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铨看向黄道周,“黄公,东虏兴兵南下,就一个阿济格就打穿了大半个山东。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论无辜,谁有他们无辜?”
“但他们死了那么多,没人可惜,没人心疼,更没人为此负责。我在这里不过打死几十人,就好似犯了什么天条,人人都在说我草菅人命。莫非他们的命是命,北地的那些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黄道周脸色阴沉,“冯铨,别人不了解你,难道老夫还不知道你?你说,你真的在乎那些普通百姓的性命吗?”
冯铨哈哈一笑,十分坦率的说道:“我当然,当然不在乎,他们死多少和我有什么相关。但我看不惯那些人一个个口若悬河,宛若道德君子,但却干尽男盗女娼,吃人不吐骨头的烂事。”
“要不是他们占尽天下之田,逼的百姓难以过活,岂会造出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枭雄?岂会使朝廷连军饷都难以凑齐,让东虏日益呈凶。”
“这天下,本来是这些人败坏的,反而要怪罪在像我这样的人的身上,给我贯一个奸臣的名声。如此,我也认了。但不好好惩治他们一番,弄死几个人,好扬扬我奸臣的威风,岂不亏死了?”
黄道周“呵”了一声,“陷害忠良这样的事你做了没?掀起党争这样的事你做了没?收取贿赂这样的事你做了没?打击报复这样的事你做了没?”
冯铨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微微仰起头,“我做了又如何?”
黄道周气笑,“你既然承认,那称你为奸臣又如何不可?你说那些人占尽天下之田,你冯家在涿州的田少吗?你冯铨的庄园又比哪个小了?如此严于律人,宽于待己,还真是你冯振鹭的风格。”
冯铨看黄道周一脸的嘲讽,心中突然有些烦躁。他倒是不惧黄道周,但总这样争吵下去也吵不出什么结果。他眼睛转了转,突然道:“黄公,多尔衮五日前已率清军主力南下了。”
黄道周脸色一滞,变的十分难看。
冯铨看黄道周如此,知道自己抓住了他最在意之处,接着道:“而两日前,懿安皇后秘密南渡进入南京,召见了史可法,韩瓒周,卢九德,黄得功等人。而史可法已经同意,将以黄得功为将,率一万精卒北上增援陛下。”
黄道周紧握右手,“此事为真?”
冯铨点了点头,“骆养性告知老夫的,不会有假。而且老夫还知道这一万精卒不是临时拼凑或者招募而来,而是从各营抽调出的,多是从北地来的,以前有从军经验的老卒。”
冯铨哀叹一声,“这大明就是一栋破房子,就那么点家底。这一万精卒已差不多是南京仅有的家底,一但有失,而又没有新的兵力补充。别说北地的得失,就是划江而治恐怕也很难实现。”
黄道周紧皱眉头,“娘娘不智,史可法糊涂。”
冯铨摇头道:“这不能怪娘娘,因为陛下、太子都还在呢!有些人就想着谋立新君了。”
“什么?谋立新君?”黄道周惊的睁大了眼睛。
冯铨看着黄道周,有些疑惑道:“黄公不知道?”
黄道周紧盯着冯铨,看他不似在开玩笑,顿时勃然大怒,“这些人,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谋立新君,他们是嫌这天下还不够乱吗?”
冯铨冷笑一声,“当然是获取拥立之功啊!还有就是陛下年岁大,不好控制。拥立定王,好控制啊!”
黄道周紧握拳头,狠狠地捶在桌面上,“这些人不顾大局,都该死。”
冯铨看黄道周已经逐渐上套,缓和了一下语气道:“黄公啊!陛下乃天下之主,一但有失,北地失陷就会在旦夕之间。就算新皇继位,最终稳住局面,再行北伐,恐怕也是数年之后了。更可能在期间,东虏或者闯贼完全占据北地,实力碾压大明。到时候家国沦丧,我等将万死也难辞其咎。”
黄道周看了冯铨一眼,没有说话。
冯铨哀叹一声,“陛下在北地抵抗东虏,首重粮草军饷。没有粮草,就无法募集足够的士兵。没有军饷,军心就永远难以安定。而目前,朝廷哪有足够的赋税?为了养活在各地的几十万,尤其是在山东前线的近十万大军,我就不得不做一些非常之事。”
黄道周“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冯铨。
冯铨也不在意,继续说道:“黄公道德高洁,为士林领袖。如若不合心意,哪怕是陛下亲自下旨,您也大可置之不理。毕竟,陛下真不会拿您怎么样?”
“但我不同,顶着一个阉党的名声,戴着一个奸臣的高帽。若是惹得陛下不满,不用什么具体的罪名就可以将我打入天牢,开罪问斩。”
黄道周冷冷问道:“你是说你做的那些事都是陛下指使的?”
冯铨摇头,“我当然不会如此说。但朝廷无钱无粮是事实,陛下最需要的就是钱和粮。我不管用什么办法,能搞来钱粮就是解了陛下之急。陛下就会因此而觉得我有用,我有用,陛下就不会轻易动我,我的命就也保住了。”
“不然你觉得陛下为何重新起用我?总不会是看我长的好看吧!”
“逢迎上意,你也该死。”黄道周怒声道。
冯铨笑着摇了摇头,“该死的未必死,但不该死的却在死。黄公可知道,自阿济格杀入山东之后屠了多少城?多少村落被其杀的白骨累累,鸡犬不留?而这仅是一部清军,接下来杀过来的可是多尔衮亲率的满清主力。”
“您猜,一旦其占据山东,进而突破江淮防线,我煌煌华夏迎来的将是五胡乱华的惨烈,还是蒙元杂夷统治的屈辱?”
“眼前打死几十人,你便一直抓着我不放。等到那时,死的人何止千倍,万倍,你又要去找谁算账?”
“黄公,事急从权。这时候,你我都应该以大局为定。我不指望你能完全支持我的所作所为,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如此激烈的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