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97)
宋岩特别讶异, 不大的眼睛露出几分惊愕来。
她爸常在家里见一些属下,她在一边端茶倒水的,也习惯于听这些人说话。他们总是含蓄的、委婉的、七缠八绕的有时候琢磨上两天才能明白他们究竟想表达什么。
但是,像是这位林区|长似的,把‘吃独食’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又坦然自若的, 绝无仅有。
她想起她爸的话:孩子, 你还是见识的太少。
以前有些不以为然,这一刻她真发现,她的见识好像真的有点少啊。
看着对方抬手拍自家的肩膀,然后看着对方转身摆手之后的背景,她很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话她没法接啊。
是啊!那个工程会不会有都两说,就更谈不上照顾不照顾了。
可她拒绝了自己吗?
没有!她对自己的态度真是仿若春风拂面,真好像邻家大姐似的。
可她就是没有答应自己, 却好像真不是她的过错。
眨着眼反应不过来啊。
林雨桐带着赵梅转过转角,身后才没有视线盯着了。她一下子就自在了。不管什么时候, 她都不喜欢有人带着窥视的视线盯着她看。
赵梅上前想说什么, 林雨桐制止了,头都没有回, 抬脚就走。
宋岩和周鹏出现的太巧合了。
她不想在这个酒店说任何关于公事的事。
等到了外面的车上, 林雨桐才问赵梅:“什么事?”
赵梅低声道:“……有件事,我想了几天,觉得还是应该跟您说一声。”
林雨桐‘嗯’了一声, 示意她不管啥事, 只管说就是。
赵梅朝酒店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才道:“宋岩来上班,知道她是宋市长千金的人不少,她也没刻意隐瞒,这个我知道。每天上下班,都有一个小伙子开着车接送,我是没注意的。不过您知道的……机关单位就是这样,有点风吹草动就传的满世界都知道。都说宋岩本身出身就好,如今还钓了个金龟婿。据说那小伙子是谁谁谁家的公子。”
林雨桐点头,知道周鹏出身的,至少也得是她这个层次的。而到了她这个份上,很少关注这些闲言碎语,再说了,没事嚼这个舌根做什么?出身不好怎么了?自己和四爷不也是泥腿子出身。跟自己和四爷一样的,大有人在。拿出身说事儿,就浅薄了。
但大家为什么觉得周鹏是富家公子哥呢。
那肯定是周鹏的确像是富家公子哥儿。开着豪车,西装革履,处处透着良好的教养。
这一点也不像是长期生活的不怎么富裕的环境下能熏陶出来的样子。
当然了,也有一类人,擅长学习,也擅长演戏。
就跟自己和四爷似的,吃西餐吃的特别有范,回家肯定得整碗炸酱面,还得来两瓣蒜。
但话说回来了,社交场合嘛,真跟在家里似的打嗝放屁也不像话。
虽然违和,但也就瞧一眼就过去了。
赵梅说这些,肯定不是跟自己在这里八卦呢。哎呦!那宋市长的千金长那模样还找了个相貌比她好的公子哥。
到了这个年龄上的人,不是小年轻看表象的。
她肯定是也觉得不对劲啊。
长这个好,要是还出身好,人家干啥搭上自己。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找不到啊?
至于爱情真爱这东西,到了一定年龄,那真就不信了。
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赵梅的意思了。她是觉得违和,所以比较留心了。
赵梅这才道:“我路过的时候就留心了,没看见这小伙子的长相,车窗开着,他给宋岩系安全带。我听见他说‘说了几次了,副驾驶最危险,你怎么总不听’。您大概不知道,我这人对声音特别敏感,有时候看见这人的脸我不一定记得住这人是谁,但只要一开口说话,一听声音我准能对上号。他的声音一出来,我就楞了一下,这声音我肯定听过。但是,到底在哪里听我,我实在又想不起来。回去之后我还琢磨呢,按说我肯定不认识周鹏才对,怎么就觉得声音熟悉呢?难道跟谁的声音相似?我之前一直在秘书科,平时打交道的也就是同事。这就是再您身边之后,接触的人多了起来。可要是这样认识的人,都不是久远的事,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难道只是在偶然的时候听过这个声音,这也有可能。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可那天,您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我进去接电话,是西城区曲区长打过来的……我说了您再学习期间不回来上班……等挂了电话,我那边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走的急,不小心把桌上的台历撞地上了,我这弯腰一捡……叫我想起了相似的一幕。”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却抬手擦了一把汗,“您现在办公的办公室,以前是周区长的办公室……”
林雨桐点头,表示了解。这新任的领导用办公室也是有讲究的。一般前任若是高升了,那这东西差不多就不动了,除了换一些私密的,类似是里面休息的床之类的东西之外,其他的就不动了。但若是前任没升……这个圈子里嘛,不升就是降呗。哪怕是看起来平调的事,其实也暗含着升降在里面。比如说从环卫局局长位子调到财政局局长的位子上,看似是平级调动吧,但这实权与非实权,要害与非要害部门的差别,决定了这是暗升还是暗降。所以要是没升,就是再匆忙也得装修一下才能给继任者用的。但要是直接是犯了事的,那这办公室就不能用了,得给新领导换一间。
林雨桐上任的匆忙,再加上那时候周舟还没出事呢。因此办公室没换,但家具沙发还有里面的床都是换过的。
办公室没换,摆置的位置也没换,只要进过周舟办公室的人,就都会有熟悉的感觉。
林雨桐点头,示意赵梅继续说。
赵梅深吸一口气:“……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得是五年之前的事了吧。元旦晚会嘛,区里内部的晚会,就在一楼的大厅举行。都去了,但每个办公室得留一个值班的。”她自嘲的笑了笑,“每年不管啥原因,反正留下来值班的人都是我。我也习惯了。大家都走了,就我在办公室。”
不光要管秘书科的电话,还得照管着办公室主任、区长、副区长办公室的电话。没急事就记录下来要转达的事,有急事就赶紧下去叫人。
这就是工作嘛。
“然后那天也是那样的场景,办公室电话响了,我跑去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年轻,说,‘我找周区长’。我听那声音好像还带着哭腔,心里想着该是区长的家里人吧。又听声音不对,就说,你稍等一下。然后我记着下去叫人,结果把电话边的黑色的公文包撞地上了。我弯腰捡东西,把从公文包里蹦出来的钱包又塞进去。当时钱包掉地上是开着的,我怕脏了翻过来看了一眼,钱包里是一张照片,是区长跟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的照片。我没多想就给放回去了……”
林雨桐点头,那几年流行黑色的公文包,夹在腋下才像是领导。
赵梅皱眉,“我下去叫周区长,说是家里的人打电话,好像是出啥事了。周区长就跟我上来了。他进去接电话,是私事我肯定不跟着的。但那时候外间的秘书室的电话响了,我赶紧接了,不是大事三两句我就挂了。里间的门开着一条缝隙,我听见周区|长在电话里说,pengpeng别哭,有爸爸呢。我顺手给带上门就出来了。孩子找爸爸,没什么稀奇的。至于人家孩子叫什么,这个谁说的准。有些孩子好几个小名呢,没多想。等里面打完电话,周区长下去说有急事,跟我说叫我跟汪明说一声……她那时候是秘书兼办公室主任嘛,叫我跟她说他有事,帮着给书|记请两天假。我就问说,家里要是有事,需要帮忙的您只管说。他当是就说,没事!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打电话,小孩子淘气出了点意外,没事。我当时还想着,明明听见叫爸爸的,怎么就成亲戚家的孩子了?我当是以为是干儿子干爸爸的关系,或者真是领导在外面……这事听过就算了,谁揪着这个不放。”
林雨桐明白了,“你说你听到周鹏的声音熟悉,是跟电话里那个孩子的声音相似吗?”
赵梅点头,“不是相似,肯定是一个人。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跟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声音相差没那么大。我当时不确定那个名字是pengpeng 还是fengfeng,但我现在敢肯定是鹏鹏。周区长可只有一个闺女,这闺女多大?跟清宁年纪相仿吧。没有乱七八糟的婚史,也那些情人都审出来了,没有哪个情人给她生过孩子……何况这个孩子比婚生女还大……所以,我不确定这周鹏是不是周舟的亲生儿子,但两者之间一定有很亲密的关系……他是宋岩的未婚夫,是宋市长的乘龙快婿。一订婚,宋岩就来咱们东城区了。如今看着,宋岩也像是在刻意接近您。要说宋岩要对您怎么样,那谁也不信。但是她跟周鹏……一看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中谁占主动。她要是陷进去了,很可能就被人利用了。周鹏这小伙子只怕是目的不单纯……”
得小心啊。
林雨桐挑眉,手放在方向盘上愣了半天,随即就失笑,“年轻人啊,港片看多了吧。来一场复仇的游戏?幼稚。”她叹了一声,“这么着,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赵梅把事情说了,肩膀就松了。有了提防,那他不管是谁,她都觉得这位区长处理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把赵梅送到区政府门口,这才驱车去D校,然后给周文打了电话,“帮我查个人……不着急,但是得保密……”
在这边查的话也能查,但这查宋市长的女婿,稍不小心就走漏消息。就算这小伙子是周舟的儿子又怎么了?人家又没犯罪,如今又不兴连坐。真传到人家耳朵里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真的没意思了。
所以,她更愿意用以前的老人儿。
挂了电话,心里还有点惆怅。这小伙子,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不好吗?跑过来干啥?能改变什么吗?
这么想着,随即她猛的点了刹车,这事不对。
谁会干这样的蠢事。
他的目的真的只是为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吗?一个跟亲生父亲没在一起生活过的孩子?
如果不是,他回来是为了什么?
除非有更巨大的利益。
周舟死了,没说多少有用的东西就跳楼自杀了。J委围着这个案子一直在暗地里查,查逼死周舟的幕后黑手。可同样的,是不是周舟把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也隐藏了呢。比如,那些赃款真是全部吗?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周鹏这孩子不走才有了解释呢。
后面的车不停的按喇叭,林雨桐重新启动车子,不用听都知道,后面已经开始骂娘了。
等车子进了D笑,停在绿荫下的停车场,她才静静的坐在车里寻思。
周鹏这个人走到人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她知道的这个人,是从宋市|长的女婿开始的。而这段时间,这小伙子可以说是非常高调。
高调的靠近自己,也在高调的靠近别人。
他跑到自己跟前蹦跶,真的是想给自己添麻烦吗?
如果他回来的目的是为了他爸隐匿下的财产,那之前的推测他给自己找麻烦的猜想就不成立。
把钱拿了不就完了,越是不起眼才越好吧。
所以,这么一想,他的行为看起来又有些不合情理。
她的眉头皱起来,隐隐有了猜测:如果他真的是回来拿钱的,这钱他也确实应该能拿到。藏嘛,肯定是藏的严实。悄无声息取了带走就是了。为什么没走?除非他走不了了。甚至,他得到的不只是钱,还有别的。比如账本之类的东西。那么背后这人对周舟的了解肯定是比其他人知道的多的多,是不是早就知道周舟还有一儿子,是不是他从一回来就被盯上了。
要真是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解释他的行为了呢。
一个档案记录上跟周舟毫无关系的人,就是死了,谁能把他跟那个大案子联系在一起?
但如果他的身份不再是一个无名小卒呢?
成了宋市长的女婿,不时的以这个身份在这个圈子里蹦跶。
要是这么个人再出意外,那可就不是普通的意外了。肯定得有人查的,这一查,就什么都包不住了。
这个小伙子,聪明是真聪明,就是有点傻大胆,这是玩火啊。
一个不好,小命得搭进去。
她叹了一声,觉得自己还真是太慈悲了。还真有些不忍心了。
不光是不忍心小伙子年纪轻轻丧了性命,也不忍心宋岩这姑娘继续往深渊里掉。一个不好把宋市长半生的名声得搭进去。
更重要的是,那个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结案,也该结束了。
她正琢磨要怎么做呢,隔着车窗就看见萧克和周萍,两人一前一后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不到上课时间吗?
到了吧!
她抬手看表,还差五分钟就上课了。
打开车门,刚要推门下车,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是周萍的声音:“……自由活动,不是叫你带我来这里的……你是真胆大……”
“要不去宿舍?”萧克带着几分打趣,“你又没那个胆子……”
林雨桐比较蒙圈,这是下还是不下啊。
车门子都打开了,幸好还没推呢。
正想着干脆直接出去,结果一抬头,见两人手都牵上了。
这真不能出去了,赶紧猫下腰。迅速的把手机调成静音。两人没过来,而是朝边上的一排车而去。就在边上,但隔着个不宽的绿化带。
还好!要不然看见车牌她就不得不假装爬在车里找耳钉然后猛的打开车门出去打招呼了。退路都想好了,至于对方信不信那就管不着了。
但能别叫人家觉得自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还是别叫知道吧。
不过这两是胆大啊,这青天白日的就钻车里去的。
隔着冬青看过去,车上上下下颤颤悠悠的,还挺激烈。
这种事吧,别说啥道德不道德,又不稀奇。饮食男女嘛。
一个班二十多个人,只有三个女性。一个是周萍,一个是自己,一个北城区一位宣传部长,老大姐,马上五十了。
周萍是秦市卫生厅里的一位处长,听说老公是哪个医院的医生来着。只怕是在家里也是管不住老婆的。地位悬殊,有时候真挺影响夫妻感情的。
抬手看了看表,二十分钟过去了。也该差不多了吧。
朝那边看了一眼,好家伙,还动着呢。
刚转过头就愣了一下,远处过来的不正是自家班里几个人,估计是自由活动课,打算出去活动活动。过来肯定要找车的。
自己这车牌号一看就认识。
她跟做贼似的将车门子开了一条缝隙,钻下去猫着腰,车门子不敢关,闭上之后,然后从侧面迅速溜到小路上了,确定没人发现才在转角处站起身来,施施然又往停车的地方走。远远的还跟同伴的几个打招呼:“……早退啊,我告老师了……”
那几位哈哈哈就笑:“那得赶紧请你,只当是封口费了嘛。”
林雨桐就笑:“你们去吧,这笔账先记着。我来车上拿个东西……”
然后到了车跟前,开了门,绕到后面提个食盒出来示意。
大家就都懂了,又给王教授送吃的去嘛。
谁叫人家有私交呢。
锁了车门,直接就走。
那边车里的两人吓的一身的汗,周萍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快起来,吓死人了……”
不起来也不行了,吓萎了都。
“再等等,都走远了,你先下去,我等一会儿……”萧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
周萍把胸罩拉好,扣子重新系了,“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在机关呆着也不是个是。要是真能下基层去,哪怕是不入常委的副县呢,我觉得也比在厅里强。”
萧克手一顿,“多少人想进大机关进不去,你倒是……”
“以前不觉得,但现在吧,跟林雨桐一比,这差距就出来了。一样是正处,你看她一出来,你们这些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把她当女人?跟我就荤素不忌,跟她呢?看的跟你们一样吧。这就是大权在握带来的好处……”
萧克点了一根烟,“基层没你想的那么美,你要么在市区活动活动,看看哪个区有空位?”
“你知道什么?”周萍叹气,“我是想远着我们家那位。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医院的护士医生的,可没少染指。我只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反正相安无事也过了这么些年了。她不干涉我,我也不管他。离婚吧,我一个女领导,本来做到这个位子上了,闲话就不少。都说是睡上来的。这要是再一离婚,只会说的更难听。这婚是别想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这会下基层锻炼我可报名了。你得给点劲……”
萧克点头,“知道知道……”
心里却不得劲,这没上床吧,女人好像真就只是看上你这个人了,啥要求没有。可他妈的等裤子脱了事也办了,反倒是麻烦来了。本以为一个圈子里的,平级不牵扯这些事,结果是一个怂样子。
突然就有点意兴阑珊了。
他提醒周萍:“其实可以走走林雨桐的路子,她之前那个在县城的开发区,把整个同立县的格局都拉上去了,申请撤县升市了。完了可能会有一个干部的调整,这事一个机会。”
撤县升市了,这有功的得提拔吧。肯定就有空位了。
以后只怕之前那科级的开发区委员会,也会升格,变成县级市里的一个区,主任书|记都会高配处级。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平台和起点。
周萍‘嘶’的吸了一口气,“要真照你这么说,这个路子是可以走的……”
林雨桐不知道有人打算走她的路子,这会子真是被逼的没路可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师集体有事,反正下午就是自由活动。然后林雨桐拎着个空食盒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停车场,干脆回家算了。回去跟张嫂去一趟菜市场,给孩子做好吃的去。
这边刚到,周萍从车里钻出来,“我还说搭班长的顺风车呢,你就过来了。干脆我坐你的车吧。”
能说不吗?
林雨桐就笑:“行啊!只是班长没机会当护花使者了。”
萧克摇下车窗就笑:“这个护花使者还是算了,青天白日的,再叫你嫂子知道了。我回去得跪搓衣板的。”
林雨桐心里不屑,妈的出来一个个的都成好男人了。但还是笑着挑起大拇指,“怕老婆的男人都是好男人,都有出息。看我们家老金……”
很少大言不惭的样子。
三个人嘻嘻哈哈的,林雨桐就上了车,周萍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系上安全带。
两人跟萧克打了手势,就先走了。
出了学校,周萍才说:“难得有空,跟我去个地方呗。”
“我送你去。”林雨桐笑,“我家里有高三生,等过了孩子高考,怎么着都行啊。”
“你这人……”周萍扭脸看她,“孩子还没放学了,就两小时。我是有事求你呢,走走走,美容院,从这里左转……”
这要是没事只是玩,那拒绝了就拒绝了。可偏偏的,她说有事相求,不管这事是啥事,能办不能办,那你要是连给人家说一声的机会都不给,这就是要跟人翻脸呢。
这事不能这么干。
只得开着车,按照周萍的指点,往美容院去。
美容院是这两三年才慢慢做大的。之前有纹眉之类的,但都不怎么成规模。
如今呢,是一些上档次的酒店里,带着全套的美容会所。
周萍说的就是这里。
她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才是,跟谁都熟,跟前台的经理说:“贵客,一起放松放松。”
美容加按摩呗。
然后就有穿着制服的小美女笑的特别热情的殷勤的带她们进去。
正走着呢,从对面过来一穿着大红色睡袍,脸上涂满灰灰黑黑面膜的女士走过来,冲着那边就喊:“周家大妹子,咋这么有缘呢,在这里碰上了。走走走!一起做……”拉着周萍就往她所在的房间去。
林雨桐是跟还是不跟啊。
周萍的面色有点尴尬,拉扯不过人家,扭脸跟林雨桐解释,“这是……班长家的……嫂子……”
这是啥缘分啊?!
你刚睡完人家的男人,回头就碰上了。
尴尬不尴尬?难堪不难堪?
林雨桐自己都挺尴尬的,跟着进去,“那就不是外人。”
萧嫂子是个特别热情的人,没见过林雨桐但不妨碍她明白这是跟他家男人一块上学的,“……大妹子,我就羡慕你们这样的。你看看我,除了在家里照看孩子,也看不了别的……”
她平时在省城住,陪孩子上学。
“我家老大,今年复读第二年了,能不能考上还真难说,没谱啊。老二呢,也高二了,我这几年往后的几年,估计得跟高考杠上了……”先是说孩子,再是说男人,“他呢,整天是工作工作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要是来开会呢,还能见一面,要是不开会呢,一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林雨桐不洗澡,也不按摩,只推脱说例假来了,就做个脸吧。
躺在那里跟萧嫂子聊:“是!我们这工作就这性质。忙上来是啥也顾不上。不过嫂子,你这大撒手,就不怕我这老哥哥犯错误……”
“他敢?”萧嫂子特别强悍的样子,声音又低下来偷笑,“要是一个月不见人,我就去逮他去。该交的公粮他得交啊。有一回两月没回来,拦在办公室给扒光了,该干的都干了,他怕丢人,我一个电话他就得给我麻溜的往回走……”
林雨桐给逗的噗嗤就笑。
那边也不好意思,嘿嘿跟着笑,“不过咱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理解的,不怎么给他添乱……”
听起来这日子过的鸡飞狗跳吧,但也生机盎然。
周萍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心里是咋想的。
林雨桐跟萧嫂子都是得回家给孩子做饭的,所以都拒绝了周萍的邀请,晚饭肯定不能在外面吃的。
萧嫂子还说:“外面吃的有啥滋味,改天上家去,我给你们做。别的不行,做几个拿手菜还是行的。”
林雨桐一边应承一边看表,“我真得走了,要不然接孩子得迟到了。这个点爱堵车啊……”
周萍不好意思说搭个顺风车,叫林雨桐先走了。
这么一打岔,周萍具体是有啥事要求自己,也没说成。
看着急匆匆回家的俩女人,周萍站在路口,一时就迷茫了。
到了这个岁数,跟丈夫离心,又没有孩子,除了工作,还能抓住什么。
她上了出租车,师傅问:“去哪?”
“三院。”她开口这么说。
说出来就有些后悔,怎么会想着去三院呢?
上了住院楼七楼,去了医生的值班室,一男一女在里面。
男的一身手术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而女人却一身天蓝色的制服,这是医院临时聘请的护工才穿的衣服。这女人的年纪看起来不到四十也差不多,头发乱七八糟的只随便用皮筋扎了。脸上带着细纹,身材还有些发福的臃肿。
她此时手里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往男人的嘴里送。
男人头也不抬的吃了,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周萍皱眉,然后冷笑一声。
男人抬头,女人转身。
男人目光平静,女人很惶恐的样子,低着头,手搓着衣襟往后推了两步。
周萍进去,看了办公桌上的饭菜一眼。
菜是排骨炖豆角,用掉瓷的洋瓷大碗装着,碗里插|着一双筷子,颜色是那种灰灰沉沉的,跟没洗干净似的。边上放了俩馒头,颜色有些暗,该是家里蒸出来没漂白的那种。而这些东西,都是放在一块尽量洗干净,但是依旧带着油渍的方块白布上。白布四个角都有褶皱,这该是用它包裹着吃食送来的。
跟农村往地头发送饭用的家伙什一样。
她眼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就是嘲讽,自己的丈夫有洁癖的。作为大夫有洁癖这不稀奇。可这么一个有洁癖的人,跟这么一个女人,用这些东西再这里甜蜜的吃饭?
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男人示意女人:“你先走吧。回头……我去找你……”声音很温和。
女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男人这才看着周萍:“出去说吧。这里人来人往的……”
还知道人来人往的?
刚才那甜蜜劲,可没顾忌着人来人往。
从医院出来,去转角的咖啡厅坐着。
周萍搅动着手里的咖啡:“云大夫,你能不能也顾及点我的面子?”
卫生厅的处长,在卫生机构上下,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男人都管不住,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都到了不避人的地步了。
更何况,找了那么一个女人,这是羞辱谁呢?!
云大夫不喝咖啡,只端着热牛奶抿了一口,“周处长,你觉得咱俩这么过下去,有意思吗?”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
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周萍冷笑:“云大夫,想离婚吗?为了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咱们云大夫的品味这么低俗了?”
怎么就低俗了?
说话不用这么难听。
自己这个老婆啊,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有时候真都忘了,自己还有一老婆呢。如今抬头看着她,还真是觉得——陌生!
日子过程这样,连人生都过了一半了,还说啥啊?
云大夫叹气:“是!她哪哪都不好。但就一点,我能看上她,在她看来,我就是她的天。她得仰着头看我,我一皱眉,她得琢磨半天是哪句话不对了。我一笑,她自己能高兴的偷笑半天。我回家有热水热饭伺候着,早上起来,衣服永远都放在的整整齐齐的在床头。在她的眼里,我就是她的所有。被我看上,是她这一辈子最荣耀的事情。跟她一块,我觉得自己是在过日子。可是跟你一起,我觉得累。”
呵!
呵呵!
呵呵呵!
周萍止不住冷笑,是!自己有前错万错,什么错都能被指责。
但是,什么时候起,女人太能干,也成了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