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年刚出衙门,生死簿就自己飞了出来。“得,来活了。”王贺年念叨了一句,停了打算回家的脚步,翻开生死簿。“陆子元,月牙县人,阳寿三十三,忧思郁结成疾,郁郁而终。”王贺年看的有点不明白,郁郁而终是什么死法?憋屈死的?另外上边怎么不显示时间了?回身问了赵三德一句,得到的回答是这人随时可能死,让他赶紧去。
王贺年自然不再耽误,赶紧出发前往阳间。这次直接传送到了月牙县西边,根据指引到了英才书院,此时是上午巳时,陆子元正在给一群半大孩子授课,讲的好像是什么《朱子语录》。王贺年没进过书院,也听不太明白,就听了个大概。
陆子元一身文士长衫,讲起课来抑扬顿挫,条理清晰,底下的半大孩子坐的规规矩矩,听得很是认真。倒是一副名师风范。时不时轻捻胡须叫起来一个学生回答问题,答得对,笑着鼓励,答得不好也不恼,他再多讲几句。
王贺年虽然一知半解但也听得入了神。一晃到了巳时已过,一屋子学子纷纷取出带的干粮,陆子元从墙角拎出一个铜壶,给学子每人倒了一碗水。完事回到讲桌前坐下,也掏出烧饼吃了起来。
吃过东西,陆子元示意学生可以休息一番,一会再继续讲课。学生们自然是开心称是。有聚在一起聊天的,也有学生趴在桌案上小憩的,陆子元倒是不困,翻开手边的书本,认真的看书。
休息的时间不长,陆子元敲了敲桌子,聚在一起说话的回了座位,小憩的也揉揉眼清醒起来。陆子元继续讲课。王贺年看了看陆子元看不出来什么异样,也不像生病。用望气之法看过去,倒是发现了端倪,满脸黑气,郁结不通,一脸倒霉相。
就这样王贺年又听了一下午课,下课之后,有的学生住在书院,县城的学生则是被家人接回家。陆子元收拾了桌案,打扫了地面,把自己的书都装回书箱,抱着书箱回了家。
王贺年跟在他身后,跟他回了家。陆子元的家距离书院很近,院子不大,房子也只有三间,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是陆子元的母亲。看样子这陆子元也是独身一人。王贺年对于光棍总是莫名的亲切。直说吾道不孤,这词还是他跟刘吉学的。
老太太已经做好了吃食,在院子里迎着儿子,要接过书箱,陆子元身子一躲说道“娘,我拿得动,您不用出来迎我,快吃饭吧。”说着话把书箱放到自己的东屋,出来到堂屋和老太太一块吃饭。两碟小菜,大米清粥,两人吃的很快,吃完东西老太太回西屋纳鞋底补贴家用。陆子元则是回东屋读书。
到目前为止王贺年没发现任何异象,虽然黑气罩顶,但应该也不致死。只能紧跟着陆子元,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天一黑,陆子元起身烧了一壶水,给老太太倒好了洗脚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回屋上床,时间不长久起了鼾声,看样子睡得不错。王贺年无奈在堂屋坐着也是打算眯一会。
一觉天亮,王贺年起身伸了个懒腰,发现陆子元已经醒了,在院子里喂他娘养的三只鸡。他娘则是守着灶台煮着面条。陆子元喂完鸡回屋正好面条出锅,接过他娘盛的面条,呼噜呼噜几口就进了肚子,回屋抱着书箱就出了门。
书院是县里大族杨家出钱办的,这杨家和李家宗家并称月牙县三大家族,不过杨家低调的多,名声不如另外两家大,但单轮钱财,应该还在李宗两家之上。陆子元就是杨家聘的教书先生之一。书院的学生大部分也是杨家子弟,当然外姓人也是招的。陆子元负责给这些半大孩子讲四书五经,以备未来考童生。还有别的先生负责启蒙教百家姓千字文。
陆子元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有学生在课堂准备了。见到陆子元进屋,纷纷起身抱拳作揖喊道“夫子早上好!”陆子元也是点头回应。待学生到齐,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授课。
王贺年蹲在书院房顶,看着书院外的人来人往,有些无聊。突然人喊马嘶一阵热闹。一个中年人带着几个家丁模样的随从出现在书院门口。不顾书院门房的盘问,大摇大摆的往里走。目标明确冲着陆子元授课的房间走去。
那人站在门口,戏谑的看着讲课的陆子元说道“呦,这不是陆夫子吗,陆大秀才这教书的活干的是真不错。”
陆子元看向门口,脸色登时变得很不好看,指着门口的“你。。你。。你了半天。”
来人见他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你一个科举作弊的人,也配教书育人?也配传道授业?这书院真是可以,招手你这样的夫子误人子弟,我看啊迟早得关门大吉。”
课堂里的学生听到这个话开始窃窃私语。陆子元见这情景,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我。。。我没有作弊!是你陷害我!”
“我陷害你?监考官亲自抓的你,你还想狡辩吗?看来这禁考还是不能让你老实,等我回了府城,要到官府告你,把你抓起来才好。”来人说话声音很大,别的课堂的人纷纷探出头看热闹。
“你。。。你无耻!目无王法。我何时作弊了,分明是你陷害我!”
“究竟是谁目无王法啊?考场作弊的你,还是堂堂正正的我?”
陆子元讲课的时候可以舌灿莲花,这时候倒是卡了壳,气的脸红脖子粗,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气的收了书箱,跑出了书院,逃了。
王贺年有点无奈,这跑了就和认了没什么区别了啊。叹了一口气,一记法术丢出,跋扈之人往外走的时候摔了一个跟头。本来见陆子元落荒而逃哈哈大笑的她,摔了一个狗吃屎。起身气愤的大喊“来人,把这破地给我铲平了。什么破地方。”
“李公子,你过了,这破地方不欢迎你,如果在不走,老朽可就不客气了。”这时候走出来一个长髯老者,正是书院山长杨鹤。身后跟着几个壮小伙,一看就不太好惹。
“呦呵,杨老头也知道自称老朽?也不怕闪了你的腰,我给你面子,哼,走,回李家!”这人喊了一声带着人出了书院。还特意点出李家,也是代表他有恃无恐。
杨鹤无奈的摇摇头,这李家越发的嚣张了,这李文东又考上了举人,更是不可一世。宗家子弟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他杨家又多经商,开这书院也是为了培养人才想入官场,可是架不住不是那块料。这李家,端的是走的好运。
陆子元一路跑回家,正在纳鞋底的老娘看到儿子一脸气愤的跑回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陆子元也不回答,直接回了东屋,把书箱往桌上一放,坐在床上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他娘问了几句也是得不到回答,见儿子的样子又不敢太打扰,回了西屋,边纳鞋底边往这边看,很是担心。
王贺年见他的样子用望气法看了看,头顶的黑气更重了,心道这陆子元不会直接气死把。之前看到那个嚣张的人,和这陆子元的因果很大,拿出生死簿查了一下,是李家的李文东。具体什么因果没查到。看样子是仇怨不小。
这时候陆子元突然双手僵硬,躺倒在床上。吓了王贺年一跳心道“不会真气死了吧。”
陆子元的老娘见状让了鞋底,冲到东屋,看到床上的陆子元依然喘着粗气,就是手脚发麻,动不了了。(气性太大,缺氧了。)赶紧给儿子揉搓按摩双手双腿。好一会陆子元才稳定下来。
看的王贺年也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已经快中午了,陆子元的老娘忙煮了粥,端给了陆子元,此时陆子元的手脚已经恢复正常,端碗喝了粥,收拾了书箱,安抚了老娘几句,就要回书院。
一头雾水的老娘也劝不住,又深知儿子的拧劲只能担心的看着陆子元出了院。心事重重的继续纳鞋底,一连扎了好几下手。
陆子元回到书院的时候,发现书院的山长在替自己代课,赶紧跟山长道歉解释。山长倒是没有生气说道“你啊,以后努力还有机会,犯不着和那纨绔着急。既然你来了,你就继续授课吧。”山长说完背着手出了课堂。陆子元弯腰作揖说道“学生知道了。”
原来这山长也是陆子元的老师。
陆子元整理衣衫,进了课堂,底下的学生本来都在窃窃私语,见陆子元进来连忙禁声,恭敬的说道“陆夫子好。”虽然没挺全,他也听到了这些学生提到了作弊的词眼。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说了句“你们好。咱们接着讲。”
王贺年跟过来也是看了个真切,发现陆子元可以正常讲课,便出了书院,他打算去李家看看。
此时的李家,因为李文东回来,也是高兴非常,自打前两年李文东中举之后,李文东这个庶出分家的子弟,地位直接攀升,已经可以在主家列席了。
李文东正在眉飞色舞的讲着自己考上举人之后的事,在府衙跟着知府大人做事,这两年见了不少大人物。李家众人听得入神,是不是拍掌道好,坐上首的李家家主也是喜笑颜开点头赞赏。唯独坐在末席的李恒一脸阴翳,面色不善。王贺年看的真切,心道这堂兄弟不合啊。
许是听得难受,李恒起身捂着肚子告退。上首的李老太爷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赶紧走。说的起劲的李文东也是一脸戏谑的看着李恒。
李恒好不容易忍住骂人的冲动,出了大屋。王贺年赶紧了跟了上去,就听李恒骂道“这个杂种,什么东西,考个举人还没当上官尾巴就翘上了天,真让他补了官,还不整个人都要上天?偷来的功名,不知道哪来的脸嘚瑟!”回了自己房间的李恒摔了一套喜欢的茶具!愤恨的骂道。
王贺年听了个大瓜,功名偷得?偷得谁的?难不成偷得陆子元的?心里一连串的疑问,也不知道找谁问问,盼着这李恒能多说点。
“干脆我给他举报了得了,摘了他的功名,看他还怎么嘚瑟。”李恒自言自语,可是想到老太爷的样子,恐怕真的做了他会被打死。气的又摔了一个花瓶。
王贺年就听的挺无语的,看样子这李恒也不知道更多内情了。看这李恒除了吃喝玩乐也没啥本事了,怪不得只能坐末席,遭人厌恶。王贺年回了大屋,这李文东的自夸发言已经结束,现在轮到长辈的赞赏环节。
天色擦黑了,李家已经摆上了接风的宴席,看来是准备给你李文东接风洗尘,王贺年看的无趣,回了书院,看看陆子元回没回家。
王贺年刚离开李家,李恒也出了李家,奔着那青楼走去,这翠红楼归了那老鸨子了,不过背后之人换成了李家!
到书院的时候,书院已经关门了,王贺年去了陆子元的家,陆子元已经到家了,没有吃饭,坐在床上发呆。他老娘准备了几个小菜端到了陆子元的东屋书桌上,还少见的拿了一小坛酒。劝了劝陆子元。
陆子元也不想自己老娘担心,勉强的笑了笑,让老娘一起吃。老娘不想打扰他,说提前吃过了,回了西屋。
陆子元吃了几口菜,有点食不知味,随即打开酒坛,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直烫到胃里,平时不怎么喝酒的陆子元,意外的觉得挺舒服。又灌了几口,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陆子元喝多了,酒劲上涌,脑袋晕晕乎乎的。
陆子元突然就落了眼泪,苦读十几年的书,夫子眼力的可造之材,举人落榜。落榜就算了,如果是学识不济,那怪不得别人。可他不是啊,他自信他的学识无论如何不会落榜啊,更何况那些考题,自己的老师平时也有讲过一些。
啜泣变成嚎啕大哭,老娘赶紧过来安抚儿子。陆子元的眼泪就像大坝决堤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