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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抬起右手,盖在了眼睛上。

信使只能看到凝固了一样的下半张脸,送信时只顾着完成差使,安静下来之后,信使才开始听到自己的心也砰砰地乱跳。

一旁牛金手足无措,顾同等人也呆若木鸡。

好一阵儿,祝缨放下手,声音平平地说:“知道了。”又对信使摆了摆手。

信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记着刚才的那点小脾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出了签押房才想起来:我现在要上哪儿去?哦!去驿站歇着,歇好还得回去复命呢!

签押房里,祝缨清了清嗓子,顾问等人如梦初醒,几人里最镇定的项乐脸上也带着残余的惊恐问道:“大人,怎么办呢?”

祝缨已经恢复了平静,太子死了,必然会有许多变故,慌张有个屁用?不过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足了,该做的事却是一件也不能少的。

祝缨道:“牛金,将这噩耗发抄到下面四县。再给阿苏县抄发一份。”

“是。”牛金跑得左脚绊右脚,跌跌撞撞地出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慌的什么,就是心里很慌。

祝缨又对项乐道:“你去敲钟,召集府衙官吏,我要训话。”

“是。”他步子比牛金稳得多,只在门槛上稍稍绊了一下。

然后剩下一个顾同,祝缨又吩咐他:“你去把荆纲叫来,路上不要耽搁。”

“是。”

顾同也飘了出去。

祝缨又接着项安到后衙那里,通知后衙这件事:“告诉他们,一应彩饰都去了,最好不要戏闹,穿素服。先这样。别的事儿等我衙门里的事儿办完了回去再细同他们讲。”

项安一溜小跑出去了,路过外面撞到丁贵,又说一句:“大人身边没人伺候,你快去。”

丁贵到签押房的时候,祝缨也不假装板着脸了。丁贵还不知道太子薨了的消息,他刚从外面回来呢,进了签押房时祝缨的表情已经很正常了,丁贵也就正常地站到了祝缨的身边听吩咐。

祝缨安静地坐着,脑子里飞快推演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从讣告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实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南府离京城太远了!冷云天天抱怨远离京城,远离京城的不便在这个时候就凸显了出来。

打探消息也很为难,索性就不去管讯息,先把面子上的事儿糊一下。

外面钟声响起,丁贵吃了一惊,府里有事时会敲钟集合,这种情况一般是早上,或者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现在难道是后一种情况?发生了什么?

章司马就在祝缨附近的屋子里,他率先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向外张望了一下,犹豫地往祝缨的门口一站,轻轻敲了敲打开的门板:“府君?”

祝缨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门口,正好看到项乐回来。后面不远处是一些脚步匆匆的本府官吏,他们都不明就里,但都跑到签押房外的空地上排队站着。人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露疑惑之色,也有人担心知府大人是不是又要整治哪个违法的人了,都将自己近来办过的事仔细反省,好像没有,又有人将久远的违法记忆翻了出来,自己将自己吓出一身的冷汗。

等到郭县令也匆匆地赶到并被一院子的人吓了一跳的时候,祝缨才上前一步,人声顿时消失了。

祝缨看着除了当值的人,其他人都齐了,缓声道:“今日才接噩耗,东宫薨逝!”

人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人面上变色。丁贵像被雷劈了一样。

人齐了,可以开始哭了。

祝缨抬起袖子挡住了脸。

反应快的已经跟着哭出了声!祝缨好歹还看过太子的长相,这里的其他人连太子的声音都没听过,却都哭得肝肠寸断。祝缨与章司马在上面也一起哭,他俩哭相好看一些,掉眼泪,没嘶号。底下郭县令哭倒在地,王司功鼻涕也哭出来了。

荆纲进了府衙就是听着这么一片哭声,心道:是知府大人叫我过来的,总不能是他死了吧?

到了一看,祝缨还好好的在上面,身边顾同也干嚎了起来。他忙问:“出什么事了?!!!”难道是陛下?

顾同吸吸鼻子:“太子薨了。”

荆纲一口气没提上来:“什么?!”

他这一声在一片哭声中并不显,祝缨却借机不哭了,掏出手绢儿擦擦眼睛说:“才接的讣告。老郭!”

郭县令还哭着,被旁边哭得不严重的人推了推,抹了把脸爬了起来:“大人?”

祝缨道:“城中各处还需你配合。小吴,去准备白布。”

太子薨逝,各地如何悼念都是有规定的。讣告上也有列明,总是京城的百姓戴的日子长些,越偏远的地方受这事儿的影响越小。各地官府肯定得撤掉各种彩旗之类的装饰,官员们至少得穿素服、一块儿供个香案哭几场,然后系个白腰带再系一阵子。百姓们呢,比官员们要减等,但是这个年,估计是不能大肆庆祝了。

以祝缨的估计,想要再高兴热闹,怎么也得到新年以后。

入冬有些时候了,手快的商家都开始准备好过年要卖的货了,什么彩纸彩笺、灯笼胭脂等等!唉,百姓又要亏钱了!

祝缨接着下令,红灯笼之类的都得撤了,再通知一下府学,让学生也停课哭个三天。传下去让百姓知道太子死了,又下令整个南府都要禁舞乐,开禁在明年。不过百姓婚嫁倒是不禁的,估计也不会有人想在这几天再吹吹打打的娶媳妇了。

祝缨道:“各司其职,谁在这个时候出纰漏,我饶不了他!司马,你们几个留一下,其他人,散了!”

吏员们散去,祝缨又吩咐项乐再跑一趟兵营:“你带我的签牌去找梅校尉,知会他一声。告诉他,要是白布有缺,我这儿先匀一百匹给他使。再有,他得准备好写个奏本,陆美回乡奔丧了,这个事儿他得趁早准备。”

“是。”

接着,祝缨将章司马等官员再捎带一个荆纲都叫到签押房一起再开一个小会。

他们是官员,有的人级别足够高,比如祝缨,有的人是一方主政的官员,比如郭县令和荆纳,还有是因为在府衙里做官比如章炯。祝缨道:“大家得写奏本上京!”

皇帝死了儿子,那不得写个本给人道恼么?国家没了太子,官员也得表示一下哀悼。皇帝可以不看,他们不能不写。

章司马道:“大人说的是。”他家几代做官的人,没见过猪吃也见过猪跑,倒不太担心,其他人都有点慌。本来死了太子就够让人看不开的了,虽然他们没一个是太子党,但是这个时候太子一走谁知道会刮起什么妖风、会不会卷到自己?此时,死太子比死皇帝还让他们难受,因为一切都是不确定的。然而他们又位卑言轻,更是无法左右局势只能挨着。未知,永远可怕。无力,永远焦虑。

祝缨问荆纲:“你呢?是过完年再回去,还是现在就走?”

荆纲道:“大人明鉴,下官这两天就想收拾行装了。下官的奏本,不知能否有劳大人一并发出?”

祝缨道:“行。都会写吗?”

张司兵马上说:“还请大人赐教!”他们这些人,从吏员升上来的有几个,日常写公文是不错的,写奏本就跟写公文是两回事儿。

祝缨也知道这个情况,她当年写奏本就得郑熹给她提着耳朵改了好几稿才行的。

“第一,将陛下放在前面!第二,东宫是陛下之子,儿子不能越过老子。剩下的自己想,不会用典就不要乱典,将错字、别字都检查一遍,不要叫人说不学无术。”谁也不指望偏僻地方的小官能写出什么惊世的文章来,差不多合格就行了。泯然众人才是最安全的。

南府不需要在这件事上出头露脸!不惊动任何人地蒙混过关是最好的。

吩咐完,祝缨就让各人写稿去了,又告诉荆纲,三日后这边奏本就凑一块儿往京城送了,他得在日期之前写好送过来。荆纲忙答应了。

小吴那儿已经带人取了白布,开始裁白布、换灯笼、设祭桌等等。

一切收拾好了,荆纲也跟着府衙里哭灵。郭县令则是回隔壁县衙,一进去就听到里面也在哭——府衙的正式公文也到了,县丞先给拆看了。

如此,一日两祭,哭完了各人该干嘛还干嘛,只是做事时不免添了一些疏漏。府衙外,百姓们倒是哭的不太多,却也都窃窃私语,慌,又不太慌。太子死了,与升斗小民又有什么有关系呢?太子也没有什么德政惠泽此方百姓。不过听说太子死了不是件好事,大家也跟着慌了一下,接着将明显喜庆的幌子之类摘了——也就如此了。

祝缨安排完前衙,腰上系条白布,亲自到府里走了一圈,只见文吏、衙役们也不哭了,却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他们与这朝堂上的事情无关,却又都很关心朝堂上的事儿,也只有他们才能像模像样地讨论:“这下,该立太孙了吧?”“不对,听说太孙还小,得立皇子吧?”

祝缨咳嗽一声,众人吓得缩了脖子。祝缨道:“传我令,不许妄议东宫!听到一次,二十板子,两次,四十,三次,八十!再议,杖毙!”

众人噤若寒蝉。

祝缨又巡了一回府衙,将几个心不在焉的给斥了几句,眼看府衙里运转正常了,她才转到后衙去。

————————

后衙,家里已经忙上了。

种完宿麦之后,离除夕就很近了,祝缨给京城的年礼都在路上了,家里今年人口多了许多。除离巧儿回家,项乐、项安、顾同可能回家,其他人都没别的地方去,还是跟祝家过年,这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去了!

进了腊月就开始准备了。这头才给小姑娘准备着红头绳、小红鞋,给小小子准备红底儿的虎头帽子,剪窗花的红纸才买回来,置新衣的红布才拿出来,太子死了!

张仙姑难过了半天:“哎哟,太子,和气人呐!”

巧儿等女仆对太子的生死兴趣不大,但是对张仙姑这句话兴趣有点大,连几个寡也都问:“老封君,您见过太子?”

“诶,也就一面儿,说几句话,和气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走了呢?”

一旁杜大姐比她们要难过得多,也不知道为什么,京城出来的人对皇家的感情总要深厚一些。

花姐比她们都急,祝缨是做官的,东宫薨了,接下来官员们受到的影响肯定更大,这可怎么办呢?她一边将腰间一个彩绣的香囊摘了下来,一边忧愁。旁边几个孩子都是一脸的无所谓。

冷不丁的,正在外面团团转的祝大说了一声:“前头忙完了?!”

大家一齐去迎祝缨,祝缨扫了一眼,道:“收拾收拾吧,就是今年不能热闹了。”

张仙姑还惦记着太子怎么就死了,祝缨道:“别念叨也别乱猜,隔着三千里能猜着什么呢?再过些日子我就要上府城见冷大人了,他兴许知道。”

祝大道:“郑大人得亏不在东宫了。”

祝缨心说:他这回可亏大发了!

看几个猴子,仍是泾渭分明的两派,祝缨摇了摇头,到前面去写她的奏本去了。才写完,小吴跑了进来:“大人,我实在写不来啊!”

祝缨道:“写,我给你审稿子。”

小吴只得自己写了个,字数比祁泰的少一半儿,也没什么典故,祝缨给他圈出错字,又让他把拍皇帝马屁拍得太过份的几句删掉,小吴脸都青了,删掉这几句,越发显得少了,他肚里没词了,这可怎么是好?

祝缨只好又给他补了几句,告诫他:“你要再这样,以后就没法儿办了!上下往来的奏本公文自己都不懂,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小吴道:“学!我学!”顾同个半桶水,他跟着顾同学,最近衙门事多,两人学习的时候就少,未免懈怠,这不,欠账了。

接下来两天其他人的奏本也陆续交了上来,祝缨当面不说,私下还是看过了再让发出去的。章司马和荆纲写得很顺,她不打算改,其他人的只要没有犯忌讳的用语,她也不管。只有张司兵写的跟小吴差不多水准,被她揪了来改了一回才一统发出去。

三天一过,祭桌撤了,一些用品也烧了。

荆纲腰系白布,到府衙来辞行。虽然现在赶回去也晚了,不是京城,百姓给皇帝戴孝都没那么长的时间,但还得回去。

他又送了一份礼物,这次还是携父母妻儿前来的。

荆纲此来就为一件事——托付家人。

祝缨在后衙见的他们,荆纲道:“下官这便辞去,家中大人还请大人照看。有违法事,大人只管处置。”

祝缨道:“府上就在南府,我自然会看顾。”

荆纲苦笑一声:“父母老迈,或有耳目混沌之时,还望大人海涵。大人有何德政,荆家必响应大人。”他看了一眼父亲。

荆老封翁比之前也老实了许多,道:“大人看我老眼昏花面上。”

祝缨道:“这是哪里话?好好相处,日子长着呢。”

荆纲又说:“下官要赶路回去,携带家眷不方便,拙荆待春暖花开再回,此番我将带五郎回去。”他想过了,弟弟还是自己教吧!搁家里,父母管不住,弟妹也确实难管一个在外面疯浪的丈夫,万一再撞到祝缨手里,能指望人家饶他几次?还是带走!

祝缨道:“怕到了地方有人因你而奉承他,你越严厉外面越放纵,一张一弛之间大寒大暑不伦不类。你可要多上心了。”

荆纲道:“是。”

略叙一阵儿,荆纲就回家揪着弟弟走了。荆五郎不用去考府学的选拔丢人现眼,荆纲也没能在府学里讲成学。祝缨扼腕。

如今府学里估摸着也没心了,祝缨又去了一趟府学。

府学里果然是比较躁动的,他们与府里的文吏衙役们有着共同的兴趣——妄议大政。对谁会是新任的储君十分的感兴趣。

祝缨没打招呼就混进了府学,她没蓄须,换身青袍,看起来跟个年轻学子似的。蹲着听了好一阵儿,才站起来抖抖脚,对争执着“立嫡”、“立长”还是“立爱”的学子们说:“陛下家才逢新丧,你们就在这儿说这个,不合适。东宫建储二十余年,尸骨未寒,就以大义的名份讨论他身后之位,不妥。做人呢,有点儿人情味儿更好些。给逝者一些体面,给生者一些关怀,朝中君臣也不会误了大事的。”

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学生说一说朝政的事,她也不骂学生见识短不配讨论这个。

她不训斥,知道这事儿堵不了人的口,不说府学了,就是京城高官,这会儿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呢。

学生们因她和气,都老实长揖请罪。最激昂的邹进贤也只说:“学生们只是发急,并无他意。”

祝缨点点头:“不必跟着我,博士在哪儿?”

祝缨与博士商议的事情是,将选府学生的事儿推迟到明年正月,正月二十开考,二月前定名额。二月正式开课。

博士道:“使得。”

祝缨又蹓跶着出了府学,一路闲逛。路上也有认出她来的,也有没认出她来的。认出她来的吃了一惊,她也对人笑笑,跟人闲聊两句,看人不自在就自己走开,看人胆子大就多说几句,问一问年景,问一问生活,再问一问街上安宁不安宁、太平不太平。

一旦站住了,就有人围住了她,围得越来越厚。

人们都跟陪笑,祝缨道:“衙门不折腾,就能安宁许多了,是也不是?”

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那确实是。

祝缨虽做了知府,与人聊天的时候仍然十分之神棍,不多会儿,又聊熟了许多人。见她和气,百姓也渐渐不怕她了。他们也有好奇与“狐仙”斗法的,也有好像她拿贼的,胆大敢她说话的都往前凑。腼腆的就或站或蹲在一边笑着看。

忽然,临街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橘子砸了过来!祝缨往边一闪,看清是橘子,反手一抄,在离一个蹲着围观的小姑娘脑袋一寸的地方接住了橘子。

围观者大声喝彩:“好!”

忽然,祝缨听到一声断喝:“这是干嘛呢?臭卖艺的!在这儿摆摊不孝敬你哥吗?”

“嗡!”围观者又笑又不敢笑,又有点开心,给祝缨让开了一条通道。围着祝缨的圆环缺了个口子,让她看到了一个在这个时候还敞着怀露出毛胸的黑壮汉子。

额……

黑壮汉子也没想到是个书生样的人,个头还跟自己差不多高,不过他也不怕!他大步上前:“你是哪里来的?”

他有点眼力,见祝缨不似本地长相,先问一句。

祝缨认真地说:“我没哥。”

围观的人接着笑,黑壮汉子脸也红了起来,十分恼怒,蒲扇般的大手扬起就要挥下。一般而言,一巴掌下去,够将这个小白脸儿打落几颗牙齿打肿半边脸,小白脸脑子就得懵,就得知道厉害了!他娘的!最恨小白脸了!

人群一齐惊呼!

祝缨在街上混的经验十分丰富,大概街上的二溜子都差不多,一看他肩膀动,她就知道这人要干什么。要么是真打,要么是作势吓唬,无论如何,都是要扬手的。

“锵!”祝缨拔出了短刀。

在南府行走她就没带长刀,短刀出鞘,刀锋向外,稳稳地握着,右腿退后半步,人站稳,等着那只手送货上门。

“嗷!”壮汉是真打,掌中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创口。

祝缨左脚又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点距离。心道:巡街的衙役怎么还不过来呢?

府城比福禄县城大得多,不像福禄县站在街头望到街尾,衙役且还不知道知府亲自下场斗殴了。

那边黑壮汉子又大声喊叫让兄弟们过来,围观的人都不说破祝缨身份,就等着他倒霉。他一面退,一面骂:“小白脸耍诈,竟拿兵器!”

“哦。”祝缨说。

任凭壮汉叫骂,她一个字就打发了,反而把壮汉气个半死。祝缨只是奇怪,自己有兵器而他吃了亏,为什么不跑?

壮汉想的是,小白脸不跑正好,我兄弟来了一起招呼,他一个人打不过我们许多,他手里的刀是好货,我一定要拿到!

“诶?怎么回事儿?!”丁贵巡街来了,看到人多就要驱散。

“没事儿。”祝缨说,“拿了吧。”

丁贵认得祝缨的声音,跑过来一看:“什么?大人?!!!项二呢?干嘛去了?牛金这个死鬼!他偷懒了吗?”

祝缨将身边的人也都分派了衙门里的差使,并不让他们只在自己身边“养尊处优”。她一个人也不需要这么许多的男仆。

直到此时黑壮汉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时往地上一跪一磕头,还没哭呢,后面一声:“大哥?!谁惹大哥不痛快了?”

“我,”祝缨说,“都拿了。”

真好,可以清一清街面了。

祝缨道:“叫司法佐和司兵都到我这儿来,郭县令也叫来,我就说我有什么事儿忘了干呢,忒不得劲儿。原来是没收拾你们!”

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无赖流氓哪儿都有,单看当地官府管不管了。祝缨在福禄县就狠管过一回,到了南府之后千头百绪,也是因为没有福禄县那样的亲自探访很长时间,无法精确地抓到人。各地之百姓又素有一个能忍了就不去告状的习惯。许多事情就得官员自己去发现。不亲自探查,日子也能过下去,不过是苦一苦百姓。亲自探查了就好些。

祝缨道:“我都没管街上卖艺的收税!带回去,打!”非得叫他把钱吐出来不可!可气人了,当年她摆小摊算命的时候也交过保钱的,名曰保护,实际上没有这些人她根本就不用交钱。

她环顾了一下,道:“凡有受过这伙无赖欺凌的,都可以府衙来告状。”

二楼的窗子已经关上了,窗缝后面一个小姑娘吐吐舌头,又大着胆子看下去。捂着噗噗乱跳的心口,长长松了口气。没闯祸呢!

祝缨回衙,理直气壮地以“太子新丧期间闹事”为由,开始整肃街面!整个府衙也因此从“太子薨了”的迷一样的慌张中找到了发泄的口子,李司法亲自带人巡街,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好悬没把这无赖打死!这不是显得他渎职吗?跟知府大人要保钱?!

郭县令也苦着个脸,南府府城也是他南平县的县城,治安不好,他也有责任。

正好,太子没了,也没法儿过个热闹年,就拿这个热闹凑数了!

祝缨却又面临着另一场“讨伐”。

第一个是顾同,他一跳三尺高:“老师怎么能亲身涉险呢?”

第二个是项乐:“都是我的错,我该跟着大人的。”

然后是丁贵:“我该留意,早些赶到的。”

次后是张仙姑知道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什么都自己干,这官儿不是白升了吗?”呃,也是角度清奇。

祝缨道:“我出门透口气,没特意拿贼!遇着了就打了呗,又不是打不过。”

胡师姐道:“以后出门我跟着。”

张仙姑道:“胡娘子,那就拜托你啦!”

这就给祝缨安排上了。祝缨道:“真不用。”

祝大又端起老封翁的架子来:“什么用不用的?就这么定了!哼!”

府衙里在忙了一阵儿知道原委之后,章司马也劝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白龙鱼服终是不妥。”

王司功等人也都说:“大人也该带几个随从。那些无赖不长眼睛的,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万一擦伤了怎么是好?大人还有更要紧的事务要办呢!”

小吴就跟她面前抹眼泪。

祝缨见状,道:“好吧。”先答应了,干不干的,以后再说。

劝的人觉得意见被采纳了,听的人自有主意又不用再听聒噪,双方都表示很满意。不过近几天祝缨要出门,就总会被胡师姐给盯上,只好在街上随便一转,看看衙役有没有抓良冒功,然后就回到家里,自己也练会儿功。

胡师姐新近有了两个小徒弟,一个是苏喆,另一个是锤子。锤子耻于没有打过小姑娘,苏喆耻于三打二没有将人打个稀烂,都认为平手是个可耻的成绩,也都想练习。

胡师姐也就两个都随便教教,连项乐、项安当年那样都不算,就是带孩子玩儿。项乐、项安当年没有磕头拜师“敬师如父”,类似于家里请了个西席。胡师姐不是特意当西席来的,不过两个猴子想习点武艺,她也教一点儿,先扎马步,再练拳脚枪棒。两人都有渴望,锤子眼馋梅花桩上的功夫,苏喆却听说了她的一手弹子,想学。

祝缨一过来,两个小猴子也跟着来了,都不肯在对方面前示弱,都钉在前院里扎马。

苏喆想学弹子,胡师姐只说:“不合适。”

苏喆便请祝缨给她讲情:“阿翁,女孩子打架也很合适的!”

胡师姐哭笑不得,这一手还不算是她家的绝技,只是需要练,且苏喆年纪也太小了。大户人家的女儿,不用学这个。可怎么给她说也说不通。

只得抓了几一把弹子让她拿着,苏喆手能有多大?拢共也拿不了几颗。胡师姐一搓一捻一掷,弹子飞出去正中靶心。苏喆手指一搓,啪,弹子掉到了地上。

祝缨嘲笑道:“哎哟,手短!”

苏喆气结,横着脑袋往祝缨大腿上撞了来,被祝缨张开手掌抵住了:“难道你的手很长么?”

苏喆哼唧了一声。祝缨张开手,与她的手比了一下:“呐!不管开心不开心,长短都在这儿了,是不是?你要不认自己手短,还照着师傅的样子来,还是不成的。除非你再长大一些,手长成了。现在想要学会呢,就得问问,有没有短手的法子。”

苏喆生得时间不凑巧,打小不爱听别人说她不好,“短”来“短”去的正生气。祝缨扳过她的脑袋,又慢慢说了一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短在哪里了,以后能长多长、怎么应付这个短,就行了。”

祝缨也不知道怎么教孩子,不过,将自己明白的道理给她说一说,也是尽心了……吧?

苏喆好像听懂了,问胡师姐:“师父,我现在要怎么练呢?”

祝缨很满意:“胡娘子,这弹子要怎么使力呢?”她也馋啊!

这可比带着弓箭方便多了。其实有有射弹子的弓,那个她没练过,起手就是学的射箭,现在不如就学空手弹子。

胡师姐也就从头到尾将要领一说,并不觉得她能一下就学会。哪知祝缨接了弹子,调试了几下,半袋弹子打完,就能打到靶子了。然后她活动了一下胳膊和手腕,说:“准头还是不行,还是得练。这个得小心,用力不当要脱臼。”

苏喆和锤子两眼放光,祝缨道:“过阵儿叫项乐给他们寻些小弹子,立个近些的靶子。”

苏喆怪叫:“阿翁!你早就有办法了!”

胡师姐也是一乐。

祝缨看看锤子,这孩子自从到了自己家可是长高了不少,一身肉也长得比一般孩子结实。

第二天,她处理完府衙里的事儿,就让项乐把锤子和石头带到前衙来。

—————————

两个孩子因祝缨的吩咐,也不在家里玩闹了,衣服外面也罩了月白的小罩袍。他们好奇地看着前衙,这里他们绝少能够踏足。

祝缨看了他们一下,问道:“还记得寨子里的家么?”

两人都摇了摇头,锤子的神色比官员们听到太子死了还慌张,问家是什么意思?他才与苏喆打了架,又跟苏喆在师父那里别苗头,苏喆是主人的亲戚,是客人,这是要赶他走吗?

主人家一向客气,也不打骂人,可是主人就是主人……

石头没这么多心眼儿,听祝缨问下一句:“想不想回去?”马上回答:“我跟锤子一块儿。”

锤子更觉艰难了,也只有在这里,他拖着石头还能过得下去,换个地方可就不好说了。他有点倔强、也有点乞求地看着祝缨:“大、大人,能不走么?”

祝缨道:“行啊。”

锤子突生出一股逃出生天的感觉,说:“我以后不跟苏小娘子打架了,她打我挨着,她骂我听着。”

祝缨道:“凭什么呀?”

锤子被问住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祝缨道:“怎么奇奇怪怪的?走了。”

锤子道:“是。”拉着石头要回后衙。

项乐一手一个将他们提了过来:“过来,跟着出门儿。”

那可太好了!能跟着主人出门的仆人,都是不容易被抛弃的。锤子高兴地跟在祝缨身后。

一路越走人越多,他们来到了集市。

因为太子薨逝,集市也罢市三天,现在又正常营业了。又因为太子的原因,有些交易就不能进行了。祝缨此来,一是亲自摸底,小本买卖最怕积压货款,如果小本买卖积了太多的货,就由官府出钱以进价给买进,到明年再卖出去,给他们周转。二也是为了——“獠人”。

这集市里有利基族的商人,当然也有奇霞族的,也有一些其他的。祝缨总要亲自看过了,才能有所感触。

她现在最熟的就是奇霞,也就是瑛族,其次是利基族,分辨一下,到集市里找到了一处利基族的铺子。

利基人也是卖山货,与阿苏家以前的物产差别不大,不过现在阿苏县又引进了茶树等等,产品更丰富了一些,利基族的铺子还是那样。这一处主要是卖一些草药之类,正因如此才被花姐遇着了,回来对祝缨提了一句,老板方言讲得不错。祝缨决定从这儿来入手。

她踱了进去,问道:“掌柜的在不?”

老板出来了,道:“客官要看点什么?”

祝缨见他的衣着已与山下普通商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了,有点好奇。因为这不是赵娘子,得显示出一点联姻融合来。卖某地特产就要展示某地特色是常识,比如这草药,主要是山上来的,最好的招牌就是穿着本族的衣服以示商品“正宗”,就像如果招牌是“王麻子”顶好雇个麻脸伙计招待客人一样。

祝缨道:“你不是利基族的吗?全看不出来啊!”

老板脸涨得通红,道:“我一心向化,并不要继续做獠人!好叫这位小官人知道,我已入籍了。”

呃……这人,他怎么比赵苏味儿还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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