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凝看到永琰想起身行礼,无奈身子实在是太笨重了。她还未起身,永琰已经行至她身侧,虚扶了她一下。“富察夫人不必多礼!”
本就无法福身的嫣凝见永琰这样说,便真的不再行礼。她待永琰坐定后,方扶着竹香的手坐下。
皇宫里的人个个如透明,嫣凝亦知永琰知晓她此次来意,便不同他斡旋迂回。“嫣凝有事相求十五贝勒,还望十五贝勒能······”
永琰随意的端起桌上的盖碗,轻轻的吹散了杯中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你可知你夫君的用意?此事可与他相商过了?”
嫣凝看向身着艾绿长袍的永琰,直视他白雾下的双眸,“嫣凝相信,十五贝勒一定可保德麟安然无事!”
永琰把手中的盖碗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眸子浑浊的与嫣凝相对,他有些怒意。“你怎么知道本贝勒可保德麟相安无事,福康安处处与本贝勒作对,自持有军功,又是皇阿玛的······”永琰适时的止住了口,继而又说道:“他福康安从未把本贝勒放在眼里过,难不成本贝勒为了相助他福康安建功立业,还要帮他看孩子不成么?”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低沉,敲击在嫣凝心上。
想起永琰与和珅的种种相『逼』,嫣凝亦有些怒意,“皇位早晚是你的,你又何苦步步相『逼』福康安!”
永琰一惊,他未料到嫣凝会口不择言,他看了身旁的贴身太监鄂罗哩一眼。鄂罗哩立即会意,招呼伺候在厅堂内的小鲁子与一个奉茶的丫鬟下去。
竹香看了嫣凝一眼,不知该不该出去。嫣凝亦觉得自己刚刚话语唐突,若是传到皇宫中,不仅十五贝勒府,就是富察府也得被连罪。
她看向竹香,示意她出去。竹香亦颔首眸子立即有了水光,追随着十五贝勒府的下人出去了。
这屋子里的下人都听了不该听的话,竹香心中亦知晓,这一出去恐是凶多吉少。她看向十五贝勒府同出来的两个下人,小鲁子是日前见过的,奉茶的丫鬟与她年岁相仿。
厅堂前无树木,只放了一个盛水的大翁,往外散着袅袅白烟。石青砖上,也干的冒出了烟。
烈日炎炎的夏日,一股杀气迎面扑来,三人面容皆若死灰般。他们候立在门口,等候着鄂罗哩。
鄂罗哩临出门前,永琰目『露』杀气的看了他一眼,鄂罗哩眸子一沉,便出去了。
嫣凝从二人眸光交汇中隐隐察觉到有何些不对,但牵挂德麟的那份心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鄂罗哩出了厅堂们只阴沉沉的说了句,“跟我来!”
竹香三人便极不情愿的追随他而行,虽说她是富察府的下人,可这是十五贝勒的府上,主子的奴才也是她们这些奴才的主子。
待厅堂内的下人都退去,嫣凝扶着椅子扶手起身,艰难的跪到永琰跟前,厅堂内放着冰块铜鼎,石板上有丝丝凉气浸入嫣凝膝盖中。
永琰被嫣凝此举惊着了,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想扶她起身。
嫣凝执拗着,不肯起身,德麟养在八贝勒府上,若现在不把他接回来。来日孩子长大了,心中一定会落下阴影的。虽然身为官宦人家的少爷,这些他来日都要承受,但是他尚且四岁,嫣凝不忍他沦为权力之争中的棋子。
她对德麟的心疼化为了悲戚,“求十五贝勒爷放德麟回富察府罢了!妾身知道,八贝勒爷定会听您的劝!”
夏日炎热,嫣凝又行动不便,总易出汗。故穿了白『色』云锦纱旗袍,她肚子高高隆起,更显得人纤瘦。寻常发髻上只戴了两个银制百合步摇,随着她的泪珠晃动着。
永琰心中恻然,他出手拉住嫣凝,她想躲开,手被紧紧的攥在永琰的手中。他眸含情愫的看向她,有丝无奈的叹息,“你也料定了本贝勒会听你的话,是么?”
嫣凝垂首,她并无十分的把握,只是本着侥幸之心。上次太后灵殿一事,她看得出,永琰早已不是初识的那般的温厚懦弱,反倒多了许多决绝与狠毒。这或许,便是权力的带给一个人的变化。
那日的永琰,纵使对她有情,也竟把她当作了棋子。来十五贝勒府的路上,她亦不知今日的永琰会不会在与福康安的敌对中,为她留下一丝情分。
永琰强行扶起嫣凝,他的艾绿长袍袖子与嫣凝的云锦白纱相重叠。他不过比福康安晚相识了嫣凝,却错过了她的一生,唯有那至高的权位才能把她从福康安身侧夺走。既然皇位本该他所得,那他也不过是加快了那玉玺握在手中的速度。
他的手滑过嫣凝的发髻,看似温情的一个动作,惊得嫣凝后退了一步。她有些惶恐,福康安如今任职在外,她是他的夫人,不能让他有颜面受此侮辱。
永琰收回了的手,双手束在身后,背对她而立。“你回去罢!等八哥去回了皇上,会着人亲自送德麟回府上。你也不必担忧德麟的安危,本贝勒还未心狠手辣到连一个孩童都不放过!”
有了永琰这句话,嫣凝那颗心忐忑的心放下了。他到底还顾念着对她的那份情意,可这份情意令嫣凝心中升起了惶恐,等来日永琰继位后,他会不会用手中权势令她成为第二个宫外的主子娘娘。
永琰的艾绿背影落在嫣凝眸中一片清凉,却在炎炎夏日令她心生寒意,她对着永琰挺立的背影福身行礼,“妾身告退!”
她缓缓走出厅堂,却四处寻不见竹香的身影,想起方才鄂罗哩出去时与永琰充满杀气的眸光。她心里有些慌『乱』,问守在厅堂门外的人鄂罗哩去了哪里,他们皆垂首、摇头。
庭院一片燥热,令嫣凝心中的担忧恐惧化作一个火球在心中来回的跳着。她托着肚子,一转身就碰到了出门的永琰,直直的撞到了他怀里。她声带哭腔,“放过竹香,放过她,是我口不择言,求求你,放过她!”
明心、荣喜从富察府消失的恐惧令嫣凝无法保持镇静,她抓住永琰的衣襟,声嘶力竭的哭花了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