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清云寺的明启教徒从清兵的口中得知正副教主死于非命,去寻了铁木的尸首。安葬好以后,把消息传回了蜀中,蜀中的明启教徒日夜兼程的往京城赶。
白莲教的人见游远之生死不明,铁木下场悲惨。为了获得清朝廷的消息,就把教中有些姿『色』的女子经过训练后,投向了京城各大『妓』院,以便收集朝廷消息。而万向阁便是首选。
福康安忙于香山事宜,甚少回富察府。老夫人卧病在床,免了众人的探视。嫣凝闲暇无事就往芙蓉苑陪香儿,而梅香与夕盈自成一枝,把府中大小事情都握在手中。一时间,京城人人都知,富察府的绝『色』新夫人失宠与福康安。新得了梅姨娘,掌管府中大小家事。
回到富察府后,香儿的双眸像是干涸了一般,再闪现不出水光。游远之也好,福康安也罢。都不过是把她当作了各自的细作,亲眼看到游远之死在自己的面前,香儿没有想象中那般心痛。福康安的绝情在她的心碎一地再也拼凑不齐时竟也不那么痛了。
昔日的午夜梦回,透过纱帐只见一盏烛光相伴,芙蓉苑的冷寂让香儿想过逃离这两个男人,这两个让她流尽眼泪、穷其情感的男人。
游远之曾许她青梅竹马,此生不相负,他还是把她送到了福康安的身边。福康安红烛喜影下曾许她愿用鲜血染红变了的心,他还是爱上了嫣凝。香儿的记忆像是被搁浅般,她忽然记不得游远之这个人,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用生命爱过的福康安。酒入愁肠,愁断肠,是因为在意。如今不在意了,香儿倒觉得一切都淡了,淡如平流的溪水。
嫣凝本还担心香儿会为了游远之的事食欲不振,亏待了自己腹中的孩子。但香儿自亲眼见了铁木与游远之的死后,人像转了『性』子般,不理红尘杂事,整日的山珍海味养着自己腹中的骨肉。几日下来,香儿圆润的脸庞更加红润光泽。
如此一来,嫣凝更加担心眼神空洞无物的香儿。她对她腹中的孩子没有了当初那种用生命去爱的情感,更像是把孩子生下来就解脱了这一切。
那日,香儿拿了张氏给的江南时新花样去找香儿,想同她一起为她腹中的孩子绣一些贴身衣物。香儿看过嫣凝拿来的花样后,浅笑无痕,“这样很好,让荣喜拿了去给府里的绣娘即可!”说着便递给了一旁的荣喜。
莲花池中,福康安让人移了福宅的荷花。但都被香儿一剪刀一剪刀的剪掉了。一身素衣的香儿,圆润的脸庞红透有光泽,却丝毫没有生气,像极了在特殊丹『药』下保存完好的美人棺。她面无表情的启开唇瓣,“我不喜欢莲花,当初只是为了让福康安知道,我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的身份!”淡淡的一句话像是在诉说别人的心境。
嫣凝听在心里,为这个曾经被两个男人伤害的香儿心痛。她问香儿,“在福康安追上我们的时候,你为何不说要同游远之远走高飞?福康安一定会放你们走的。”
太湖石旁,香儿的身影在风中独立。她『摸』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话语飘散在芙蓉苑四方冷寂的上空中,“我这一生已经失去了夫君的爱,我宁愿丢掉『性』命,也不能再失了自己的名节。”
冰冷坚定的一句话,让嫣凝知道,福康安肯定怀疑过香儿腹中孩子的来历,所以想要成全她和游远之。而这个用自己的生命去追寻爱情的古代女子,如今又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爱情来祭奠名节。
事已至此,嫣凝也记不得了与香儿先前的种种不和,心中只剩下对眼前这个失了本真的女子的疼惜与敬佩。
初夏的时节,花园中花落花开,仿若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蝴蝶的粉翅薄而透明,沾染过雨水之后,透过斜日余辉的照『射』。腻着烟光,藏匿与花蕊之中。
嫣凝把泥泞地面上枯干的花瓣用手帕收集起来,突然想同林黛玉般为他们立一个花冢。她不知晓当时的林黛玉是何心境,但在富察府的庭院内,嫣凝却感到了深深的寂寞。
府中各人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每人都有自己生存下来的方式。香儿在福康安的绝情之后选择丢弃自己苦苦追寻的爱情;夕盈在一次次的逆流中为了自己的母家与儿子铤而走险,她也等到了,府中权利又落回到了她的手中;梅香依附着夕盈,虽然福康安没有同她行夫妻之礼,但府中的下人没有敢欺凌她之上的。
那,自己呢?嫣凝捧着满是参杂着泥土花香的白帕,想不透,自己如何走在这满是荆棘的道路上。
张氏夺过嫣凝的手中的帕子,抖落了帕子中枯萎的花瓣,拉起嫣凝走到腻在花蕊中的蝴蝶前,厉声说道:“花园之大,花种百样,花『色』万千,但蜂蝶只会寻觅花蕊。富察府之大,正主只有一个!”
盈盈粉泪从嫣凝的眸中落下,她想要对张氏绽开笑容却隐于微婉的惆怅之中。“我不想争什么!我只想和福康安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张氏走进嫣凝,压低声音说道:“富察府上的芳太姨娘是不争,下场是什么?李太姨娘争输了,下场又是什么?莲姨娘处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又是什么下场?”看到嫣凝神『色』中的不自然,张氏又开口道:“我想芳太姨娘的死,你应该深有感触。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惊人!你现在还有着绝『色』的姿容,待几年后,容颜逝去,怕是命也朝不保夕!”
蝴蝶娇巧的身上已满是花粉,嫣凝冥想许久后,把蝴蝶藏匿的那一株花用手中的帕子遮住。笑容一尘不染,“那就让蝴蝶永远留在花蕊之中吧!”
张氏对着嫣凝满意的点点头,从明心的手中接过几本书籍。“这是一些有关丝绸锦缎及女红的书,你爹爹从小宠你,不让你学这些。但是身为苏家的女儿,不懂这些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嫣凝知道张氏是怕她在外人跟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心里对张氏与苏启的感情又近了一分。送张氏回客房分别时,嫣凝原想问张氏是如何知道李太姨娘与芳太姨娘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苏府如此的大户,想必苏家老爷也是小妾成群吧!
次日,张氏向卧病在榻的富察老夫人辞行。两个在府院斗了数十年的胜者相见,话语间如刀枪剑影,不见一点伤痕。
病中的老夫人已没有往日的雍容华贵,她启开苍白的唇瓣,“原应留苏夫人在府上多留一段时日,等康儿与嫣凝成亲后再离京。无奈我这身体······”
张氏看了一眼身后站立的嫣凝、夕盈与梅香,“这成不成亲,嫣凝都已是富察府的夫人!我们苏家虽不是世代官宦人家,却也是出过几个读书人的!但嫣儿从小便是她爹爹的掌上明珠,虽是失忆了,这脾『性』却一点都没变。可真是给老夫人添堵了。”
老夫人未擦脂粉的面容上,依旧是祥和的样态,“嫣凝『性』子安静,不宜管府中的事,所以富察府的家事仍是由夕盈代为掌管!”
富察老夫人已强调是家事,张氏也不再开口。寒暄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富察府朱红满是金钉的大门前,守卫身穿护卫装,纹丝不动的守在门口。如一尊尊石雕,冰冷无情。嫣凝抱住张氏真情流『露』,“娘,女儿不想和你分开!”
张氏宠溺的笑道:“如今大了,倒越发的会撒娇了,爹与娘又如何舍得你!”说到后半句,张氏的眼泪落在了嫣凝的肩膀上。
苏启也恭手向福康安辞行,“小女『性』格顽劣,还望将军能多多疼惜她!”
福康安点点头,没有说话。
待苏启夫『妇』坐上马车后,嫣凝跪在马车前,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爹、娘,女儿如若有机会,一定会去江南看你们的!”
张氏已泣不成声,苏启摆摆手,放下了车帘。苏启夫『妇』把对当年夭折的女儿的情感转给了嫣凝,此刻要分开,却真真像极了当年自己亲生女儿死时的心痛。
明心与竹香把嫣凝扶起来,赵兴护着马车缓缓的前行。马车上象征富察府身份的流苏摇曳着,与嫣凝辞别。
苏启夫『妇』一走,福康安一转身,梅香就围了上来,急于让自己名副其实的成为福康安的姨娘。福康安最近只是时不时的来看老夫人,建功斋、雪香阁、长亭苑、芙蓉苑都没有踏足过。
嫣凝没有从与苏启夫『妇』分别的悲恸中走出,她来这里这么久,张氏如同亲娘般的关怀照顾,让她在这里有了家的安定。所以见梅香对福康安的热帖,没有过多在意,同竹香、明心就进了府里去。
“吁!”
一个官兵勒住缰绳,跳下马后对福康安耳语几句,福康安甩开梅香的手就上马而离去。
留下一脸错愕的梅香,屈辱的眼泪划掉脸上的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