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愣着了,菊香过来帮我梳头罢。”琉璃打散了自己的发髻,轻笑道:“翡翠去选一只白玉镶银的簪子来。”
菊香和翡翠都应了,各自按吩咐行事。菊香看着镜子里眼神渐渐坚定的琉璃,一边梳发一边轻声问了一句:“主子可是下好了决心?”
琉璃看着镜子里的人,微微一笑,道:“是啊,最近倒是想通了许多事情。以前是我想太复杂,其实一切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少了许多纠葛。怪我迷糊太久,一直看不透,如今方被点醒。”
菊香点头,有些欣慰地看着琉璃道:“奴婢虽然不知主子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但是明确了方向,总比茫然失措来得好。主子非池中之物,将来必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奴婢希望主子走得越高越好。”
后宫中的女子,有颜色是不够的,光聪明也是不够的。处变不惊,进退得宜,心里万分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以及该怎么做,这样才能走得远。她见过很多人未能做到的,菊香觉得,眼前这女子,说不定倒是一匹黑马。
琉璃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容颜,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菊香替她挽好发,用琉璃拿来的簪子别住,顺带再加了几朵精致的白玉花。清雅仍在,更添妩媚。
琉璃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暗暗地吸了一口气。他一直为自己谋划,也该自己为他出力了。
“德妃娘娘。”
门口传来宫女的声音,琉璃转头,走过去看。
“晚上慈宁宫设宴,太后和贵妃娘娘要款待六宫。”那宫女看着琉璃的脸,愣了愣,低头道:“贵妃娘娘派奴婢来传话,说是六宫必须到,戌时开宴,也不必早到。”
戌时?琉璃挑眉,点头道:“我知道了,有劳。”
说是晚宴,等到戌时也未免太晚了。琉璃摇摇头,对身后的翡翠道:“我自己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吧,你们留在这里守着。”
“是。”
她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太后,不过南巡这件事,还真得太后帮忙了。琉璃想着,带着菊香慢慢往慈宁宫而去。
太后听是琉璃来了,赶紧让人传了她进来。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琉璃朝太后跪下,恭敬地行礼。
太后安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不动声息的遣退了众人,只留下她一个贴身伺候的凌嬷嬷。
太后慈祥地笑着,挥手道:“快起来,你也终于舍得来看哀家了,来,过来坐。”
“谢太后。”琉璃微笑着上前,坐在太后下首的位置上,有些歉意地道:“许久未来慈宁宫请安,臣妾也觉得惶恐。”
太后看着琉璃的容颜,像是明白了什么,一双眼睛盛满了柔和的光芒,低声道:“你啊,学聪明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哀家也都听说了,还要谢谢你在皇帝身边守着。冽儿也没有看错人,你也是个好孩子。”
琉璃抿唇,轻笑道:“本来琉璃以为,守在皇上身边当真帮不了他多少。可是最近看来,也还有些作用,不辜负太后一番苦心。”银冷冽已经跟她说过,太后之前的种种,都不过是表面上演的戏。只为了安抚住心机颇重的叶贵妃。
就连孟庄妃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她替叶紫烟背的黑锅。其实,背地里,太后早就恨她入骨。再怎么说,孟庄妃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她皇儿的亲骨肉,她的亲孙子。那个恶毒的女人怎么下得了手!?
琉璃知道,她能坐上太后的位置,面前所有人考虑的事情肯定要深了很多。她认为自己对银冷冽有益,那便是罢,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还是,她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陪伴终生。
“南巡的事情,皇帝也来和哀家说过了。”太后扫了一眼殿里殿外,凌嬷嬷也是知心知腹的老人了,便直接开口道:“琉璃,你可想去南巡?”
琉璃愣了愣,没想到太后如此直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臣妾自然想去。”
“今日来,也便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太后捂嘴一笑,看着琉璃尴尬的神色道:“你这丫头城府不深,在哀家面前没必要遮遮掩掩。南巡一事,哀家也认为你是最好的人选。能陪着帝王微服私访,又不会成为负担的妃嫔,后宫只你一人。”
琉璃怔了怔。
“但是哀家看着,叶贵妃怕是不会轻易放你去呢。”太后笑米米地道:“等会儿宴会,恰好你在这里,便同哀家一起去罢,也好压着一点儿她的气势。”
琉璃点头,轻声道:“多谢太后。但是,太后不怕叶贵妃会起疑吗?”
“你是怕她会怀疑哀家一直以后的用心?”
琉璃闻言,点了点头。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哀家自然有办法搪塞得过去。时候也不早了,再陪哀家说会儿话便过去罢。”太后打量着琉璃道:“你今日的妆扮不错。也不用回去打扮了。 ”
时候不早了?琉璃奇怪地看了看天色,道:“尚未到酉时,宴会戌时开始,还有一个时辰呢。太后何以这样急?”
太后一顿,惊讶地看了琉璃一眼:“你说宴会是什么时候开始?”
“不是戌时么?”琉璃看着太后惊讶的脸色,疑惑地道:“嫔妾来这里之前,就有宫女过来告知了时辰,是戌时没有错。”
太后一愣,随即眼神沉了沉:“是叶贵妃的人去告诉你的么?”
琉璃点头,来人自称是锦瑟宫之人。
这倒是有趣了,太后轻轻一笑,朝旁边站着的李公公道:“小李子,你去给哀家打听打听,各宫收到的都是什么时辰的邀请。”
“奴才遵旨。”李公公应了,挽着拂尘便走了出去。琉璃有些奇怪,看着太后问:“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太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由宫女扶了站起来,笑道:“你这丫头,也是运气好,若不是突发奇想来了哀家这里,保不定今晚上便会着了道呢。来,随哀家一起去前殿看看罢。”
琉璃跟着站起来,上前帮忙扶着太后,随着她往外走。
听这话,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告诉她错的时间么?琉璃皱眉想了想,来人已经明说了自己是锦瑟宫的,若是真要让她错了时间,叶贵妃不怕被牵连么?这一招可不算多高明,一个不小心,便会惹事上身呢!
走到前殿,有宫人正在进进出出地准备着晚宴,见着太后进来,慈宁宫的管事凌嬷嬷躬身道:“太后娘娘,还有一会儿就可以开始了,您怎么提前来了?”
太后颔首,扫了一眼殿内,道:“哀家今天想提前过来坐着,你们忙便是。”
凌嬷嬷应了,继续转身吩咐宫人们做事。太后带着琉璃走到旁边不起眼的席位上坐下,笑道:“琉璃你且陪哀家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幺蛾子算计到慈宁宫来了。”
“是。”琉璃站在太后身边,疑惑地看了看外面。现在离酉时还有三刻,远远地可以看见一些轿辇的影子了。
“太后。”李公公回来了,走进来找了一会儿才看见太后和琉璃,忙行礼道:“奴才让人小心地打听了,各宫主子收到的时辰,都是酉时。并凝香宫的宛贵人亦然。”
太后挑眉,看了琉璃一眼,对李公公道:“哀家知道了。”
都得知的是酉时,只有她一个人是戌时么?琉璃轻笑,这一个时辰里,晚宴就会结束了罢。宴会的目的,无非也就是和这次南巡有关,连出席的机会也不想给她么?幸好,她今日还是来了。
她现在好奇的是,这件事是叶贵妃做的么?若是,那等会儿见面,可就好玩了。若她没来,宴会结束之后有冤也无处伸。可是恰巧,她提前来了,而且还告诉了太后是锦瑟宫的宫女传的话。叶贵妃若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反之,若不是她,那这人可就高明了些,一箭双雕。
坐了一会儿工夫,门口便有宫人喊道:“庄妃娘娘到--”
话音落,便见一身耀眼翠绿宫装的庄妃笑吟吟地踏进门来,打量了一下几张桌子,笑道:“哎呦,怎么还是本宫第一个到了?各位姐妹也太沉得住气了些。”
说完便走到上席位的几张桌子前,选了第一张大桌子坐下。
除了叶贵妃,就庄妃位分最高,所以也应当是坐那里。太后在一旁看着,示意琉璃把一旁挂着的纱帘放下来。这一角本就隐蔽,放下帘子就基本没人看得见了。李公公站得远了些,有意无意地挡着了这一角的视线。
又过了一会儿,嫔妃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没多久杨惠妃也来了,她的脸色不错,只是眼底的神色有些落寞,在这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嫔妃之中,倒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接着来的是宛贵人,身边跟着两个没见过面的妃子。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慈宁宫。
只见她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粉紫色的长锦纱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呦,我当是谁。”庄妃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打扮得靓丽的宛贵人,冷哼道:“宛贵人,这里好歹是慈宁宫,你就不能收敛着些?人还没进来,老远就听见了你的笑声,也不怕惊了太后。”
宛贵人挑了一下眉,敛了些笑意,瞅着庄妃道:“臣妾给庄妃娘娘请安。来的路上,臣妾就和几个姐妹说着呢,今日这一身儿衣裳是前些时候皇上赏的料子,本宫正瞧着颜色会不会艳了,她们都说不会,就看谁会穿翠色来衬出一道风景了。哪知,进来便看见庄妃姐姐你,这一身儿宫装当真是好看呢!”
果然是太后娘娘*出来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声便将孟庄妃气得够呛!
庄妃脸色一沉,看了宛贵人的宫装一眼,有些恼地起身,道:“听雨,陪本宫回去换装!今儿谁给本宫选的这一套,晦气!”
庄妃的宫婢听着,脸色微微苍白,连忙应了要陪庄妃回去换,哪知却听得门口有浅浅的声音传来:“庄妃娘娘万安。”
是林仙儿,琉璃挑眉,看着林仙儿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清风飘起来,伴随着垂坠的响声,仿佛荷花中的仙子,迷迷离离,让人不禁升起怜爱。
当初,琉璃就是被她如此惹人怜爱的模样给欺骗了。不想,她的心机比任何人都深。
庄妃抬头见林仙儿一身水灵的装妆更显出众,模样也俏丽不已!心中不由得更是怒气更甚。
“娘娘现在回去换衣裳,待会儿恐怕会误了时辰呢。”林仙儿笑着开口,走到庄妃面前,微微低头道:“嫔妾老远就看见娘娘仪驾,那会儿却没能赶上请安,还望娘娘恕罪。”
这是要投诚的意思么?她不是叶贵妃的人吗?
庄妃打量了林仙儿一番,淡淡地道:“平身罢,也是个知道事儿的。可是本宫不喜这一身衣裳,穿着用膳也不自在,自然还是要回去换的。免得被多情的人当作绿叶,忘记了自个儿身份呢!”以为她有人撑腰就了不起了?再怎么说她的位份都摆在那,比她高出不少。
宛贵人哼了一声,继续与旁人说笑,没有要与她争吵的意思了。这好歹是慈宁宫,要回去换衣,吃亏的是庄妃又不是她。
“娘娘这一身宫装,嫔妾看着就觉得甚好。”林仙儿笑米米地道:“看这天色,今晚怕是有雨呢,让嫔妾想起那一句‘应是绿肥红瘦’来,后宫姹紫嫣红,翠绿反倒被衬得打眼了呢!”
庄妃一愣,继而笑得灿烂,转头看着宛贵人沉下去的神色,朗声道:“好一个绿肥红瘦啊,林嫔妹妹当真是会说话。可不是么?到处艳红艳红的,本宫这一身儿霎时看着舒服了。行了,不用回去换了,太后和贵妃娘娘也该来了。”
宛贵人微眯了眼看了林仙儿一眼,后者低着头,谦卑地和其他妃子一起坐在了第三张桌子上,没有再说话。
“这个丫头胆子太大。”太后瞧着,低低地笑了一声:“站对了队是好事儿,可是这样出来说话,弄不好会两面不讨好呢?”
琉璃抿唇,只道:“她是想做是八面灵珑的人。看样子,她是想换队伍了。也是个聪明的人,跟在叶贵妃身边,什么时候会有出头之日?”
太后看了看外面的人,来的也算差不多了,便只剩叶贵妃没有到了。
“太后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琉璃轻声问。
太后听着外面的对话,微微一笑:“再等一会儿,说不定有什么好戏呢!哀家啊,当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看着她们,总觉得又怜悯又怀念。”
琉璃听得一愣,太后突然转头看着她,笑得眼里亮晶晶地道:“哀家这个位子,琉璃,你可羡慕?”
羡慕么…琉璃沉默,看着太后那张笑得很开心,却又满是落寞的脸,抿了抿唇,摇头道:“琉璃还是更向往宫外的自由,虽不够富贵,但是至少…还能过得轻轻松松。”
太后叹息一声,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玉镯,笑道:“是啊,那样多好,可惜了,哀家当初选错了路,不如你清醒。”
太后的背后,好像有很多故事呢!
“你刚刚进宫那会,哀家已然开始留意你了。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也知道你从来不想争*。但是如今你身在后宫,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你说了算。不过,哀家很庆幸。你是真心爱冽儿的,不为名,也不为利。只是单纯地喜欢他这个人。哀家说得没错吧!?”
琉璃听了不禁羞涩不已!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后娘娘,你就别笑话琉璃了。”
“呵呵,你这孩子。还害起羞来了……”太后抿嘴笑了笑,接着便将目光又投向了屏风外的众人。
琉璃静静地站着,没有再开口。等了一会儿,外面便终于传来了太监的唱诺:“贵妃娘娘驾到--”
太后回过神,侧头看去,叶紫烟一身红黑的正宫装束,头戴金鸾冠,仪态万分地走了进来。毅然一身中宫的派头。她那司马昭之心,也谓是路人皆知啊!
“贵妃娘娘万安。”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平身罢。”叶紫烟大方地笑着,走到第一张桌子边,打量了一下几个妃子,捡了上席旁边的位子坐下,笑问道:“太后还没有到么?”
众人摇头,叶贵妃扫了一眼第二桌,道:“众人可都到了?”
庄妃瞥了一眼第三桌,宛贵人亦是。叶贵妃是在装傻么?那位如今后宫炙手可热的德妃娘娘分明还没到呢!只是,没有人会开口说出来,她不来,对谁都没有害处。
“杨惠妃,红鸾宫里的那位德妃娘娘呢?你没有跟她一起来?”呈贵妃突然发现了似的,看向杨惠妃问:“这人都齐了,她总不至于比太后还晚到罢?”
杨惠妃连忙低头道:“回贵妃娘娘,臣妾不知,不过,德妃妹妹向来守时。断然不会迟到的。今日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相信很快就到了。 ”
“是么?”叶紫烟微微皱眉,挥手招来碧玉:“快让人去看看,待会儿太后来了她若是迟了,可是犯上之罪了。”
碧玉应了,急急地往外跑去。
太后瞧着,微微弯了唇。这叶紫烟倒是和她年轻的时候很像呢,聪明,又知道识大体。可惜了,这样的女子偏偏容不得别人。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入主中宫?!
等了很久碧玉也没有回来,叶紫烟叹气道:“先去请太后罢,德妃娘娘不来,你们也别说破,免得太后怪罪。”
众妃应了一声,都各自沉默。叶紫烟瞥了一眼庄妃,淡笑道:“庄妃的气色今日看起来倒是不错。”
庄妃闻言,大方地一笑,道:“都是胭脂用得好罢了。近来夜里臣妾也都是未成眠的,气色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话说得委屈,皇后心里也明白。近几日皇上不是歇在她那里,便是去了德妃娘娘那里。
后宫几个位分高的嫔妃,皇上还没来得及看几眼。其实庄妃委屈,那些一个月都见不到皇上一次的妃子岂不是更委屈么?听说德妃娘娘又连着两次侍寝了,其他人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呢!
“臣妾们福薄了,皇上近日总是忙碌,连问安也不能问。”林嫔淡淡地开口道。
叶贵妃看了一眼众人,笑道:“这是怎么了,都来抱不平了么?皇上*幸谁不*幸谁,都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事情。他人因何得*,自己因何失*,这些原因都应该自己去找出来,而不是一味哀怨呢!”
“德妃娘娘的言行本宫也看在眼里,*而不骄、大方得体,皇上*着也是应当。”宛贵人开口道。大有想做和事佬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