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牢里头的火把燃烧着,显得整个密牢都有些阴沉沉的。满身伤痕的容威章被吊在发黑的木头十字架上头,头发乱蓬蓬的如稻草一般,上面还沾了不少的血迹,“我为什么留下他?”
“呵呵呵……”容威章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日暮时分的站在枯树上的昏鸦,带着无尽沧桑过后的疲惫:
“你问我我就必须说吗?”
容威章说话的声音挺轻,可是嘴巴挺硬。
“挨了这么多酷刑还是嘴硬。”谢明珠哼笑一声,“之前竫儿整人的那个药似乎还有,不知道容将军要不要试试?”
容威章掩藏在头发下的双瞳先是一缩,过后才道:“公主若是不怕弄死我,就自便。”
“本公主说了你不会死就不会死。”谢明珠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这里头的毒药虽然说比不上竫儿所制成那么厉害,可也是够您试试的。”
“你若是抗住了还不说,本公主就用别的。”
“反正呢,总有一样是你受不了的!”谢明珠的话音重重的落下,容威章就被暗卫强制性的捏住了下巴,将谢明珠的药给喂了下去。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容威章整个人的脸上就开始发红,额头上的青筋都一个个的鼓起来了,嘴里发出磨牙的声音。
“拿块软木头。”谢明珠这是为了防止容威章咬舌自尽。
“团团,你这是何物?”容慕哲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方才问了一句。
“自然是好东西。”谢明珠的话音刚落,容剑就开口了:“这玩意老夫见过,当初穆老头最喜欢拿这种药折腾人——只要沾上那么一点点,全身上下都会奇痒无比,更别说丫头喂进去的药丸了。”
“再加上如今这人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别说是把人捆住了不给动弹,就算是把人松绑了,这人也会熬不住伸手抓挠的。”
“还是教主——”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容剑就给了谢明珠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还叫教主?”
谢明珠一下子就结巴了,明武帝见状,立马护犊子上了:
“哎哎哎你这人做什么?这是我闺女呢。”
明武帝的意思就是说让容剑老实点,别想着抢他谢临的掌上明珠。
“陛下不觉得晚了吗?”容剑一副欠揍的样子,“之前你寿安宫那头都去了明珠宫闹腾,现在合宫里哪个不知道我儿媳妇跟我儿子的事情?”
“哼!知道是一回事,朕同意不同意是一回事!”明武帝把谢明珠拉到自己旁边,“团团也才十四,你家的真厉害。”
“那是。”像是听不出来明武帝话语中的嘲讽,容剑狐狸般的笑了笑:“到时候我明楼送的聘礼要是陛下不满意,陛下大可以尽管来挑!”
“朕才不稀罕你那点东西!”像是赌气一样,明武帝继续嚷嚷:“有本事你明楼收朕的聘礼!”
明武帝的意思就是让容慕哲入赘,成为驸马。
“求之不得。”容剑笑吟吟的模样叫明武帝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上当了。
然而不等明武帝继续开口,容慕哲又加了一句:
“都说君无戏言,到时候陛下派人送了聘礼前来,我等自当收下。”
“你小子想的真美,就不怕朕一两银子的聘礼都不给!?”
“没关系,起码我儿子能带个儿媳妇回来。”依旧是不怕死的容剑继续火上浇油。
明武帝:……赶紧的给朕滚!
心里来来回回骂了好几句“滚”之后,明武帝的思绪才叫容威章给拉了回来。
浑身奇痒的容威章真的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煎熬,现在他身上上下都像是有蚂蚁在爬来爬去,他想要伸手去挠,却始终够不着,竟然用后背拼命的蹭了木头,意图让自己好受点。
“把人放下来。”谢明珠卷着手里的丝帕玩儿,“本公主还怕这个人把这木头架子给蹭破了。”
虽然是玩笑话,也说明了谢明珠对容威章的厌恶程度。
暗卫按照谢明珠的意思将容威章给放了下来,谢明珠又示意解开了绳子。
果不其然,发痒的容威章真的是连爬起来的念头都没有,满脑子只剩下抓痒这一个念头。
只见容威章一只手往后背伸去,一只手往前面伸去,不管浑身的伤口多么的可怕,愣是叫他一个人给挠的鲜血淋漓。
可是到了鲜血淋漓的地儿,容威章依旧是死死的忍着没有求饶。
场面有些血腥,容慕哲唯恐谢明珠承受不住,走到谢明珠的身后就把人往怀里按。
“我没事啦。”谢明珠知道男人是好意,可是她也没有那么脆弱,“看恶人倒霉,自然是很高兴的一事情。”
“我宁愿你现在扑我怀里说害怕。”容慕哲摸摸谢明珠柔软的发丝,再不言语。
谢明珠顺势往容慕哲怀里靠了,明武帝看得就差吹胡子瞪眼,然而看着自个的掌上明珠对容慕哲如此的信任,也只能作罢。
也许是失血或多或者是煎熬不住,满身鲜血的容威章当众昏死过去。
“叫几个太医和小太监过来把人收拾干净了,本公主还不打算叫这个人死。”谢明珠低头描绘容慕哲袖子上的花样,寻思着日后该在男人的衣裳上绣什么花样才配得上他。
“还不按照公主说的办?”明武帝说完这话,立刻就有暗卫去找太医和小太监了。
“折腾了这么些时间,咱们也该歇歇了。”容剑撇了一眼你侬我侬的二人,转眼看向明武帝谢临:
“陛下要不要跟某喝一杯?”
“朕一般不喝酒。”
“那去喝茶,听说皇家的贡茶新来了一批,最是甘甜醇厚的。”
明武帝:……
总之他容剑是打算千方百计的把他谢临给带走是吧。
成,如你所愿。
四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密牢,这时候时间还成,再过一会儿就估摸着要用午膳了。
“你小子你别欺负团团(我儿媳妇)!”
明武帝和容剑异口同声。
谢明珠低了头不说话,容慕哲含笑应了。
等到明武帝和容剑离开了一会儿以后,容慕哲在谢明珠的面前蹲下身子来道:
“走吧,我背你回去。”
“嗯。”
谢明珠也不含糊的应了,跳上男人宽厚的脊背让人背回去了。
容慕哲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当,回来的路上经过御花园,谢明珠瞧着有一株丹桂还在开,折了一支插在容慕哲的头上。
“都说状元郎得在盛京城里头骑马溜达一圈,而且还会收到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扔去的花——”谢明珠戳戳容少主的肩膀:
“要不要阿言你隐姓埋名考个状元,让我也瞧瞧这幅情景?”
容慕哲听了这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家的这个小娘子似乎有点儿心大?
“万一都看上你夫君的这副皮相呢?”
容慕哲说到皮相一事,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话说你这脸上带着的是人皮面具吧?揭开来让我看看可以吗?”
之前被容将军府的事情给整蒙了,谢明珠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好,等回明珠宫。”容慕哲一口答应,谢明珠“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
回到明珠宫的时候,谢明珠就吩咐了戚烟打了温热的水过来,还备了热的帕子。
容慕哲让人端了铜镜,而后开始一点一点的揭开那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肌肤的颜色倒是比人皮面具白一点,关键是——这男人怎生的如此好看?
这是能用剑眉星目几个匮乏的词形容的?
相较于之前的眉眼,揭开人皮面具的容少主,眉眼倒是更显得狭长一点,唇色浅淡、薄如刀削。
你若是盯着他的眼眸看一会儿,就会觉得仿佛坠入了无边的夜色,想要伸手抓住那一点星光。
如果说谢端是黑夜里妖冶的彼岸花,那么揭开人皮面具的容慕哲,就仿佛是开在广寒宫外的一棵银白色月桂成了仙,带着难以言说的清晖冷寂。
这跟谢明珠认识的那个容慕哲完全不一样,却又完全一样。
别说是谢明珠呆住了,就连满殿的宫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之前是想过容少主的这张人皮面具下的面皮会是何等模样,却不曾想到会是这般的好看,摄人心魄,仿佛一眼就会沉沦。
直到梧桐一声笑——
“少主总算是舍得把这层皮撕下来了,之前属下等可是日夜焦心——担心会有个更好看的把少主夫人给勾走了。”
“只不过现在嘛,完全不用担心。”
被调侃了的谢明珠就差没有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时,敏和公主觉得,她上辈子到底是多瞎才会看上黄枫那种人的?
说起来黄枫的容貌也只能算得上是中上等,可是跟容慕哲一比,那完全就是个渣渣!
但是架不住黄枫会甜言蜜语,架不住她谢明珠眼瞎啊。
唔,如此算来,这重活一世,倒是大赚了。
“娘子对为夫的容貌满意?”容慕哲突然凑近问了一句,谢明珠结巴了半天才说出来完整的“满意”。
“既然娘子满意,等会去用午膳?”
“俗话说秀色可餐,想来今儿午膳,娘子定然会多吃几碗。”
谢明珠的脸又红了。
只不过午膳的时候,谢竑那个萝卜头又来了。
一开始下了学的谢竑走进来明珠宫的时候,一看见揭开人皮面具的容慕哲,自然是不认识的,开口就是一句:
“皇姐,那个魔头姐夫呢?!”
谢明珠忍住笑,示意众人不要开口,“什么魔头姐夫,你皇姐我是魔头?”
“不是啦,竑儿说的是姐夫才是魔头。”谢竑想起来某个人威胁他的事情,就忍不住大倒苦水:
“皇姐你终于没有跟那个魔头姐夫在一起了,你听竑儿跟你说……”
揭开人皮面具的容少主就站在自家小娘子身边,听着小舅子一字一句的告状。
“说完了?”
容慕哲适时的开口一问,叫谢竑反应过来还有个人在这儿:
“咦?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容少主的笑容有些阴恻恻的:“我就是你口中的魔头姐夫。”
谢竑:……
迟钝了一会赶紧往谢明珠怀里缩,一副见着了饿狼的可怜兔子模样。
谢明珠笑的前仰后合。
用午膳的时候,谢竑死活都不敢跟容慕哲坐在一起,愣是坐在谢明珠身边才乖乖吃饭。
“我说你没事吓唬竑儿做什么?”谢明珠夹了一块子剔过骨头的鱼肉给谢竑,低声问了句喝汤的男人。
“只许他跟团团告状,还不许我吓唬了?”男人把头抬起来,问了一句。
谢明珠:……真的是头大。
一顿午膳用完,谢竑跟做贼心虚一样,赶紧的就回了自己的偏殿,再也不敢缠着谢明珠了。
谢明珠牵了容慕哲到了内室,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样子,我还宁愿你带上人皮面具。”
这个男人带上人皮面具的时候就引得那么多桃花了,这一揭开面具就像是个谪仙人,恐怕全大梁女子的心思都黏在了他的身上。
谢明珠想想就觉得头疼。
“为夫还担心团团叫旁的人勾走。”容慕哲伸手把人往怀里一带,低头继续道:
“不带人皮面具也好,也叫那些人歇了心思。”
谢明珠轻轻的拧了一下容少主腰间的软肉,后者配合的呼痛。
“就你胡说八道。”
……
明珠宫里头气氛一片大好,可是寿安宫这头——
好不容易进宫见一眼德慈太后的林国公,就挨了自个儿的妹妹一顿骂。
德慈太后骂的无非就是林国公府没有配合她把太子拉下马。
“如今后宫正是元贵妃得宠,若是林家助她一臂之力,日后的荣华都是数不尽的,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蠢?!”
其实,若不是实在是走投无路,德慈太后也不会想着扶持元贵妃。
谁让当今陛下不碰旁的女子?
有时候,德慈太后就恨不得明武帝昏君一点,而不是守了那么两三个女人一辈子。
林国公林平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
“如今容将军府眼看着就要倒了,太后还是想想该怎么办。”
“微臣总觉得陛下要收拾的下一个,就是咱们林家!”
林家?这不可能!
德慈太后立刻就否决了林国公的担忧:
“不管如何,哀家都是他的生母!”
“断断没有皇帝要收拾母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