉里面拔出来……”
连侍卫们听着都毛骨悚然了,何况两个侍卫,有一个的身下已散发出一阵尿|sao臭味儿。许雪樱在一边已经听傻了,胃里一阵翻腾,只差没吐出来。
“许雪樱,还不去拿!太后若出差池,你也得吃。”青鸢怒喝一声。
许雪樱终于明白过来,往外飞奔,不一会儿捧了两丸漆黑的药回来。
“喂进去。”青鸢恶声恶气地说。
眼看药就要强行塞进嘴里,刺客们终于扛不住了,无力地说道:“在秀峰山!”
“赶紧去追,把太后追回来。”青鸢吩咐完,走到窗口,吹了几声口哨,唤来一群画眉。这是她这些日子闲来无事训的鸟,她要这些鸟赶紧去找焱殇和卫长风,提醒他们。
守城的几位将军很快就赶到了,青鸢简单陈述了利弊,让他们立刻派人去追太后,封锁城门,召回码头里的人,在城中搜索探子。
本来女子不可干政,但守城的人都是焱殇的心腹,知道青鸢在这里份量,且见她说得有理有据,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分散开,各自开始安排应对之策。
“现在怎么办?”许雪樱对青鸢心服口服,小声问她。
“等。”青鸢转头看她,无奈地说:“焱殇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同时出现在秀峰山和孤城。都以为君博奕是酒囊饭袋,只怕人人都轻看了他。最狠的人,就是他了。”
“表哥不会出事吧?”许雪樱急了,抓着她的袖子焦灼地说:“等不是办法呀,你不是会唤鸟吗,卫长风还曾经用千鸟阵把你从大元城救出去,你也多唤一点,把表哥给抓回来,这样就好了。”
青鸢苦笑,手抚着小腹,小声说:“你以为不要费精力的吗,若没有这个,我倒能一试。”
“啊……”许雪樱失望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那药是什么东西。”青鸢的视线落在地上被踩扁的两枚药丸上,小声问。
许雪樱脸一红,尴尬地说:“情急
之下,我拿了我的水息调|经丸。”
“哦,你还真仁慈,若我,就会真的拿毒药了。”青鸢没笑,转头看着窗外,轻声说:“但愿他们平安。”
这时的青鸢绝不会想到,君博奕的计谋绝非这样简单,最恶毒的事在后面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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焱殇一行人已到了孤城外。
孤城位于群山峻岭之中,之所以取名孤字,正是因为这里地势险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凭天险,可以阻挡住千军万马。
当年这里就是分隔大元和大南国的屏障,属于大元国。当年孤城官兵抵挡过一阵,但大元国没了,将士们的心也散了,有些人被收买,打开了关口,放天烬人进了孤城。
焱殇当宸王时,就用天羽林军控制住了此处,之后将守城的人换成了自己人,把孤城抓在了掌心,也是从这里进入了大南国。
城中守将已守在城门处多时,见他下马,立刻上前跪迎。
“都起来吧。”焱殇朗声说。
“王,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将军们上前来,把他围在中间。
花泠萱从马车上下来,环顾了一圈四周的风景,慢慢走近人群。
“这位就是花皇后。”焱殇侧过身,向众臣介绍花泠萱。
大家上下的查花泠萱,不甚尊敬地抱了抱拳。一个国家沦落到让皇后出来讲和,未免让人看轻。
“进城吧。”焱殇向花泠萱点点头,沉声说:“皇后坐马车即可,我要在城中走走。”
“我能看看吗?我还没来过这里。”花泠萱微微一笑,柔声问。
“请吧。”焱殇点头。
“小时候听父亲说,孤城险峰,有人间难得一见的风景。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我要谢谢大元王,给我们挑了这么个好地方。”花泠萱缓步往前,轻轻地说。
焱殇不置可否的一笑,花泠萱居然看出了他的意图,这让他有些意外。这位花皇后,倒很是聪明。
“孤城有十九峰,不知大元王给我们挑了哪一座山?”花泠萱转头看他,平静地问。
焱殇长眉微扬,转头看向笼于薄雾中的群山,连绵起伏的山脊连成龙身,风一吹,雾气朦胧里,就像在自西向东游动。他抬手指着东边的那座山,沉声道:“雁池峰中有温泉,大雁冬日会在那里停歇,我会在那里为你们建一座木屋。”
“那……孩子能留吗?”花泠萱手抚小腹,轻声问。
焱殇摇头,淡淡地说:“给你们夫妻一生一世,这是底限。”
花泠萱的身形晃了晃,喃喃地说:“生下来就抱走,随你们抱去哪里,也不行吗?我只要他活着,我只想看他一眼。”
焱殇还是摇头。这个赌局,他不敢开。大元有他,所以有今日大元。他要做的,是给他的孩子一个绝对安全的未来,绝不允许有半点能威胁到他的孩子的事存在。君博奕是什么人,他明白,君博奕能不能来,也是个未知数。
“我懂了。”花泠萱垂下眼帘,遮去了眼中泪光。
“请吧。”焱殇大步往城中走去。
孤城不大,守军分散在六座山头,之间以天险锁链桥连接,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悬崖。这是主城,城中住着三千将士。人数不多,地方不大,但城中俨然已形成了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小京都,繁华不亚于别处。有一条南月和天烛通商的通道,正是从这里经过。
“这是什么花?”花皇后的婢女停下脚步,好奇地问路边的一株花。这花从路边酒馆的青石台阶缝隙里长出来,四片朱红花瓣,花心是紫色,散发着一阵阵的香味。
“这叫七巧花。”随行的一名侍卫小声解释:“孤城满城都是。”
“和皇后身上的香有点像。”婢女掐了一朵,递给了花泠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