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誊看着粗犷,倒也通透,眼盯着嫣凝的脸『色』猜测着应和。“夫人之意,正是下官之意!”
“哦,那你之意就是要靠军功而求官位?”
福康安似无意的端起手旁的青花瓷盖碗,茶香飘出,他面庞有些醉于茶香。
福康安一向喜怒不溢于言表,嫣凝也猜不透他到底疑心没有,只得一直对着苏锦誊皱眉。
他恭手说道,“如若将军能够提点下官分毫,下官定感激不尽!”
顾不上嫣凝一直皱眉,对于他这种低微的官职,只怕此次以后,再无机缘见到福康安了。自己若是能跟在福康安身旁行军打仗,被皇上赏识便指日可待!
“啪!”
福康安放盖碗的手势极轻,力道却深厚。花瓷与紫檀相碰撞,也只有福康安可令它们如此清脆。
他双眼锐利,剑眉紧皱,看向苏锦誊一言不发。
苏锦誊受惊,立即站了起来,躬着身子,不敢再看福康安。
福康安身旁的嫣凝,小心的看着二人。她轻轻的扯动了一下福康安随意散落在座榻上的长袍一隅,福康安的身影如一尊石像,纹丝不动。
苏锦誊额上渐渐密集了大颗的汗珠,他的手动了动,却不敢擦去。任由他们流入眼中,酸涩了眼睛。
苏锦誊站了一会,赵兴小跑着到厅堂门口,顺了一口气后,躬身进门禀告道:“午宴已经备下,请将军、夫人、舅爷移步!”
午宴?
嫣凝泛着水光的双眸对上福康安深邃如夜的眸光,他轻轻的扯动了一下嘴角。
“早该如此了!”
他说的极缓,然后拉着嫣凝信步前行。款待嫣凝滞留京中的母兄,富察府是遵礼仪之府,如若不是富察老夫人病着,无人提点他,他早该如此了。
苏锦誊立在二人的身后,小步的跟着。
午宴摆在后院的一处池心亭上,池水中残败的荷花与荷叶已被人清理干净。亭子四周的叶子有金黄、有枯黄,堆积在一处让人有一种沧桑的错感。手被握在福康安的手中,嫣凝的秋愁也只是顷刻。
三人刚坐定,赵兴便招呼丫鬟们拎着食盒上来摆菜。富察家的膳食一向是『色』香味俱佳,又配上皇上御赐的玉泉酒,看得苏锦誊双眼直楞。
苏锦誊双手端起第一杯酒,起身敬福康安,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开口。肚子中绕了千百回的话,脱口成了,“敬将军!”
端坐着的福康安一身银白锦缎长袍隐于一片秋『色』中,高贵英气。他微微颔首,端起手中的玉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玉瓷酒杯,福康安看向嫣凝,眼中溢出笑意。刀锋削过的下巴,也柔和起来。令一直呆呆看着福康安的嫣凝羞红了双鬓,垂下首。
日光照下,不温不冷、秋高气爽,令人心生惬意,偶有几只富察府养的水鸟不畏秋寒在上面嬉戏。
一个端了新酒壶上来的丫鬟,因为崴了一下,手中的托盘倾斜,酒壶直直的往池塘中落去。
嫣凝还未看清发生了何事,苏锦誊已经一跃而起,单脚挂在亭子的石砌围栏上,把一壶酒完整无损的拿了上来。
他把酒放在桌上,“这玉泉酒喂了那些水鸟,可惜了!”他的声音沙哑而粗,与他魁梧的身材很一致。
水中嬉戏的水鸟因为受到惊吓,啼鸣而飞,池中喧闹不止。
嫣凝望着自己的兄长,看他虽然长得笨重,不曾想竟如此的灵活。
习武之人最易惺惺相惜,苏锦誊即日便填补了京中空缺的正七品太仆寺马厂协领。
那个端酒的丫鬟并未受到任何责罚,嫣凝也知晓是福康安故意设下此局以考苏锦誊功力。
福康安未言明,嫣凝亦未说其他。
夕盈的三个胞兄,虽然也因福康安的缘故在京中任了官职,不过也都是些闲差,即无油水可捞,又无升官之望。只因他们虽是武将之后,无奈武艺平平,毫无惊人之处。
在福康安的眼中,即使要攀附关系,也要有强厚的武艺。保一方平安,不是靠关系官居高位就可以震得一方疆土。
初冬,富察府处处透着萧瑟之气。
香儿的疯痴越来越重,从错认枕头为德嘉,渐渐连人都开始不认了。太医开的『药』一副副的吃下去,只吃黄了她圆润的面容。
福康安每每看到此景,都只是摇头,他无能为力。
香山宫殿的重修事宜已赶在寒冬第一场雪落下前完工,福康安除了每日上朝,便是赋闲家中。
太后病重一日不如一日,无闲暇的功夫再顾及嫣凝,招嫣凝进宫的懿旨也被皇上一压再压。
香儿依旧喜不穿鞋子,只穿一双白绫袜的跑着,把一双养了几年的玉足冻得满是伤疮。
福康安以自身不适,把太医院的院判都请了过来,可是赵院判仍是对着香儿的病情摇头。
嫣凝每日白日都陪在香儿身旁,看管着她。当嫣凝一离去,荣喜会立即把城外大夫偷偷送来的一种汤『药』呈递给香儿。
喝了几个月,香儿早已习惯这种黑如陈年墨的汤『药』。浓稠,令人作呕。
荣喜担忧的看着香儿把汤『药』一滴不剩的喝下,“姨娘,长期服用此『药』,会不会伤了姨娘的身子底子?”
香儿轻轻的摇了摇头,“和大人说了,这种『药』只会『乱』了我的脉息,让太医院的人以为我的失心是脉息紊『乱』所致!”她毫无光彩的双眸,空洞无物。
深夜醒来,嫣凝看着紧紧环住自己的福康安悍然熟睡,她心里愧疚自责。
从那一日,自己为他去芙蓉苑伤怀之后。他只白日陪伴香儿,夜幕西垂,定会歇息在建功斋。
福康安常年习武,胸膛结实有力。让嫣凝觉得此生有他,再无半点狂风骤雨落在身上的安定感。
但嫣凝却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也是香儿的丈夫,不是他一人的丈夫。后院中还有一个有实无名的芴春,还有一个居在偏僻之地的夕盈。那个曾经执念于他的萼兰,也即将随父回京。
他这么多妻妾中,她唯一心存愧疚的,便是香儿。
如果能同福康安讲的那般,让游远之带她远走高飞,游远之一定会比福康安更懂得如何疼惜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