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黑了。琉璃看着窗外的天色,微微皱眉。她被带进来已经三个时辰了,可是没有人来问,也没有旨意从宫里传来。也不知是银冷冽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这屋子里灰尘味道太重,总觉得让人窒息。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隙。有一个托盘被放在了门口,上面盛着一些饭食。
“娘娘恕罪,宗人府没有什么好饭菜,请娘娘将就些。”有奴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说完,那门便又合上了。
琉璃起身,走过去看了看。一碗白米饭上面有几片菜叶,可是正正当当的牢饭呢!
嗤笑一声,琉璃摇了摇头,回去继续坐着。叶贵妃的态度有些奇怪啊,这样的待遇,也不怕她出去之后同银冷冽诉苦么?贵妃的一道旨意,关了正二品的妃,无罪名无审判,就是监禁了态度了呢!
失去孩子的母亲一般都很可怕,叶紫烟要发狠了么?
微微打了个呵欠,奔波了一天,身子也有些乏了。可是这房间,看样子是睡不得的。要委屈自己坐一晚上了。
“窗户开着,门口的人也是纸做的一般不堪一击。你还甘愿就这样坐着。”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窗户上响起。琉璃一怔,身子僵硬了起来,半天,才慢慢回头,往那半扇窗户看去。
银巽难得地没有束发,墨一般的长发有些湿地披在身后,一身白衣在这夜里格外地张扬,配上那张神仙一样的脸,竟让琉璃看得愣了一会儿。
“我忘了,你本来就傻。”银巽跳进屋子里来,大步流星地朝琉璃走了过来。
“你…”琉璃喉咙里堵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你怎么来了?”
银巽耸了耸肩,伸手触碰到琉璃的脸,笑道:“正沐浴完了准备休息,就听人说你又进了宗人府,那我怎能不过来看看。”
“这么快就听见了消息…”琉璃眼神暗了暗,低笑道:“我还以为没人知道呢!”
银巽摇头,叹息道:“这屋子里都是死气,亏你呆了这么长时间。跟我走吧,先出去。叶紫烟没想过让你活着离开宗人府的。银冷冽也被拖在了锦瑟宫什么也不知道,指望他来救你,你还不如自刎来得痛快。”
琉璃一顿,手已经被银巽拉住,往窗口的方向去。脚步有些迟疑,琉璃看着银巽,不安地道:“我逃离这里,会被冠上畏罪潜逃的罪名吧?本来我是没有任何罪名的。”
银巽捏紧了琉璃的手,强行带着她先出了那间屋子。门口的守卫都被点了穴,看不出任何痕迹。
“你这个笨女人,我一进那屋子就感觉到死气,你却还呆了那么久。死气非毒非药,真吸多了,神仙都救不了你,还管什么罪名。”银巽带着琉璃走到宗人府一处墙角,皱眉道:“我只是奇怪,他们哪来的本事,竟然可以将死气充盈房间。那叶紫烟,到底是什么来头?”
琉璃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轻咳了两声,道:“死气是什么?我似乎没有接触过。就是听也没听过。”
让银巽觉得厉害的东西可不多。
“死气是在横尸遍地的瘴气林里产生的,尸毒扩散,混着瘴气,便成了浓厚灰尘气味的死气。人闻久了,自然而然地窒息而死,找不到任何原因。因为这本身也不是毒,只是妨碍呼吸而已。”银巽抿唇,伸手捏过琉璃的脉搏,沉声问:“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差不多…三个时辰左右。”琉璃皱眉答道。
这种古怪的东西,宗人府的人是如何得来的?还用来充斥了一个房间。那房间窗户是半开的,也就是她感觉不明显的原因吧?可是…总觉得哪儿不对。
“三个时辰…”银巽脸色白了白,仔细把了琉璃的脉,却没有发现太大的异常。若是常人,呆上一个时辰就该窒息而死了,她这脉象,却只是微微弱了一点儿,没有其他任何影响。
“你这是什么体资呀!?奇了怪了。”银巽放开琉璃的手,低笑道:“真该夸你不成,这么长的时间,竟然也完好无损。”
琉璃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喃喃道:“兴许是我气息本来就浅吧!可是,我们这样出来,宗人府那里如何交代?万一有人进去看,说我畏罪潜逃,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么?”
银巽轻哼一声,二话没说,飞身回到那房间前面,将一个被点穴的守卫抗起来,丢进了房间里,然后将门关上。
“现在这时间,闯宫去找银冷冽吧!留在这里也必然是死路一条,怎样叶贵妃都不会放过你。还不如告诉银冷冽实情。等他们来了,查证就是。”银巽冷冷地说着,转头对琉璃道:“这里我会让人守着,现在,你跟我进宫。”
琉璃错愕地看着银巽的动作,手腕随即被拉住,往宗人府的墙外翻去。
刚刚那个侍卫,是代替她去尝试那死气的么?总觉得…嗯,有些无辜了。琉璃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前面这个人,他的背影依旧俊逸如仙,白色的锦缎在黑发中显得格外耀眼,恍惚间让人觉得还是那如谪仙一样的大魔头。
但是,他对她,当真是温柔到极致了啊!看起来就和世间的翩翩公子一样,若不是他对别人依旧冷血无情的话。
“你就这样拉着我去,会出事的。”琉璃低声喊了银巽一声,皱眉道:“天已经黑了,你擅自带我闯宫,我的罪名可是又多了一条。”
银巽一顿,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琉璃的方向,想了想道:“也是,那你便回宗人府门口等着,我去就好了。”
手被松开,银巽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黑夜里。琉璃愣愣地看着,许久才回过神来。
不是该她去么?
…
锦瑟宫。
叶紫烟脸色惨白地躺在*上,眼里含着泪,看着帝王道:“总以为您能保护好自己,所以臣妾也没有太过担心。但是今日听见刺客的消息,当真是吓坏了。竟然扮成德妃的样子行刺,这宫里是越来越不安全了。叫人以后怎么分得清真假?”
银冷冽抿唇,安慰了一句:“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朕会让左权加强宫里的戒备,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爱妃,你身子不好,还是别操心这些。”
“您要我如何不操心。”叶紫烟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臣妾刚刚失去一个孩子,不想再失去丈夫了…”
宫人都纷纷退了下去,内室里就两人。银冷冽犹豫了一下,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轻声道:“就算担心朕,也不必跑出去。你这身子还要不要了。”
叶紫烟眼睛红红的,靠在*头,看着银冷冽道:“本来就废了,这身子不要也罢。可是烟儿希望皇上好好的,不要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了。烟儿知道您很喜欢德妃,您还是得当心着些。”
帝王怔了怔,垂了眸子道:“琉璃她不可能伤害朕的。烟儿你莫要多心。”
“如何不会?”叶紫烟神情微微激动,看着银冷冽道:“人心隔肚皮,就算看起来她也倾心于您,也保不准哪天就起了异心。您的枕边人有最好的刺杀机会,若是您不注意,臣妾真的担心…”
“烟儿。”银冷冽叹息道:“朕明白你的心意,朕会小心的。至于德妃,她这次也算是受害者,朕会通缉刺客,找出幕后主使的。”
叶紫烟沉默,看了帝王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臣妾将德妃送进宗人府了。”
“什么?”银冷冽一惊,脸色沉了下来,微怒地看着皇后道:“德妃没有任何过错,为何要送去宗人府?”
叶紫烟平静地道:“对皇上有威胁的人,臣妾不能容忍她留在宫里。在抓到凶手之前,臣妾便请德妃暂时留在宗人府,是府内,不是地牢。皇上若是觉得臣妾的做法不对,那便下旨放德妃出来好了。”
银冷冽起身,看了叶贵妃好一会儿,声音也冷了下去:“你是什么时候将德妃关去宗人府的?”
叶贵妃掀开被子,走下*来在银冷冽面前跪下,僵硬着身子道:“听闻了刺客的消息,臣妾便下旨了。皇上政务繁忙,臣妾想着洪公公应该会禀报,便没有特意差人告知。”
“政务繁忙…”银冷冽冷笑了一声,目光如刀一般落在叶贵妃的头顶,寒声道:“你让朕在锦瑟宫留了这样久,也是一字未提。叶紫烟,你打的什么主意,真想瞒朕到底不成?”
叶紫烟抿紧了唇,重重地朝银冷冽叩了头,再抬眼,眸子里全是悲伤与决绝:“臣妾打的什么主意,皇上自然会知道。说到底臣妾不过是一个女子,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的心被其他人抢走,也不能多说一句的无能女子罢了。现下担心您的安危而动了您的爱妃,您要是有不满,臣妾也无话可说。”
银冷冽一怔,脸色愈加难看。以前从未发现叶紫烟有这样果决的一面。从前只觉得她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心计也不甚深。
今天看着,面前跪着这女子已经很熟练地运用权术和心计了。
这一番话下来,占情占理,他要是责怪她,必然成了她嘴里所暗喻的昏君。
“来人。”银冷冽喊了一声,身后便有人匆匆进来。
“将贵妃扶*去好生休息,短期内不要再离开锦瑟宫了。”帝王吩咐完,转身便准备往外走。
“说的比唱的好听!”带着几丝轻蔑的声音在后面冷冷响起。二人都是一震。
银冷冽惊讶地看着面前站着的银巽,随即变了脸色:“皇叔,你如何会在这里?”
银巽冷笑一声,看向叶紫烟的方向,轻嗤道:“我若是不在这里,凭这女人两三句话,陛下您又该心软了不是么?安琉璃可是在那杀机四伏的宗人府活过来了呢!不知道会不会让贵妃娘娘失望。”
叶紫烟抬头看着银巽,脸色变了变,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惊恐。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杀机四伏?”银冷冽眉心紧皱,看着银巽急问道:“安琉璃怎么样了?”
“没死。”银巽答了一句,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叶紫烟面前,低头道:“这位贵妃娘娘手段真好,懂的东西也不少。”
“你…”叶紫烟神色一紧,撑起身子来看着银巽,刚想说话,却被他打断了。
“娘娘不必辩解,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说实话也不会有什么事。就看那边的皇帝信不信了而已。”
叶紫烟手指捏得死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已经消失。
“巽王爷,深更半夜,私闯后宫,这罪名,皇上要帮他掩盖过去么?”叶紫烟正色道。
银冷冽眸子里黑暗如夜,看着眼前这情况,总觉得哪里别扭。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到不妥之处,只能道:“皇叔本来就是住在宫里的。只是深夜过这里来,也有些不妥了。皇叔,随朕走吧!”
银巽嗤笑一声,转了身子比帝王更早一步往外走,淡淡地甩下了一句:“身边人都看不清,陛下你当真是太危险了。”
叶紫烟挺直了腰跪在原地,听见银巽的话,身子晃了晃,脸色难看地咬牙。
银巽继续往前走,似乎多跟她说一句话也欠奉。银冷冽也懒得理会这些了,只道:“贵妃好生养着罢。”便跟银巽一起走了出去。
叶紫烟看着帝王的背影,以前眼里的犹豫之色终于全部散去,渐渐地露出狠绝来。她想要的,既然已经得不到了,那便毁掉吧!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听父亲的话,才落到了这个下场,当真是活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