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命丫鬟又灌了香儿许多碗五灵脂汤『药』,辅以针灸。好在香儿是习武之人,身子底子好,终于在命悬一线时,被太医救治回来。
丫鬟们换了床上凌『乱』血腥的被褥,香儿身子虚弱,仍然昏睡着。福康安命赵兴去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留守在芙蓉苑,以备不时之需。
人人垂首做事,内室已不似先前那般喧闹,声音低沉如静寂的月『色』下一块大石落入水中。心里惊怕,却不知向何处开口。
稳婆抱着死去的婴儿,不知该如何做,就满面是血的僵立在内室。待一干丫鬟忙完后,嫣凝让竹香留下来与荣喜一同照看香儿。
芙蓉苑的正房厅堂,因为稳婆怀中没有气息的婴儿,一阵沉默连着声声叹息。福康安的眉头紧锁,失子之痛令他紧紧的捏着手中香儿先前为他所绣制的荷包。
湖蓝『色』的锦缎绣着一朵朵盛开的小巧白莲,染了福康安的汗渍,有些变『色』,乌青如稳婆怀中死去的婴儿面『色』。
他不敢看自己死去的儿子,看了就会有感情,就会深深的印在记忆中,挥之不去。
夕盈也不敢让福康安去看这个死去的婴儿,如若不见,即会不念。如若见了,福康安对于香儿突然腹痛产子之事,便会追究到底,到时不管多周密的计划都会瞒不过他。
“将军,如今这孩子既已离去,就让他入土为安吧!夭折之子,不可入宗祠,但是他终是我富察家的孩子,我会好好的送他离开的!”
夕盈福身行礼,天青缎的旗袍因发福的身子有些紧身,上面所绣的富贵花团皱在一起,如稳婆怀中死去的婴儿,紧紧皱在血泊中的小脸。
坐在福康安跟前的嫣凝,脸『色』惨白,脑海中全是稳婆怀中的婴儿,她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福康安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湖蓝绣莲花荷包,手似在冰雪中埋藏过般,僵硬迟缓的挥了挥。
夕盈立即转身命令稳婆去处置手上的孩子,生怕晚一点,嫣凝便会生出什么变卦。
“等一等!”
嫣凝突然起身,额前贴着的流苏因她的大幅度动作,滑落发际。她扶着明心,快速走到稳婆跟前,语气冰冷无情,“把孩子给我!”
稳婆看了一眼夕盈,犹豫不定,不知该听谁的。这富察府的混『乱』,她也是听闻了的。府里虽是夕盈当家,但嫣凝是夫人,可是与将军却未成亲。
“夫人,已死婴孩如若与家人太过近亲,便会滞留于此,会给富察府带来祸患的!”
夕盈走上前,连忙劝慰嫣凝道。
“这是香儿的孩子,她还没有抱过他,至少应该让她看一眼!”嫣凝看向夕盈的眼神有着不容拒绝的清冷。
夕盈知晓自己不能与嫣凝争辩,看向了端坐在主位的福康安。他起身,走到嫣凝跟前,把她揽走。用箭袖轻轻擦着她额上的细汗,“我知道你与香儿交好,但是规矩不可违,你身为夫人,要以身作则!”
悲伤淡薄的如同稳婆怀抱中,只是生了病的婴孩。
嫣凝甩开福康安,唇瓣颤抖着,“这是你的孩子,你是他的阿玛,你还没有抱过他。他还没有被额娘抱过,就要这样的被埋在冰冷无情、暗无天日的土里。”她从稳婆手中,一把夺过孩子,向内室走去。
稳婆大惊失『色』,空着的双手按原状举着,看向了福康安。福康安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她方行了礼,擦了擦脸上的血渍,退了下去。
夕盈急走几步,想同嫣凝去内室,也被福康安拦下。福身行礼退了下去。她临走前,看了一眼内室。
白纱帷幔在烛光下,昏黄沉『色』。一道道黑影从上面一略而过,看不真切里面的人儿在做什么。
嫣凝让明心去端了一盆热水,她小心翼翼的给手上的婴孩擦拭着身上的血渍。既然要走,那她就干干净净的送他走,不枉他来世一遭。
拿了洁净的柔软锦被抱好怀中的婴孩,嫣凝把他放到香儿的臂弯中,“这是你额娘,她曾想用命换命留下你,可是孩子,你的命实在是太薄了!你额娘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她的泪一滴滴的落下,望着同样闭着双目的母子。
香儿依旧昏睡着,面『色』惨白如飘过的白『色』布匹,令人心生怜悯。额上的汗依旧是一层层的冒着,沾湿了秀发与圆木软枕。
竹香擦干眼泪在一旁提醒着,“夫人,还是让小少爷早点入土为安吧!”声音哽咽着。
世事无常,才不过几个时辰,原本是富察府一大喜事,如今却一死一伤。
嫣凝抱着孩子,走出内室,她走到端坐在主位上的福康安。他看到嫣凝怀中抱着的婴孩,眼神闪到了一旁。他手上沾满敌人的鲜血,如今却要送走自己刚出世的儿子。
“你抱一抱他,也不枉他与你一番父子情缘!”嫣凝望着垂首的福康安,神『色』痛苦的祈求道。
许久,福康安抬起头,从嫣凝手中接过孩子。只一眼,孩子紧闭双目、毫无生气、紧皱在一起的乌青小脸就那样的印在脑海之中。
孩子是被连夜送出富察府的,嫣凝没有问夕盈把他葬在了何处,无论葬在何处最后都会被尘土腐烂,归于一阵清风。
次日,清晨的第一缕红辉照下,带着清冷映衬了嫣凝身上大红绣牡丹花的蜀锦旗袍。她高高耸起的发髻带着两支左右相对的百合步摇,细细的流苏,随着她的一言一语轻晃。
嫣凝第一次以夫人的名义在全府的下人前训话。
全府上下若敢提及当晚之事,便重重责罚。
香儿醒来,已是三日后。她睁开双眼,嫣凝担忧的面容映入眸中。她轻轻扯动嘴角,“看来我还得同你这个丫头吵闹到老!”语气中却没有一点嗔意。
嫣凝惊喜转为笑意,“我还发愁怎么治你这杀人不见血的伶牙俐齿呢!”
二人相视一笑,生死关头,被阎王放行,香儿对生死又有了一番彻悟。
她动了动虚软的手,看了一旁空空的位子,心里知晓孩子定是被『奶』娘抱去喂『奶』了。“是儿子还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