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是我!”
感受到身子一动,一只大手抚上了自己后背,珈蓝猛然再次大叫起来,耳中却传来刘璋沉稳的声音。
“啊,刘…刘璋哥哥,呜呜,你….你在做….做什么?”听着刘璋似乎稳定了许多的声音,珈蓝心中略略安定。只是感觉抱着自己的身子忽然矮了下去,不由又再惊问起来。
“没事,你别怕,我找找火折子。”刘璋一边继续在地上摸索着,一边回答安慰着珈蓝。
刚才那一眼看去,果然在土中看到一张诡异的人脸。只是那脸却整个是上下颠倒过来的,嘴巴在上,两眼在下,整张面孔上,似乎透着一股欢喜兴奋,又似带着不信和惊讶,种种情绪,矛盾而复杂。
瞪得老大的两只眼睛中,带着凶戾暴虐的神色,就那么直直的看着,看似瞄准一点,却又似乎没有焦距。
就这么一张脸,只露出眼、口、鼻和半边耳朵,上面似乎还有些血迹,松松的从土中露出。
任谁在粹不及防之下,尤其是这种环境之中,忽然见到这么一副景象也会吓的三魂七魄俱散。
刘璋也是凡人,乍见之下,自然也跟普通人一般反应了。只是火折子一灭,心神震荡之余,那张脸忽然感觉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再想想这老半天不闻任何声息,他已是渐渐想到了什么。
正思索间,一时没来得及回答珈蓝的问话,却险险吓死了小丫头。这会儿想的明白了,便要找到火折子,印证下自己的所想。
火光再次耀起,刘璋先是拍拍珈蓝,示意她不怕,这才一手摘下噬血,深吸一口气,向前来看。
这次心中有了准备,仔细一看,终是心中大定。
“嘿,果然如此。得了,没事了,不过一个死人罢了。”刘璋看明白情况,轻轻拍拍兀自在自己怀中发抖的珈蓝,淡然的说着。
珈蓝听他此时说话,全是一副笃定沉稳之气,心中这才稍安。大着胆子松开刘璋落到地上,一个人却是转到刘璋身后,两只手死命抓着刘璋衣襟,两眼却是紧闭不敢多看。
刘璋微微一笑,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用噬血微微一扒拉,将那张面孔周围的浮土刨开,看了看,这才点点头。回手将噬血挂好,一手探出,揪着那尸首的前襟,猛然发力,便在上面土堆哗啦啦一阵堆聚下,将那尸首拖了出来。
“嘿,别磻!没事了珈蓝,我说过,这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嘿嘿,还是害咱们处身此地的罪魁祸首,没想到没害死咱们,却将他自个儿的小命儿先搭上了。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刘璋嘴角浮起不屑的哂笑,淡然的安慰着珈蓝,拍着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引着她上前观看。
珈蓝听着耳边的动静,初时一颗心已然拎到了嗓子眼,等到声息止住,又听刘璋这话一出,这才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目光及处,先是一惊,随即便在刘璋的鼓励下,渐渐安定下来。
眼前果然是个死人,满脸的擦伤痕迹,眼、鼻、口、耳中,仍是血迹殷然。半个脑袋凹了进去,显然是被重物所击而致。两只至死犹自瞪大的凶睛里,满是不甘不信之色。
尘土满身的身后,一张大弓,绞着些断木草屑等物,但看那大弓,还有这人的身形,显然是个极有武力的家伙。
“这是别磻,前扶余族的大王。”刘璋将火折子让珈蓝拿着,先从别磻身后取过一根断木,随手扯下他身上的衣服,用火折子点燃,做成一支火把。
这才又俯身将那张大弓拿起,自己试了试,不由嘬了嘬牙帮子。娘的!这得是五石弓吧,好家伙,这别磻别的不咋地,倒是射的一手好箭。
珈蓝这会儿看清楚了状况,总算是不怕了,但对于这位前扶余大王,怎么会死在此处,却是有些莫名其妙。她虽贵为公主,但却从不过问政事,对于这扶余大王别磻,也便从未见过。
刘璋便简单的给她说了说扶余的事儿,珈蓝这才恍悟。这别磻当日逃的性命,再没了立身之所,心中想兹念兹的,就是如何找刘璋报仇。
当他终于潜到高句丽后,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但谁知道偏偏搞出珈蓝这么一出事儿来,他有心算计,又本就是一副外族之人的相貌,居然将所有人都瞒过了。
当日拔都等人监视着高建成安cha的桩子,他也在暗中监视着。是以,等到后来得知刘璋与珈蓝要相约出去的信息后,高建成所派的桩子,拔都等人特意留着没去动,却被别磻拿下了,将所有信息掌握了。
他得知了信息后,当即开始准备一切。他有一手开五石弓的绝技,五百步内,箭不虚发。可惜,以他的臂力,也只能勉强发出三次,此次,他就准备亲手将刘璋送走。
为防万一,他还在山上设置了机关,一旦刘璋没立即死在自己箭下,只要砍断绳索,扯动山上一块大石,那大石连动一片,到时候,便砸也砸死刘璋。
他这番设计,本来可谓天衣无缝。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不但有高阳一伙儿,也欲要对刘璋不利的人提前发动了,让刘璋进入了高度警惕的状态。更是在最后一步,他发动机关时,竟尔引发了雪崩。
而这雪崩一发,又将原本这处被山石封闭的缝隙震开,使得刘璋最后关头逃了一命,而他自己却因躲避不及,被第二拨从他这边引发的雪崩,将他自己当场砸死了。
这其中一饮一啄,诸般因素掺杂一起,最终结局,却真个是天注定了,不由不让人唏嘘感叹。
至于说此时他的尸体出现在此处,想必也是因着雪崩造成的山上裂隙,从而使得他掉落下来,而后又被后面相继落下的土石所埋导致的。
两人推演着,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说完,已是老半天过去了。抬眼看看下来的通道,这会儿正不知被多少大石泥沙所掩,想要从里向外,尤其是从下往上打通,几乎就是痴人说梦之事。
而到了这个时候,两人也一点都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不用说,必然是因为这儿早已深入地下,外面只怕是根本没发现这个忽然出现的缝隙,而且就算发现了,这会儿看上面的架势,也绝不想不到两人掉落其中。
靠外面的人来救显然是不行了,要想出去,只有两人自己在里面想辙了。
也不知别磻在地下有灵,会不会跳脚大骂,这混蛋连自己死后那点价值都不肯放过。什么身上带的干粮、火种、衣服之类的,尽数拿了干净。
将别磻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几乎是将其扒光了,刘璋这才用土再次将他的尸首盖住,算是给他收了尸。
有了这些东西,好歹一时半会儿不愁饿死,两人将就着用了点干粮,稍微填了填肚子,这才拉着手,举着简易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蜿蜒而下的缝隙,一路走了进去。
这处缝隙似乎极长,从两人掉落进来后,原本就是一路斜着往下,而今走了这么久,仍是不见底儿。两人初时说说走走,尤其是珈蓝心愿得偿,都不觉的什么。但到走出老远后,却渐渐的心中都开始没底起来。
“刘…刘璋哥哥,咱们,咱们走了多久了?”珈蓝紧紧握住刘璋的手,眼神有些飘忽的问道。
刘璋微微蹙眉,斜眼看看她,随即舒展开眉头,先是用力握了握她手,这才笑道:“别担心,这里必然有活路的,否则,你我这么长时间,岂不早已憋死了?嗯,肯定有通往外面的路!”说到最后,似安慰又似给自己打气般的强调着。
珈蓝将身子往刘璋身边靠了靠,两手挽住他的手臂,只是默默点点头,并不再多说。
对她来讲,能出去也好,不能出去也好,只要能呆在刘璋身边,那地狱和天堂,实在都没什么差别的。若不是知道刘璋外面诸多大事离不开,她简直都想,便不如呆在这儿也就是了。
刘璋说完话,却没听到珈蓝的回应,心中奇怪,歪过头看去,却见火光掩映下,女孩儿那混血儿特有的张xing的面庞,有着难以言述的沉静。脖颈欣长白皙,仿若天鹅般优雅。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有着几分寂寥,更多的却是一种依赖和满足。
心中不觉叹了口气,珈蓝的心思,他如今早已摸透。左右还是担忧真个出去了,自己的长相、身份什么的,会不会真的被人接受。这个女孩儿,实是有着比之常人更敏感脆弱的心。
“我说过,会陪着你一辈子,等你跟我回了青州,我也会给你介绍那些姐妹认识,再没人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你,我保证!”
很突兀的,刘璋张口说道。同时,手中用力握了握珈蓝的小手。珈蓝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却是涌起无尽的温情和爱意。
还有什么比爱郎知道自己心意更开心的?这一刻,珈蓝忽然有着说不出的喜悦,一颗心只觉暖暖的,飘飘的,似浸在温泉中一般,连眼前漫长漆黑的甬道,似乎也变的明亮温暖起来。
“咦?”
耳边传来刘璋的惊呼声,珈蓝心中一惊,扭头看去,却见刘璋举着火把,两眼正愣愣的对着墙壁上看着。
就着火光,珈蓝探头看去,只看了几眼,便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呀,这是描述的咱们高句丽的事儿呢。”看着墙壁上一副又一副的壁画,珈蓝两眼放光的说道。至于为何这儿竟会出现这些画儿,却一时半会儿还反应过来。
脚下的道路似乎平整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高低不平,整个两边的墙壁也有着明显的人工修凿的痕迹。
不知从哪里开始,壁上出现了一幅幅精美的绘画,有着太阳鸟、伏羲、女娲、神农、黄帝,还有玄武、朱雀、青龙、白虎四神兽等等,除开这些,诸如宴饮、出行、礼佛、歌舞、百戏、山林狩猎、攻城、斩俘等等等等,从日常生活到战争,从上古诸神到民间,林林总总,俱各精致生动,不一而同。
在最上面,一副巨大的鸟儿展翅图形,鸟做三足,昂首做嘶鸣状,旁边却是一个如同蛋形的图案,里面隐隐绘着一个人形。
“啊,这是卵生先祖之图…….”珈蓝双目放光的仰首看着,面上有着虔诚的光泽。
卵生?!
刘璋听的一愣一愣的,待要再问个仔细,眼前忽然一暗,却是火把将将燃尽。紧接着,只觉得脚下忽然一空,两人已是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一个身子已是呼的向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