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齐景焕公然说出再不欢迎自家女上登王府的门,云乡侯夫妻都惊呆了。他们原本早就计划好了,精心教养小女儿,再用一两年的时间用计弄死平戎郡主,到时再将宋锦霓嫁进王府做继王妃。有乐亲王太妃这个亲姑姑做主,他们定然能达成心愿。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没等开展开他们的计划,他们的外甥王爷就绝了宋锦霓踏进乐亲王府大门的机会。
“焕儿,霓儿已经知道错了,她还小,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是你嫡嫡亲的表妹啊!”云乡侯夫人抱着哭的几乎背过气的女儿,愤怒的瞪着齐景焕,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云乡侯则是面色铁青,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怒视齐景焕的眼神中也透着与他妻子一般的意思。
齐景焕淡淡道:“请问舅母,若是本王的妹妹跑到云乡侯府对五表妹恶言羞辱,将她推入荷池之中,您又会怎么做?难道会不为五表妹讨个公道。舍妹虽是庶出,可也是先父血脉皇家女儿,如今先父不在,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护着她,还配做她唯一的亲哥哥么?再者,本王已经顾念五小姐是舅舅的女儿,这才没有将事情闹大。大舅舅精通律法,想来一定知道谋害皇室子弟是什么样的罪过。”
云乡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再没了刚才那愤怒的气势,齐景焕的话正说到了要处,若是此事真的闹大了,宋锦霓的名声尽毁不说,他云乡侯的清誉也彻底完了,宋锦霓并无品级,皇上要降罪只也能降给他和他的妻子,说不定还要被夺爵降职……
越想云乡侯越心惊肉跳,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涩声说道:“焕儿,舅舅明白,都是你五表妹糊涂,舅舅一定会好好教导她的。”
齐景焕沉声道:“原本有舅舅舅母在,本王不该说什么的,可是五表妹这规矩也实在是……舅舅若不好生管教于她,只怕将来会连累阖族女儿家的名声。”
云乡侯躬身垂首连连称是,乐亲王太妃见儿子训她大哥就象训三孙子似的,心中极为不快,冷声斥道:“焕儿,够了!不要再说了!”
齐景焕抬眼看着娘亲,微微皱眉之后躬身说了声“是”,便不再开口说话了。乐亲王太妃对儿子不满,也赌气不开口,贵妃榻上的齐静姝也不曾清醒过来,一直双眼紧闭昏昏沉沉的躺着。云乡侯夫人则紧紧抱着女儿,虽然不敢再放声大哭,眼泪却未曾断过。宋锦霓躲在她娘亲的怀中,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伤心欲绝。
在这样的情况下,云乡侯只能狠心将女儿自妻子怀中拽出来,硬将她按在齐静姝的贵妃榻前,抄起荆条狠狠的抽打起来。
云乡侯下手可是不轻,一记荆条抽下去,宋锦霓便疼的惨叫一声,她那素色衣衫上立刻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老爷……”云乡侯夫人猛的扑上前一把抱住女儿,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她,乐亲王太妃也震惊的叫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锦霓还小,她如何受的住……快住手!”
云乡侯怒喝:“放开她,这个逆女丢尽了我们侯府的脸,我今日再不狠狠教训她,异日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说罢,便上前去扯被他妻子紧紧抱入怀中的女儿。
乐亲王太妃瞪着儿子气道:“焕儿,这样你可满意了?”
齐景焕微微躬身正色说道:“娘,舅舅管教女儿,如何有儿子置喙之地?若是您没有其他的吩咐,儿子先送妹妹回蔷薇园,一会儿该灌妹妹喝药了。”
乐亲王太妃气的怒哼一声,却也不好硬扣着儿子不让他送庶女回去,毕竟齐静姝那惨淡的病容看上去令人心惊,倘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乐亲王太妃便得背上个虐待庶女的名声。这是乐亲王太妃绝对不愿意的。
齐景焕向云乡侯夫妻淡淡说道:“舅舅舅母慢坐,本王少陪了。”说罢他便命人进来抬起贵妃榻,将妹妹送回蔷薇园。
云乡侯自来没受过这般的闲气,满腹火气无处发泄,只能拿荆条抽他的女儿。
乐亲王太妃见了怒道:“够了,大哥你想打死你女儿么,焕儿已经走了,他不会再过来的。”
云乡侯怔住了,高高举起的拿着荆条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云乡侯夫人赶紧再将女儿搂入怀中,宋锦霓先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继而受了父亲的鞭打,她原本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何能承受这些,又被她娘亲一抱,宋锦霓便昏倒在她娘亲的怀中。
云乡侯夫人本来就心疼的滴血,又见女儿昏倒了,更是五内俱焚,她悲极生怨,女儿昏倒了也不向小姑子求助,只拼尽全力将女儿抱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大嫂……”乐亲王太妃紧走两步叫了一声。云乡侯夫人抱着女儿慢慢转过身子,死死盯着乐亲王太妃,冷冷的说道:“太妃娘娘放心,从此以后,我和我的女儿绝不会再踏入王府半步!”
云乡侯闻言冲着妻子大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云乡侯夫人看向丈夫,凄厉的叫道:“老爷,您现在还没看明白了,人家这是生怕咱们沾上王府,变着法子的想与咱们断亲。老爷,您醒醒吧!”说罢,云乡侯夫人便转身走了出去。
乐亲王太妃皱眉叫了一声:“大哥……”
云乡侯重重叹了口气,沉沉道:“宛宛,怎么会闹到这般田地!”说罢也转身走了。
乐亲王太妃的眼泪流了出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闹到了这般田地,不该这样啊!她没了丈夫,只有儿子与娘家,儿子该与娘家一条心才是,怎么就闹的如此鱼死网破的,这让她往后该怎么办!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娘家亲人,为什么非要逼她二选其一!越想越气的乐亲王太妃不免迁怒于庶女齐静姝,若是没有她,今天这事怎么也闹不到这样不可收拾的田地。
看到太妃娘娘脸色阴沉,侍立一旁服侍的丫鬟嬷嬷都不敢开口说话,她们都是才调到泽芝园不久的,除了被提为一等丫鬟的春莹之外,再没谁入了太妃的眼,众人都将目光投入春莹,指望着她能劝太妃娘娘几句,免得她们白白吃了瓜落儿。
春莹收到一众丫鬟嬷嬷的眼神,心中自然有着小小得意,她们是一批进府的,如今她算是混的最好的一个。她想了一下,悄悄退下沏了一碗桂圆红枣茶端上来,含笑温言劝道:“娘娘,奴婢见识浅薄,可也知道大舅老爷和大舅夫人是您的嫡亲哥嫂,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过阵子消了气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哪能真就不走动呢,婢子给您沏了桂圆红枣茶,您润润喉咙?”
乐亲王太妃这阵子是怎么看春莹怎么顺眼,听了她的话,乐亲王太妃心中略感安慰,接过茶盏小酌一口,茶水的温度不冷不热正合适,一口蜜甜的茶水入喉,乐亲王太妃只觉满口生津,不觉心情也好了许多。
看到春莹只用一盏桂圆红枣茶就哄的太妃缓了怒颜,众人无不暗自称奇,个个暗赞春莹的好手段。几个小丫鬟还动了向春莹学习沏茶的技巧,大家都知道太妃最爱吃春莹沏的茶,若是学会了将来在太妃面前也能有个出头的机会。
吃了半盏桂圆红枣茶,乐亲王太妃放下手中的茶盏,巡视侍立一旁的一众下人,心中又生出一层恼意,如今这些下人都是生面孔,除了春莹之外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更不要说什么心腹不心腹了。如今她想派个心腹去蔷薇园瞧瞧,都选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有些事情需要下人自己领会,做主子的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乐亲王太妃瞧瞧那些人,心中暗道:只怕除了春莹,再没哪个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春莹,去蔷薇园看看三小姐怎么样了,告诉李侧妃,三小姐需要什么只管去库上支取。”乐亲王太妃沉吟片刻,对春莹如是吩咐。
春莹屈膝应了,匆匆赶往蔷薇园。她进蔷薇园之时,正好与从里往外走的齐景焕走了正对面,春莹赶紧退到一旁跪下行礼,态度极为恭顺,也极为守规矩,她既不曾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勾搭齐景焕,也不曾摆出优美的身姿以彰显她的好身材。
“婢子拜见王爷。”春莹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道。
齐景焕常在泽芝园走动,对于他娘亲亲自提拔的一等大丫鬟春莹,他还是有印象的。齐景焕微微皱眉问道:“你是泽芝园的人,如何来了这里?”
春莹低眉顺眼的禀报一回,齐景焕淡淡笑了一下,挥袖说道:“既然太妃让你来看三小姐,那就快去吧。”说罢便快步走了。
等齐景焕走的不见了人影,春莹才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飞快收回眼神,春莹继续往蔷薇园里走去。
“娘娘,泽芝园的春莹来了。”一个小丫鬟飞跑进三小姐齐静姝的房间,急急的禀报。
李侧妃点点头,用帕子拭了拭面上的泪痕,并不见丝毫慌乱,“请春莹姑娘进来吧。”李侧妃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她的声音原本极好听,如出谷黄莺一般,可是因为刚才哭的太久,声音才沙哑的失了平日的轻柔甜美。
春莹被人引了进来,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三小姐齐静姝,只见三小姐双眼紧闭的躺着,脸色与刚才在泽芝园之时没有什么不同。“奴婢春莹请侧太妃娘娘安,三小姐安。”春莹先行了礼,然后站直身子和声细气的说道:“娘娘极为担心三小姐,特意命奴婢过来替娘娘看三小姐,娘娘还让奴婢告诉侧太妃娘娘,三小姐需要用什么,您只管打发人往库里去取,娘娘说了,咱们王府什么药都用的起,只管捡好的用,一定要让三小姐尽快康复。”
李侧太妃听到春莹提到太妃娘娘,立刻站起来微微躬身垂首听她说话,就象是在太妃面前一般。等春莹传完太妃的话,李侧太妃才又坐了下来。春莹站在床前,看似无意的轻轻握住三小姐齐静姝的手腕,满脸焦虑的说道:“三小姐,您可要快些好起来啊……”事实上春莹在暗暗试齐静姝的脉相,在确认三小姐脉相极弱而且时断时续,正是昏迷不醒的脉相,春莹心中有数了,便松开手站直身子,对李侧太妃说道:“三小姐福泽深厚,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侧太妃娘娘不要太过担心,免得伤了身子。不知道三小姐回来后可曾吃了药?”春莹注意到三小姐盖的锦被头有一滴浅褐色的药渍,便又问了起来。
李侧太妃勉强笑道:“刚刚才强半盏药,杜老先生说三小姐不能自己喝药,怕强灌伤了喉咙,得让三小姐缓一会儿再喂。唉,三小姐真是受苦了。哦,多谢春莹姑娘,看我怎么尽说这个。等三小姐略好些,我便陪她一起去给太妃娘娘请安。”
春莹含笑应了下来,躬身告退。李侧妃使了个眼神,旁边的丫鬟立刻将一个小荷包送到春莹的手中,春莹正要推辞,李侧太妃便轻声说道:“不能叫姑娘辛苦跑一趟,姑娘拿着买果子吃吧。”春莹这才没有十分推辞,将荷包收了下来。
走出蔷薇园之后,春莹打开荷包倒出来一看,只见手心中只有两只银角子,加起来也不过四五钱银子,她不由撇了撇嘴,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真寒酸,穷鬼!”,虽然心中暗骂,可春莹还是将银角子装回荷包,将荷包仔细的收了起来。
春莹走后,李侧太妃命丫鬟退下,亲自守在女儿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唤道:“春莹走了,静姝,把那东西拿出来吧,没的硌的厉害。”
原本躺着一动不动的齐静姝轻轻嗯了一声,在一阵悉悉嗦嗦之后,齐静姝将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麻核桃取了出来。原来方才她就是将这个东西夹在腋下,时不时用力夹一下,才让自己的脉相时断时续,骗过了春莹的暗暗把脉。
“姨娘,杜老先生教的这个法子真灵!”齐静姝小声说了一句。
原来这一切都是齐景焕与杜老先生安排的。齐景焕知道他的舅舅必定会带着五表妹来王府演上一出负荆请罪,这怅然让他的娘亲对庶妹齐静姝更加不满,所以他便事先做好了准备。先是让杜老先生以针灸之术造成齐静姝昏迷的假象,然后便让人抬着齐静姝去泽芝园,任谁也不能逼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说什么做什么,所以云乡侯想暗逼齐静姝之举便落了空。等他带着齐静姝回了蔷薇园,杜老先生又扎了几针,齐静姝便清醒过来,正好吃下刚刚煎好的药。为了将戏做的更真一些,李侧太妃还特意在被头上滴了一滴药汁子,果然让自诩观察力过人的春莹上当了。
春莹回到泽芝园,将自己观察到的一切细细向乐亲王太妃禀报,乐亲王太妃听完春莹的回禀,这才相信庶女是真的病的不轻,心中的怨怒之意才消退了一些。
齐景焕回到瑞松园,杜老先生看着他的眼光真真满意的不得了,杜老先生人老成精,如何能猜不出齐景焕的用意,从上回的三小姐宋锦霞下帖子之事,到这回的五小姐受罚之事,都是齐景焕在背后暗暗推动,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从根上掐断那些企图嫁入王府的表妹们的心思。云乡侯府众人以为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却不知道齐景焕早就看穿了。他如今只想着与皇甫永宁双宿双飞,再不要什么表妹往他们之间横插一杠子,所以才要将一切苗头从根上掐断。
“王爷辛苦了,此事老朽会仔细告诉元帅和少将军。”杜老先生笑眯眯的说道。
齐景焕面上微泛红色,他微微躬身说道:“多谢杜老先生,对了,舍妹……”
杜老先生自傲的捋了捋如银丝一般的长髯,无比确定的说道:“不过是要多用些时间罢了,老朽保管三小姐将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齐景焕立刻做揖道:“多谢杜老先生,对了,不知道上回岳父信中与您说的事情……”
杜老先生笑笑说道:“已经办妥了,估计再有个四五日就该收到回信了,王爷不必着急。”
齐景焕笑道:“这便好,辛苦先生了。”
杜老先生摆了摆手道:“没什么,王爷,进房来让老夫给您把把脉吧。”
齐景焕笑着应了,抬腿走进杜老先生的房间,杜老先生见齐景焕的腿脚明显比从前有力多了,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一翻诊脉之后,杜老先生缓缓说道:“王爷的身子大有起色,虽然那点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不过对您身体的影响可小多了,当真可喜可贺。说起来是老夫愚了,若是早些让您随元帅修习心法,只怕现在会更有起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