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车祸
上午十点,南湖市最大的贫民窟,名叫铁山村的城中村里。
蛛网密布的电线、光纤线、电话线、闭路线交织的小巷,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浮灰。分不清楚颜色的墙面上、电杆上贴满了专治梅毒、无痛人流、富婆求子的广告。
一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洗剪吹”光着膀子,**的排骨身材上刺龙画凤,骑着山寨赛摩,赛摩屁股后面挂着一个低音炮,旁边挂着两个大喇叭,喇叭里震天响地放着《最炫民族风》,呼啸着在小街小巷之间一路狂奔,害得电单车、自行车、三轮车鸡飞狗跳,四处乱躲,路边的小摊小贩一阵怒骂。
一栋破旧小院的二楼,一间只有十来个平房的单间出租屋里,天花板上发黄的电扇开到了最大功率,仍然扇不去房间里火热的温度。
因为在破旧狭窄的房间内,两个正互相脱着对方衣服的男女,一个淫笑,一个媚笑,似乎他们呼出来的空气都是满满的荷尔蒙味道,比这三伏天的温度都要炽热。
铁山村外的幸福路,380路公共汽车横冲直撞,开得比赛车还要火爆,“吱嘎”一声急刹车后,停到铁山村的站牌下。从东倒西歪的人群里,挤出一个身高一米八几,面相硬朗粗旷,颇有男子气概的年轻男人。
这个年轻男人叫叶向东,今年二十五岁。
叶向东年纪不大,人生经历却比许多同龄人都要特殊。
叶向东出身在省会南湖市的一个卫星小县城,打小就读书厉害,十七岁就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天南大学。可是两年之后,极度向往军营生活的叶向东,就瞒着家里,悄悄报名参加了某部特种兵大队前来大学挑选高素质兵源的征兵,入伍成了一名光荣的大学生新兵。
叶向东依靠自已的高智商、高学识,还有强横的身体素质,迅速成为被军区普通部队称为“老A”的直属特种兵大队的精英战士。
叶向东的部队服役在边疆,叶向东所在的特种兵大队,可不是为了训练而训练,只是在比武和演习时“假打”的花架子队伍。从入伍的第三年开始,叶向东就选入反恐值班特勤中队,大大小小参加过几十次反恐突击任务。
在叶向东手上丧命的暴恐分子,前前后后有七人,叶向东也因此多次立功,成为部队专门培养的兵王。
可惜在叶向东入伍五年之时,在一次秘密反恐行动结束,进城休假的时候,叶向东却为了替战友出气,出手过重,一脚将当地一个有权有钱的大老板的儿子双腿都踢成粉碎性骨折,这一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渡过。
为了保护叶向东,护短的部队领导纷纷出面,最后好不容易与那个县长达成协议,部队出资进行了赔偿,让叶向东免除了牢狱之灾,可惜叶向东的军籍却再也没有办法保住,只能黯然退伍。
退伍之后,叶向东回到南湖市,顺利在一家贸易公司找到了销售员的工作。
前近半年时间,叶向东干得非常不赖,不但销售业绩一月比一月好,最近三个月更是连续占据公司所有销售员的前三名,工资加提成每个月都快将近一万元。
更让叶向东得意的是,他与公司一位美女销售员李美霞结成了“战斗友谊”,在两个月之前,叶向东终于将李美霞拿下,搬到一起同居。
可惜好景不长,拼死拼活天天在南湖市各个批发市场、超市、商店“扫街”,幻想凭着自已的努力,为他和李美霞买下一套房子,还有车子的叶向东,今天早上一上班,却得到一个噩耗:他这个业绩顶瓜瓜的骨干销售员,竟然被解雇了!
叶向东跳下公共汽车,仍然没有从失去工作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胸前抱着一个装满了杂物的破纸箱,在七月的太阳下,脸色却阴寒如冰,像孤魂野鬼一样,依靠身体的本能走进铁山村灰尘遍地,肮脏、混乱不堪的小巷,向他和李美霞租住的小屋走去。
一声隐约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最后仿佛打雷一样响起。随着那故意取下了消声器的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还有《最炫民族风》狂拽炫酷吊炸天的歌声传来:
你是我天边,
最美的云彩,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留下来!
那辆山寨赛摩一个漂亮的甩尾,在面色狰狞,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的洗剪吹刺激地尖叫声中,猛地拐过一个将近90度的街角,又猛地一提速。
“咚”地一声闷响,茫然游走在小巷中心的叶向东,顿时和山寨赛摩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接触,叶向东手中的破纸箱飞起五六米高,纸箱里的茶杯、笔筒、纸张漫天飞舞,在刺眼的阳光下形成一副诡异漂亮的图画。
叶向东的身体也仿佛慢动作一样,缓缓向后飘浮,后脑勺“空”地一声撞在贴满了广告的墙壁上。叶向东的身体贴在墙上,停滞了一两秒钟,这才“吧唧”一声掉到地上,一动不动。
被远远甩到一边的洗剪吹一个踉跄,额头上流着血迹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一脸惊恐地左右一望,看了一下周围面色惨白,仿佛雕塑一样一言不发的行人,突然跑到墙下摸了一下叶向东的鼻子。
洗剪吹浑身一颤,失声道:“死啦?”
微微一愣之后,洗剪吹突然手脚并用,疯狂地爬到摔在一边的山寨赛摩旁边,用力提起车龙头,竟然好运地一下子就打着了。
“轰,轰轰——”
山寨赛摩又响起震天价的轰鸣声,洗剪吹头也不回,刹那之间就冲出铁山村,消失在幸福路上。
这个时候,仿佛时空凝固的小巷才突然活了过来,所有行人重新迈开脚步,行色冲冲地又开始继续他们的行程,自行车、三轮车、电单车也纷纷重新上路,奔向它们预定的目标。
热闹的铁山村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却没有一个人看一眼墙边那个蜷缩成一团,不知死活的年轻男人,就仿佛那场车祸从来没有出现,那个墙根之下根本没有人一样!
几分钟之后,叶向东一声呻吟,双肩一耸,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之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已剧痛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