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抬首亦看到了嫣凝,步子一下子便凌『乱』了,干脆就停了下来。直愣愣的与嫣凝对视。他并不是故意藏起笑意,而是不想这股笑意伤了嫣凝。
孩子之事,他一直属意于她,也认为嫣凝所生才应是嫡尊麒麟。可是芴春的身孕让他心头对德嘉的愧疚减了许多,他只得当作是佛祖感知他的诚心把德嘉重赐于他膝下。
芴春顺着福康安的目光也看到了嫣凝,她面容掠过一丝得意,瞬间即逝。令人无法清晰的捕捉到。
她扯起旗袍腰间的帕子,缓缓的福身行礼,却被福康安一把抱住,“往后除了额娘那处,他处的礼皆可免!”他语气清淡,听在嫣凝的耳中却如寒风般凌烈。
嫣凝微微扬起绝『色』玉润的面容,直视着福康安无表情的脸庞。她本就不是贪图他人跪拜行礼之人,而福康安的话语却是说与她听的。纵观府上,除了老夫人与福康安,芴春只需向嫣凝行礼。
扯起莲红『色』的旗袍,嫣凝转身就往回走,脚下走得很急,很不稳。几次差点踉跄倒地,都是身后的竹香扶住了她。
慌『乱』逃走中,嫣凝途径夕盈的长亭苑,已是长亭不长,化作半亭短。院门紧闭,清冷瘆人。
东院的路都被踏完了,嫣凝仍是不想回到建功斋。东西院落隔了一道厚厚的墙壁,墙草已枯黄。墙上开了一道圆拱似的暗红『色』院门,墙脚下是枯干的紫苏藤蔓,有些未化尽的白雪。
平日里,东院的人鲜少来西院。这里打扫的下人也不是很尽心,融化的雪水和着泥土,一片污垢。
嫣凝抬首,望不到墙外的西院。天蓝云洁,只挂了一轮不刺眼的红日,泛着清冷的光辉。
竹香领着两个丫鬟紧紧的跟在嫣凝身后,生怕她去了西院。没有将军与老夫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去西院。
但嫣凝只是立在圆拱门前,呆呆的看着那扇门,身影动也不动。
福康安的脚步传来,竹香与两个丫鬟立即转身跪了下来。刚要开口,被福康安一挥手拦住了。他双手缠绕着身上的黑『色』披风,束在身后,远远的看着嫣凝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难言。
竹香在赵兴的眼神示意下,带着两个着淡紫棉衣裤的丫鬟离去。四人停在一处,望着身披黑『色』披风与珍珠白披风的嫣凝。
寒光的照耀下,竟也是出奇的般配。
竹香怪嗔的看着赵兴,鹅蛋脸上满是怒意,“你不是说将军日日夜宿春樱苑的书房吗?”她去春樱苑那日正赶上香儿难产,她还未来得及告知嫣凝此事。
赵兴抓了抓头上动物皮『毛』缝制的帽子,一脸的茫然,这男女之事他也不甚理解。“许是莲姨娘出事后,将军那次醉酒······”
香儿孩子夭折后,福康安常常醉酒,又恐惹了嫣凝心烦,那次鼎铭大醉后仍清醒的吩咐赵兴把他扶到春樱苑。次日直到天佛晓,才从春樱苑正房出来。出来就告诉他,此事不能让嫣凝知晓!
竹香虽是赵兴未过门的妻子,但是这主子吩咐的事,他也不敢『乱』讲,何况芴春虽不是府里的姨娘,但名义上也是福康安的人。
木已成舟,竹香也无可奈何。嫣凝虽『性』子温和,可是最忌福康安与其他女子亲近。这下,不知又要伤怀多少个寒夜。她看着嫣凝与福康安黑白相衬的背影轻叹。
嫣凝手中捧着的竹香重新送来的汤婆子也已无了热气,当手上的热度渐渐传给它。嫣凝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站立很久了,刚抬脚,脚掌因花盆底鞋不平的鞋底已生疼麻木。
她俯下身子,掀起莲红『色』的裙摆,看了看脚上的粉缎花盆底鞋,脚尖上是一簇青『色』流苏,与这冬日不尽相配,与她更不相配。
她弯腰,脱下脚上的花盆底鞋,一阵冰凉从脚心传到骨头缝中。她打了一个寒颤,蹙蹙了有些冻结的蛾眉,面容上涂抹的脂粉已经被冬风吹干了。有些干裂的疼痛感,
她缓缓移动身子,转身回去,满是水光的双眸正好对上福康安复杂的神情。
“啪!”
嫣凝拎在手中的花盆底鞋掉在了地上,木头底子碰到冰冷的石板。她竟不知福康安在这里站了多久,他鼻尖冻的红透,浓黑的眉『毛』皱在一处,紧抿着双唇。
福康安束在身后的双手,松开,他脱下脚上的黑『色』马靴连同白绫长袜仍在一处。然后赤脚走向嫣凝,横抱起还在错愕的她。
赵兴与竹香各自拿着各自主子丢下的鞋袜,不敢说话的跟在抱着嫣凝的福康安身后。
邻近西院之处,白雪与水参杂。冰水混合,也是极冷的。嫣凝环住福康安的脖颈,与他仅有咫尺之远。她盯看着他无一丝改变的神情,透着冰冷。
她知晓,福康安想让她知道,她是他的妻。不管何人都无法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子,他会与她风雨相谐,执手白头。嫣凝把头靠在福康安的胸膛上,因为在寒风中站立许久,他的胸膛有些冰冷,刺得她耳朵发疼。
有了孩子,对每个阿玛都是该欢喜之事,又何况是刚经丧子之痛的福康安。可是嫣凝心中不快,他心中亦是不快,许多感情纠结到一处,他只得以这副无所动容的表情看着嫣凝。
福康安抱着嫣凝从东西院落交界之地,一直走到建功斋,二人间相对无言。
府里的下人看到此景,在赵兴的斥责下都低下了头。他们早已习以为常福康安对嫣凝的过分宠爱。可是嫣凝如今样态,一双白绫袜满是泥垢,连带着福康安也是赤足而行。
此番此景不难令人想到嫣凝是因芴春有身孕才会如此耍『性』子,夫人善妒,令府里的下人都为芴春腹中的孩子捏了一把汗。
回到建功斋后,竹香立即让人送了热水上来为嫣凝与福康安泡脚,又吩咐人去煮了热热的姜茶。驱一驱二人身上的寒气,生怕他们再染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