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帝这会子也顾不上回凤雎宫,直接把人抱到了庆阳宫偏殿。
穆川柏后脚就到。
“快!”
明武帝现在抱着昏死过去的徐宁娘,整个人十分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徐初成徐初时随后就进来,然谢明珠兄妹几个则在外头跟百官一同等待消息。
偏殿内外静悄悄的,穆川柏凝着一张脸,替徐宁娘诊脉。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五皇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管奶娘怎么哄都哄不住。
“把竑儿抱进来。”明武帝顺着穆川柏的话把徐宁娘放平,好让他下针。
奶娘很快将哭闹不休的五皇子抱了进来,或许是母子连心的缘故,五皇子就算是到了明武帝的怀里,也是止不住的哭声。
一时间偏殿内外都回响着五皇子的哭声,已经有不少的人觉得皇后这是不好了。
其实百官也觉得奇怪,皇后近来身子听说还行,怎么会突然就要没了?
也许是五皇子的哭声将徐宁娘从昏迷中拉了回来,后者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圈。
目光最后落在明武帝身上。
“陛下……和竑儿留下。”
徐宁娘现在说话都费力,穆川柏也知道徐宁娘大概是回天乏术,沉默着退下。
“宁娘。”明武帝一手抱着谢竑,一手拉过徐宁娘满是冷汗的手:“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徐宁娘唇色苍白,意识也有些模糊:
“早就知道了……”
徐宁娘这句早就知道了让明武帝如遭重击,“你……”
“陛下……那日小五中毒,毒来自于我。”
“然而能够救命的乌风草只有一株,为此,我给了小五。”
“他还小,不能就这样走了。”
徐宁娘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喘气一次,明武帝终于是绷不住情绪,“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抛下我……”
看着明武帝要叫太医,徐宁娘阻止了。
“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毒发之时我就没命。”
徐宁娘的每一个字就像是在明武帝心里头捅了一刀,后者流下泪来,颤抖着唇道:
“所以……你才要避开我?”
“不打算叫我知道?”
徐宁娘点点头,忍着体内灼烧的痛感,“就是不能……让你知道。”
明武帝语气哽咽:“你还是以为我因为徐家死士才娶的你?”
徐宁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一只手摸了摸瞪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小五:
“小五,以后要乖……记得听你父皇的话。”
五皇子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眼里,只看见母亲伸手摸了摸他,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徐宁娘露出一个苍白的笑,看向泪流满面的明武帝。
“咱们……这么多年夫妻……”
“我总记得……你笑起来最好……最好看……”
明武帝露出来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你坚持住,等你好了,我天天笑给你看好不好?”
“没用的……”徐宁娘突然剧烈的咳嗽几声,转而又是吐出来一口带着黑色的血。
明武帝抱着怀里的谢竑,知道徐宁娘这是毒入骨髓,似乎不可救。
“临郎……”
“好好的……照顾自己。”
“别让我……不安生……”
“还有……”徐宁娘嘴角溢出血来,“下辈子,但愿,不嫁入帝王家……”
说完这句话,徐宁娘就闭了眼,没了气息。
“不要——”
徐初成最先听见明武帝的声音反应过来,立刻冲了进去。
生怕这种情况下的明武帝会伤了五皇子,徐初成再怎么难受也只能先从明武帝的怀里抱过笑的没心没肺的谢竑。
小家伙还以为母亲睡着了,笑了一会儿也打了哈欠睡着了。
徐初成知道现在明武帝需要静一静,他一个人抱了谢竑出来,叮嘱顾全喜暂时不要放人进来。
庆阳宫偏殿内,明武帝坐在床沿,将没了气息的徐宁娘抱在怀里,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往事。
也不知道明武帝这样抱着徐宁娘多久,总之已经天亮。
“天亮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宁娘啊……你醒一醒好不好——”
“我让人备了你喜欢的胭脂米粥,春卷儿,水晶小笼,桂花软糕……”
“你想吃什么我都让人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你要是还想继续睡,那就继续睡……”
“等你睡醒了,我给你梳头,给你簪你喜欢的那只凤凰步摇。”
“你若是觉得闷,我带你出去走走,不管是盛京城还是下江南,都依你。”
“我都依你……”
恍惚间,明武帝看见了当年把徐宁娘娶回来的那日。
画面一转,则是前一刻还误认他是因为徐家死士的缘故才娶她跟他谢临斗气的徐宁娘,现在半躺在他的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为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你醒一醒好不好……”
“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太子谢长熙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明武帝抱着徐宁娘不撒手的情景。
站了一夜的太子殿下眼皮子都有些肿,但是前头还有不少的百官站着,太子爷只能硬了头皮进来。
“父皇,母后已经西去,求您让她入土为安吧。”
谢长熙说这话的时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头叩地。
“我不信,我不信她就这样走了……”
“熙儿你出去,你给朕出去!”
“你母后只是睡着了……”
“你别吵着她。”
“她很快就会醒的,就会醒的……”
明武帝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
谢长熙跪在地上,一只手用力的捶了好几下地面,砸的手生疼也不自知。
最后还是徐初成和徐初时进来,才叫明武帝面对徐宁娘已经没了的事实。
谢明珠昨儿晚上就哭的昏了过去,现下愣是死撑了一口气走了进来。
推开戚烟的搀扶,谢明珠看见被徐初成和徐初时扶起来到一边的明武帝,也顾不上他是自己的父皇,也顾不上徐家死士这个消息透出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上来就扯了明武帝的衣襟,吓得顾全喜一行人脸色都白了:“公主,公主冷静……”
“冷静?我用什么冷静?”谢明珠的眼圈红的跟兔子似的,指了躺在床上的徐宁娘道:
“父皇自认为自己对得起母后吗?!”
“当初父皇娶母后,敢说不是因为死士!?”
“如果徐家没有死士,父皇是否依旧会这样一心一意待母后?!”
谢明珠的这几句话声音不大,让殿内的徐初成徐初时兄弟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两个人正退在一边,让郑嬷嬷等人进来替徐宁娘收拾,一听说这话,双双跪下。
“臣徐初成,申请辞去国公之位。”
“臣徐初时,申请辞去御史大夫一职。”
明武帝知道他们二人为什么突然要辞官辞爵,但是他不会同意的。
“朕不同意。”明武帝站起身来,“若是你们二人双双辞官,朝中大臣怎么看待朕?”
徐初时眼下按不住脾气,冷笑:
“陛下当初既然因为徐家死士而给我们徐家这么大的荣光,如今我等辞官辞爵,说不定还能保全自己一命。”
徐初时这话就差没有直说明武帝日后会为了徐家死士而对他们兄弟下毒手。
“至于朝中大臣怎么看,陛下不就可以以‘痛失亲妹’的理由,堵了那群大臣的嘴?”
若是按照以往徐初时这般说话,徐初成早就应该出言阻止,但是他今天没有,显然是默认了徐初时的做法。
事到如今,明武帝知道这兄弟俩铁定对他有怨怼。一时半会儿想要消除误会也是不可能的。
“宁娘已经没了……”
“熙儿也大了。”
明武帝说出来这几句话,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顾全喜。”
顾公公上前行礼:“陛下,老奴在。”
“把笔墨拿来,朕要昭告天下。”
“即日起,太子谢长熙继位,静安国公徐初成、御史徐初时、洛亲王谢慎、安北侯江晏之以及北宁王许臻言,共同辅佐太子。”
此话一出,谢长熙立刻跪下:
“儿臣不敢!父皇正当年富力强,理应继续——”不等谢长熙说完,明武帝就斜了他一眼,正声:
“你想抗旨不尊?”
“儿臣不敢,只是兹事体大,还请父皇三思而后行。”
“请陛下三思。”
殿外,传来群臣的声音。
“行。”明武帝像是妥协:“太子谢长熙处理政事。”
其实明武帝这话跟退位没有什么两样,“朕要趁着还有时间。”
“替她走一走这天下她想要去但是没有去的地方。”
说完这些话,明武帝迈了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庆阳宫。
宁娘,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
宁娘,我会记住你的话,好好的照顾自己。
宁娘,若是我说,我只是因为你而娶你,你还信吗?
宁娘,能不能,再唤我一句——
“临郎?”
——
徐宁娘的葬礼风光而盛大,谢明珠几度哭晕过去,终于让一旁的某个人不爽了。
夜里,谢明珠因为下午哭昏过去,刚刚从明珠宫的床上醒来。
挣扎着要下床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拦住。
“无离?”
容少主戴了面具,手里把玩一支玉箫:“跟我来。”
话不多说就把谢明珠一把抱起,迅速离开了明珠宫,半途撞见了宫里的暗卫。
“你们都下去,本公主跟着容少主有事情。”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端的是正经,可是现在自己还在人怀里,所以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暗卫只好让开一条路,叫两个人离开。
容慕哲抱了谢明珠出了盛京城,城外早就停好了一辆马车。
马车四周等待着几名黑衣,一看见容慕哲前来,便冲他行礼:
“少主。”
容慕哲点点头:“先回明楼。”
“是,少主。”
容慕哲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明楼少主,因此并没有跟谢明珠共乘一辆马车,而是跟负责驾驶马车的明楼暗卫一块儿坐在了外头。
隔了一道厚实的帘子,容慕哲低低的声音传来:
“暂时委屈公主,只不过这地方你非去不可。”
容慕哲并没有告诉谢明珠要去的是哪个地方,“这里面有你喜欢的点心,等到了地方咱们再仔细收拾。”
“好。”
谢明珠闻着点心的香味也有些饿,拿起一块就着温热的茶水吃了起来。
马车行驶虽然快,但是谢明珠并没有觉得有多少颠簸。
路上的时候,谢明珠好几次想要问问外头的某人究竟是要做什么,都忍住了。
谢明珠坐在马车里头,偶尔掀开一角车厢上的小方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
夜色里,树影婆娑,月光于地上铺了一层冷色,四遭都是安静的一片,唯有车夫驾驶马车的声响在林间回荡。
谢明珠放下帘子,抱了膝盖开始想事情。
想着躺在冰冷金棺里头的徐宁娘,谢明珠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了脚边。
是不是她重生都没有办法改变上辈子母后提前早逝的结局,反倒是害得她走的更早了?
谢明珠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用。
为什么……
谢明珠在心里头无助的呐喊,容慕哲偶尔偷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谢明珠这幅无助的样子。
心疼的想要伸手抱一下她,却只记得他现在是明楼少主容无离,而不是北宁王许臻言。
团团,你这样子,我也很难受。
容少主默默的放下帘子,低声催促暗卫快点。
暗卫应了。
马车行驶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停下来。
谢明珠下来的时候,入眼皆是蒙蒙的雾色,恍若仙境。
好在容慕哲之前在马车里头备了合适谢明珠的衣裳,否则现在她定然觉得冷了。
“这里是哪里?”
“咱们上去就知道了。”
迈上第一节阶梯的时候,谢明珠就知道这条路应该会很长。
等她好不容易爬到阶梯的尽头时,目入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神医谷。
落了这三个字的石头上,已经爬满了苔藓,一看就知道有不少的年头。
“进去吧。”
容慕哲说完这话,上前亲自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让谢明珠很诧异——慕忘忧。
慕忘忧穿了一身普通的灰白色袍子,看起来有些老成:
“公主请,容少主请。”
踏进这座院子,只觉得天地精华都仿佛汇聚在了此处,叫人神清气爽。
谢明珠在容慕哲和慕忘忧的带领下,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座山洞面前。
慕忘忧找到开启石门的机关,按了下去,只看见一扇石门自动往后退了,让出来一条似乎看不清底的道路。
“这是?”
谢明珠直觉觉得这事情跟她有关,而且容无离不会无的放矢,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
“走。”
谢明珠和容慕哲两个人跟在慕忘忧的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去,石门就自后方突然关闭。就在谢明珠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的同时,山洞两侧的火把突然一个个自己燃了起来,照的这方狭窄的天地恍若白昼。
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有脚步声自洞内回荡着。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算走到尽头。
远远的,谢明珠看见一瀑布下的石床上,好像躺了一个人。
谢明珠的心开始狂跳。
难不成……难不成……
容慕哲注意到了情绪激动的谢明珠,笑:
“去吧。”
谢明珠跟着慕忘忧一步一步的靠近,越是靠近,谢明珠的心就跳的越快。
等到了石床跟前,谢明珠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母后!果然是母后!”
谢明珠情绪激动的难以言表,转头看向含笑走过来的容慕哲:
“这……这不是我在做梦?”
“不是。”容少主笑笑,“这就是璟懿皇后,你的生母。”
谢明珠颤抖着把手搭上去诊脉,摸到了一丝微弱的脉搏。
母后……母后还活着?
谢明珠赶忙擦掉掉下来的眼泪,“你们……你怎么做到的?”
“明明当初……当初穆神医说了母后没救的。”
慕忘忧看向容慕哲,“全赖容少主的人找到了第二棵乌风草,再加上我师傅的保魂丸,才救回来娘娘一条命。”
“当时师父确定娘娘没救,是因为他无法解毒。后来容少主的人第一时间拿来了乌风草,为此师父连夜做出来了解药,将此药和保魂丸一块儿交给了负责替皇后娘娘收拾的郑嬷嬷。”
“加上娘娘是两日后才被放入棺中,为此郑嬷嬷及一干徐家死士,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娘娘送过来。”
谢明珠听到这儿,不免又问:“那么如今棺中的人,是谁?”
“也是亏得负责娘娘身后事的人是郑嬷嬷,否则那石头还真的不好放进去。”
谢明珠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总之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这金棺里头躺的早就不是璟懿皇后徐宁娘,而是几块破石头。
想到这里,谢明珠冲容慕哲和慕忘忧深深一拜:
“若非你们拼尽全力替我保住母后,这辈子我都要活在悔恨之中。”
“公主请起。”容慕哲说完这话后,看向躺在石床上的徐宁娘:
“如今皇后娘娘体内的毒已经完全解除,接下来只要安心调养半年,娘娘就可以痊愈,到时候,敏和什么打算?”
谢明珠想着母后就是因为徐家死士的事情而对父皇耿耿于怀,思量了一会儿道:
“眼下母后在这儿的事情别叫旁的人知道,只咱们亲近的人知道就够了。”
“况且,母后生前,大概一直想要离开皇宫罢。”
谢明珠的话正好说中徐宁娘的心事,慕忘忧应下:
“公主放心,哪怕是太子殿下,也不会叫他知道。”
“嗯。”
说起来这神医谷也是好地方,谢明珠待在这儿呆了几天,只觉得身上的不爽快也散去不少。
如今徐宁娘尚且虚着,清醒过来的时间也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谢明珠走之前,曾经跟清醒过来的徐宁娘说了几句话。
徐宁娘现在也不想面对谢临,也不想回宫做她的皇太后,只是叮嘱谢明珠要好好保全自己,另外给了一封信,叫谢明珠交给徐初成徐初时。
谢明珠知道徐宁娘是不希望他们二人为了她而伤心,为此便应了下来。
从神医谷回去盛京城,谢明珠用了一天的功夫,直到第二日天色破晓才到。
如今满城缟素,看起来甚是凄凉。
谢明珠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先去了静安国公府。
徐初成和徐初时昨儿夜里守灵刚刚回来歇息一会,兄弟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眼下听见谢明珠来了,便是强打了精神相迎。
谢明珠把二人叫去书房,又令左右退下。
“二位舅舅答应团团,不管这封信上写了什么,都不能露出来半个字。”
徐初成徐初时都点头应下,谢明珠这才从怀里掏出来尚有余温的一封信。
作为最疼徐宁娘的兄弟俩,自然是看见信封上的第一个字,就知道了这封信来自谁的手上。
徐初成颤抖着一双手打开信件,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过去,唯恐错漏一字。
看完,徐初成收好这封信:
“团团放心,太子殿下,我们自然全力相助。”
一开始两个人确实是打算等徐宁娘的丧期满百后就离开的,反正从古自今挂印归隐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他们两个。
可现在徐宁娘还活着,就已经给了他们莫大的惊喜。
徐宁娘在信中说了,经此一遭她已经不想回去盛京城,回去那个已经是回忆的地方。
如今她只是担心孩子们,托两位长兄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没了生母就遭人轻视。
为此徐初成徐初时自然是满口应承下来。
谢明珠见着两个人也回过神,不再说什么辞官的事情,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
猛然间,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母后去世后,眼前的二位舅舅辞官的事情。
难不成……上辈子母后的离世,也是跟徐家死士有关系?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也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身为舅舅的二人,会如此狠心的丢下他们这几个体内好歹有徐家血脉的孩子。
原来那个时候在他们眼里,他们这几个人已经不再是徐家的孩子,更像是仇人。
想通这一点的谢明珠,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大舅舅,团团想知道。”
“如果母后真的没有救回来,你跟二舅舅是不是真的打算辞官归隐,连团团也不要了?”
徐初成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团团知道了。”
其实她谢明珠还真的不怪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如此抉择,一来当时皇后已经去世,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为了徐宁娘才留下来,所以那个时候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二来,就算他们几个孩子里头有着徐家的血脉,可终究是姓谢……
他们二人才会走的如此决绝。
从静安国公府里头出来,谢明珠看见了牵了谢竫过来的谢端。
谢竫直接就扑上来抱住谢明珠的大腿:“皇姐你去哪儿了,竫儿一个人好害怕。”
“他们都说母后睡着了,这是不是真的?竫儿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母后?”
谢明珠蹲下来抱住了谢竫:“竫儿乖,皇姐以后不会不辞而别了。”
说着,谢明珠又看向谢端:“谢谢二皇兄,想来这几日都是二皇兄照顾的竫儿。”
谢端上前一步,伸手摸了一下谢明珠的头:“咱们兄妹,说什么谢谢。”
谢明珠笑了笑,随后跟着谢端上了回宫的马车。
回宫的路上,谢明珠坐在马车里头轻轻的拍着哭累了而安心睡过去的谢竫。
谢端坐在谢明珠旁边,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有说话。
谢明珠知道谢端想要问什么,但是如今徐宁娘的情况确实是不叫旁人知道,为此谢明珠轻声解释:
“二皇兄放心,团团无事。”
“这不好好的回来了?”
“嗯。”谢端的声音很轻,显然是怕吵到谢竫:“自打母后走了……小四就开始哭着要找你。”
“是我的错。”谢明珠也是疏忽了这一点,语带歉意,“也亏得二皇兄在。”
说到此处,谢明珠细细打量了谢端几眼,道:
“说起来,自打二皇兄从北部回来之后,团团也甚少看见你了,听太医说二皇兄之前被密凉国那起子畜生给打的差点没了命?”
谢端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是很愿意提起,只听他道:
“已经过去了。”
是啊,已经过去了。
谢明珠想着这句话,想起来在神医谷的徐宁娘。
母后,不管前方如何,以前都已经过去了,你可要看开一些才是。
——
等徐宁娘的丧期过了百日,又是新的一年。
明武帝成日里闷在凤雎宫,就连五皇子也甚少见。
大抵在明武帝的心里头,如果不是五皇子,徐宁娘也不会因此丧命吧。
为此谢明珠实在是担心,可是这后宫里头能够照顾孩子的后妃并没有,所以谢明珠自己亲自接了五皇子来明珠宫住。
纵然每日都有奶娘照看,可是谢明珠照顾起来还是难免手忙脚乱的。
而且这奶娘大概瞧着皇后不在了,想要怂恿谢明珠让她这个奶娘一直带到谢竑长大成人。
谢明珠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直接派人找了新的奶娘过来照顾谢竑,也十分严厉的训斥了宫中的宫人。
让他们知道心大是个什么下场!
说起来原先凤雎宫里头照顾徐宁娘的郑嬷嬷并春夏秋冬四人都在徐宁娘的丧期后不见了踪影,除了谢明珠,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儿。
谢明珠知道,这五个人定然是在神医谷照顾皇后。
日子虽然忙碌,但总有个挂念在心头。
说到太子谢长熙,一开始朝中还有大臣不拿他当一回事,直接被太子爷重重的罚了一顿后,也就没有人敢上前挑衅谢长熙的威严。
如今谢长熙成日里往返太子府和朝堂,偶尔会去凤雎宫看看明武帝,要么来明珠宫看看谢明珠和两位皇弟。
三月份的时候,明武帝带着影翼并几个暗卫,微服出游了。
说是想要替徐宁娘看看这大好河山。
而且明武帝临走之前还留了一道遗诏,只有留在宫里的暗卫知道。
遗诏内容大概就是如果他谢临路上突然没了或者是五年不回来了,那就让太子谢长熙登基。
做完这些,明武帝怀里揣着当初新婚之时,放了他和徐宁娘的一小束头发的锦盒。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誓言言犹在耳,可是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宁娘,我会答应你,答应你好好的活着。
只希望你别走的太快,在轮回的路上等一等我。
既然生不能携手共游天下,那么死后就一起走这黄泉路好了。
面对明武帝的告别,谢长熙知道自己拦不住,所以只得默认了明武帝离开的事实。
明武帝突然离开,后宫的这些妃嫔再待着也不是事情,所以谢长熙做主,将她们这些人全部送还本家,并且给了一笔丰厚的财帛。
一时间整个皇宫里头,后宫中除了谢端及以下的皇子公主,竟是再无旁人了。
而且加上后宫妃嫔全部遣返的缘故,谢长熙也消减了一大半的宫女太监,留下来的人能够负责仪云宫、承福宫以及明珠宫的用途就好,至于其他地方的,也有六尚自去安排。
说起来明珠宫这头因为又加了一个谢竑,为此谢长熙请了工部的人过来,花了五个月的时间将整个明珠宫扩大了一倍。
这五个月内,谢明珠暂时住在徐宁娘的凤雎宫里头,只不过她没有住正殿,而是住在了东偏殿。
平日里两个孩子都在西偏殿里头睡着,醒的时候就会抱来东偏殿跟着谢明珠待在一块儿。
而且现在因为后宫无人主事,所以凤印暂时交给了谢明珠管理。
谢明珠搬回修缮一新的明珠宫时,已经是八月末。
就这样,谢明珠平日里住在明珠宫主殿,夜里的时候在卧房里头放一个摇篮,便于照顾小五,至于四皇子谢竫,已经四岁的人了,所以被敏和公主扔去了西偏殿住。
按理来说谢竫应该单独住一所宫殿的,但是这孩子脾气倔得很,愣是不要,所以谢长熙也不好强迫,只是叫人慢慢修缮日后谢竫居住的宜春宫,等他大了再搬进去。
谢竑现在也是能爬会扶了东西走路的时候了,谢明珠叫人在主殿四周有可能会让谢竑撞到头的地方都给包了一层软棉花缝制的布包,防止谢竑一个没注意磕到了。
谢翊来明珠宫的时候倒是比谢长熙谢端勤快——主要是三皇子平日里闲暇时间总比这两个人多。
只不过每每看见小五的时候,谢翊总会想起来母后是因为救小五而没了命这一事实。
只不过这些事情谢翊都压在了心里,终于是有一天,忍不住的跟谢明珠说了。
谢明珠轻轻摇着摇篮,道:
“若是中毒的人是三皇兄,母后也会不顾一切的救你。”
谢翊听了这话后倒是沉默,看着摇篮里头睡的香甜的小五,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其实最可怜的是小五才是。
在不知道情况下就没有了生母,若不是他们这几个哥哥姐姐,只怕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白眼。
“团团,我明白的。”
“只是我无法接受而已。”
谢翊如今提起徐宁娘,依旧会红了眼睛。
“我记得咱们两个人小时候,母后总是挺喜欢抱你的,因为你是唯一的女孩子。”
“那个时候我在想,也许等我大了,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抱了母后了。”
“可惜我还没有长大,母后就已经先走一步。”
“团团。”谢翊突然伸手抱过她,“皇兄有时候其实挺嫉妒你的。”
“嫉妒你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获得这么多人的关心。”
“但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能不疼你吗?”
谢翊一股脑儿的说了这么些话,末了又道:“团团现在,肯定瞧不起皇兄吧。”
“没有。”谢明珠从谢翊的怀里出来,一字一句十分认真道:
“你永远都是团团心里头的好哥哥。”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谢翊回答,摇篮里头的五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见谢明珠没有搭理他,张嘴就是“结、结结——”
谢明珠和谢翊这才注意到了醒过来的谢竑。
说实话谢明珠碍于自己的小身板,并不敢随意的抱了谢竑,所以平日里都是奶娘抱着的。
谢明珠叫来奶娘给睡醒了的谢竑换尿布,换好之后,奶娘将谢竑放回摇篮里头,退了出去。
谢竑在摇篮里头能够自己坐着,安静的玩布老虎——前提是谢明珠在他跟前坐着,否则定要大哭。
容少主当初还笑称:日后她谢明珠生了孩子,想来也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就冲这句话,容少主的脚上挨了敏和公主两脚,一连几天来明珠宫都吃了闭门羹。
之前明武帝还在的时候北宁王倒是不敢天天来明珠宫拜访,如今明武帝出去云游天下,故而北宁王仗了太子爷的势,成日里来明珠宫见谢明珠。
要么给谢明珠带了外头好看的话本,要么给谢明珠带了吃食,总之北宁王每次过来,都不曾空手而来。
一开始太子爷还警告过北宁王几次,让他收敛几分,但是没有什么用。
其实太子爷啊,您要知道,这位北宁王别说是白日里前来拜访,这夜闯闺房的事情也做的不少了,只不过您不知道而已。
也是亏得宫里头的暗卫不知道,否则这位北宁王怕是早就被太子爷打断腿扔出去了。
说起来谢长熙照例是来了明珠宫见谢明珠及那两个小的,只不过这日又撞见了北宁王。
北宁王吃了几天的闭门羹,这个事情太子爷是知道的,当下不由得笑了,一副很得意的模样看向北宁王:
“北宁王要不要本殿替你去里头通报一声?也许里头没有听见?”
容慕哲听出来这话里头的奚落,可碍于对方是自己以后的大舅子,为此拱手一礼:“多谢太子爷关心,本王在这儿等着就是。”
“嗯。”太子爷转身进了明珠宫的大门,那副得意的模样就是在打击北宁王。
北宁王:好好的闭门羹说吃就吃,本王委屈。
谢长熙进来的时候还真不打算那么快跟谢明珠提这件事情,只是先看看小四小五,问了些话,得知无碍之后,才一副恍然大悟想起来的的模样。
“说起来刚刚来的时候,我撞见了北宁王,团团怎么不叫他进来?”
谢明珠手里头正掰了一块松软的糕点喂给小四小五,闻言动作一顿,哼了一声:“闭门羹也是个新鲜东西,偶尔尝尝也不错。”
得了这个回答的太子爷冲身边的顾有福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悄悄的退出来了。
太子爷这点小动作瞒不过敏和公主的眼,后者也只当做没看见。
说起来这顾有福是因为顾全喜跟着明武帝走了之后留在宫里的,因为明武帝的意思。
其实一开始明武帝就默认顾全喜收干儿子就是打着替谢长熙培养心腹的主意,所以说,顾有福实际上是明武帝替谢长熙准备的人手。
谢长熙用起来也是颇为得心应手。
顾有福在北宁王面前将敏和公主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后者等到顾有福一走,脸色就不太好看。
小丫头讨打!
这北宁王今儿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仍是站在明珠宫外头等了一个上午,往来的宫人一看见北宁王,但依旧是忍住了想要议论的心思。
当初先皇后那宫里头血淋淋的教训还在,她们可不敢触这个眉头。
谢明珠听说男人在外头站了一上午,这才软了心,把人请进来。
同样的,和谢明珠说了一上午话的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很有眼色的离开了。
北宁王现在好不容易见到未来的娘子,一进来就抱了谢明珠一下。
好在北宁王松的快,否则这脚上怕是又要挨一脚。
对于上过战场的北宁王来说,敏和公主那几脚压根就不是事——真正有事的则是因为自家小娘子熬了闭门羹给他喝!
谢明珠一只手拿着拨浪鼓逗笑谢竑,头也不回的道:
“本公主已经是没有母后教导的人,身份上只怕配不上北宁王。”
谢明珠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在大梁,凡是死了生母但是又没有养母教导的女孩子,不管是什么身份,总要叫人有意无意的扣上一顶无德的帽子。
而女子无德,日后想要嫁出去就难了。
所以谢明珠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
北宁王想也不想的反问一句:
“别人说你无德,你就真的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