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事情其实也没有想的那样复杂,今日她所说的“君王之根本为信”,其实不过就是想着银冷冽答应了的事情没有做完,心里一紧就那么说了而已。堂堂帝王一言九鼎,绝对不能食言。
龙辇走到一半,却不巧地,遇上了穆倾心。
穆倾心打扮得很是得体大方,远远地便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琉璃皱眉,看着眼前这女子,只挥手示意她起来。
“穆妃娘娘,皇上今日口不能言,有什么事情,老奴代皇上转达。”洪公公笑米米地上前,朝穆妃行礼道。
穆倾心一愣,看了银冷冽一眼。龙辇上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不耐烦。
她心里一惊,连忙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月末了,臣妾整理了后宫的账目册子,打算让皇上过目呢!”
自德贵妃不在,后宫的暂管之权是在穆倾心手里的。庄妃宛贵人虽然恢复了妃位,但却没有多少要争权的意思,只是偶尔牵制着穆妃,让她不敢太放肆。
琉璃沉默地看着这位穆妃,随即挥了挥手。
洪公公顿了顿,转头对穆妃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娘娘先回去,等陛下有空了自然会召见娘娘。”
穆倾心咬唇,却又不敢抬头看帝王了。最近他对自己,好像是越来越反感了。是不喜欢她开始有了贪念了么?
可是后宫的女子,哪个不会有贪念呢。那金光闪闪的位置、与他能并肩的位置,她怎么能不动心。
“臣妾还有一事,请皇上定夺。”穆倾心闭了闭眼,开口道:“前些日子还曾看见过德贵妃,但是臣妾去红鸾宫请安,却又不见了人影。皇上可知道德贵妃的去处?堂堂贵妃,若是回宫,总该有个交代才是。”
琉璃轻哼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地看着穆倾心,没有说什么,只示意洪公公赶紧回龙泽宫,她没空陪这女子多磨嘴皮子。
洪公公尴尬地看了穆妃一眼,低声道:“娘娘不必问陛下关于德贵妃的事情,估计后宫很快便没有德贵妃了。娘娘请回,陛下还要回龙泽宫处理公务。”
言罢,龙辇缓缓而动,越过穆倾心继续往前走去。
后宫很快便没有德贵妃了?
穆倾心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帝王远去的背影,嘴角含笑地行礼道:“恭送陛下。”
安琉璃是得罪皇上了么?竟会落个无缘由失踪的下场。
这样一来,后宫便再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了啊!后位,几乎已经快是囊中之物。
穆倾心看着高高的宫墙,笑得甜美万分,带着贴身宫女便回了自己的宫殿。
琉璃踏进龙泽宫,把在那的静兰姑姑吓了一跳。幸好早些时候楚立已经让人知会过他们了。不然乍一看,真的要以为是床上的帝王突然好了。
“快帮我把这些给取了。”琉璃伸手摘了头上的紫金冠,然后便要脱龙袍。静兰姑姑赶紧过来帮她,将龙袍和里面的软布软泥都弄了下来,脸上的易容面具也给取了,这才呼吸顺畅一些。
“把这些收好,暂时不会有事了。若有人来,就说皇上在午休,楚立和惠妃应该能挡一会儿。”琉璃简单地挽起自己的头发,对身后的洪公公道。
洪公公想了想,还是朝琉璃跪了下来,恭声道:“贵妃娘娘,后宫的主子,没有什么实权的惠妃娘娘挡不住多少,只有您荣登后位,方能稳住这后宫。”
为后?琉璃嗤笑一声,看着洪公公,指着床上的人道:“公公要我与谁为后?他么?他现在还敢躺在这里不声不响,我又为什么要做他的后?难不成要我自己替他写了圣旨,自己封自己为后?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大殿里一时安静,洪公公朝琉璃重重地叩了两个头,随即站起来,抬头看着龙泽宫主殿上面的牌匾。上书“厚德载物”,悬挂于主殿与内室之间的隔断处。
“烦请娘娘,往那匾额之后一看。”洪公公正了颜色,躬身道。
琉璃一愣,抬头看向那牌匾,也不知道洪公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犹豫了一会儿,也便飞身而起,拉住房梁,往那牌匾后看去。
里面有两个红木的盒子。琉璃挑眉,伸手将它们拿出来,又重新落了地。
“这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么?”琉璃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看着洪公公道。
静兰姑姑和洪公公都重新跪了下去,大殿里的人也是看着那红木盒子说不出话。藏在匾额后面的盒子,里面会是什么,不言而喻。
“娘娘,这两个盒子里,有两道旨意,一道是太后娘娘的遗旨,一道是皇上的圣旨。”洪公公低头道:“太后娘娘的遗旨,静兰姑姑知其内容,而皇上的圣旨,是老奴看着他亲笔写的。”
琉璃愣住了,手里的盒子突然一沉,下意识地便想往旁边放。
“娘娘!”静兰姑姑皱眉,跪着行至琉璃面前,捧过她手里那个雕着凤形纹路的盒子,正色道:“请娘娘接太后遗旨。”
太后?琉璃呆呆地看着静兰姑姑手里的盒子,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悲戚。可是,她与太后是什么关系?连面也没有见过,这里又是什么旨意?
青风走过来,恭敬地对琉璃道:“请接旨吧!德贵妃。这两个人都不会害你,相反,都是会尽力对你好的人,所以不用多想。”
琉璃皱眉,静兰姑姑已经打开了那红木盒子,拿出锦绣的长卷,双目似悲伤又似坚决万分,跪着念道:
“哀家时日无多,回想往日,总觉戚戚。帝已长成,有坐拥江山之才,哀家欣慰,不负先皇厚望。后宫佳丽渐多,入哀家之心者,唯安氏琉璃一人,其聪慧果断,堪当一国之母。若一朝后位空悬,尔等自可拥立之。哀家于九泉之下,也自当庇佑我凤栖江山,千秋万代。”
琉璃静静地站着,看着静兰姑姑念着念着落了泪,也知道那太后必然是极得她心之人。
遗旨里的内容有一个太后的责任,更有对安琉璃的期许。看来,太后对她很不一般!
可是银巽他,没有告诉她太后与她之间的事情。
静兰姑姑念完,慢慢合上遗旨,双手捧着奉于头顶,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琉璃一眼。
洪公公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跪着过去捧过琉璃手中的另一个盒子,看着她道:“这道圣旨,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写下的。只是老奴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写下了,又偏不用,只藏在那匾额之后,神情莫测。”
很久以前?琉璃看着洪公公,问了一句:“很久以前是什么时候?”
洪公公垂了眼睛,恭声道:“是您初闻有孕的时候,陛下便写下了这道旨意。但是,他却还是只封了您贵妃,而将它藏在了匾额后。”
言罢,打开盒子,同静兰姑姑一样,是跪着展开圣旨念的。
从来宣旨,都是颂旨之人站,接旨之人跪。
然而今日,后宫里最德高望重的两位首领宫人,双双给琉璃跪下念旨。因为他们知道,琉璃不眷恋这皇宫,荣华对她来说不是恩赐,是束缚。
想让她接旨,凭的也不过是她心里对帝王还有一丝感情,也许对太后也还有一丝怀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氏琉璃,谦恭淑德,屡立良功。如今更有皇嗣,为我凤栖江山添福增子。朕叩仰先帝之德,瞻望太后之慧,以为其堪受皇后之位,母仪天下。故决授其凤印,与其坤宁宫,以皇后之名,伴朕左右。望其德馨不变,品行服众。钦此。”
洪公公念完,照样将圣旨裹好,双手举于头上。
“请娘娘接旨。”
大殿里的其他人都跪着,只有琉璃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静兰姑姑和洪公公手里的两份圣旨,她愣了很久也没有伸出手去。
“娘娘。”静兰姑姑哽咽地唤了她一声,眼里满满的都是恳求:“请娘娘念在太后薨逝还不忘为娘娘着想的份上,接了这旨意。”
洪公公亦是目光坚决地看着琉璃。
两道圣旨,一道纹龙,一道绣凤,竟全部是要她坐上后位。琉璃回头看了床上趴着的那人一眼,抿唇道:“圣旨…有误吧!我不曾有过孩子。”
方直站在门口,闻言便走了进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可以用诺儿那孩子顶替一下吧!”
诺儿?诺儿自然是被琉璃视为是弃婴,其实却是真真正正的皇室血脉的小少爷。但是,只有银巽和方直知情,琉璃自己也不知,更没有来得及同众人解释。
“我…”琉璃皱眉,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想了想,道:“我做这皇后,只到他醒来为止可好?”
没听说过皇后还可以挑时间段来做的。青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同方直一起站起来,走过去将两道旨意放在琉璃的手里,扶起静兰姑姑和洪公公,笑道:
“别管其他的了,先接了旨意就好。按照太后和皇上的意思,现在后位空悬,娘娘只用抱着孩子从皇宫正门进来,那便是皇后。”
洪公公和静兰姑姑点头,看向琉璃。那主儿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然后抿唇道:“我知道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琉璃又要扮皇上,又要做皇后,这个挑战是不是大了一点儿?”方直站在一旁,小声开口道。
青风这才想起来,挠头道:“是啊,忘记了这茬。娘娘要扮陛下,又要自己进来做皇后,这可怎么好?”
方直沉默一会儿,看向众人道:“娘娘既然要进宫,那么皇上的角色就要暂时靠其他人了。你们身上没有人有帝王那种冷意,装也装不像,近看容易穿帮。可是当天若是迎后,帝王高兴一些是理所应当的,应该也可以瞒过去。”
不远处的楚立走了过来,点头道:“那谁去扮?”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他的身上。
以前楚立也经常做帝王的替身,掩饰帝王在宫里的行踪。可是那都是远远地让人看着就好,且有洪公公帮忙掩护。如今这可是要让人细看的,万万不能马虎。还是得想个周全的法子。
“好吧!知道了。”楚立叹息一声,认命地朝琉璃走去:“来吧!”正好见识一下娘娘的高超易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