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
谢明珠一行人还未曾到湖边,远远的,就有歌女清丽婉转的声音顺着风送过来。
“挺好。”谢明珠吩咐一旁的银杏道:
“你去问问方才是哪家的歌女在此吟唱,把人带过来让本公主好好瞧瞧。”
“是。”
银杏退下,谢明珠的一只手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心里头盘算着什么。
又过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轿子稳稳当当的落下。
轿帘被打开的同时,外头齐刷刷的响起来一片请安的声音。
谢明珠扶了戚烟的手探出身子来,等瞧了在场打扮的精细的贵女们一圈,才叫了起。
容慕哲自谢明珠后面走过来。
那日谢明珠一行人在临州城的接风宴上,纵然有人画了容慕哲的画像供人传阅,可始终没有真人来的叫人移不开眼。
谢明珠自己也是郁闷的紧:不知道这家伙哪里好看了。
平心而论,容慕哲长得确实不错——但是搁在打小就见惯了太子谢长熙那张漂亮的脸的敏和公主来说,确实是叫她惊艳不到哪里去。
所以容慕哲在谢明珠眼里顶多是个耐看而已。
面对一干贵女仰慕的视线,定北侯开启尊口:
“莫非这临州城的贵女不比别处,竟是胆大的紧?”
容慕哲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暗戳戳的骂了这些个女子不顾矜持,不知规矩。
此话一出,那些贵女纷纷涨红了脸皮,低了头不说话。
领头的知府夫人见状,忙站出来打圆场:
“定北侯生的惊为天人,没见过也是好奇。”
“眼下既然人都已经到了,那就快快一同游湖罢。”
不得不说这位知府夫人的确能说会道,竟然是将这么一件不顾规矩的事情变成不懂事,偏偏还叫人挑不出错来。
谢明珠也懒得继续计较:“走吧。”
“是。”
岸边的草儿还没有长出来,七八艘画舫停泊在岸边。
其中,谢明珠的那艘最大,也最华丽精致。
原本这位知府夫人还想请谢明珠去她们那艘画舫的,没想到会忘了这茬。
等众人上了画舫,负责划船的小厮开始工作。
谢明珠站在船头,身后跟着容慕哲。
画舫行驶的过程不是很快,风柔柔的吹过谢明珠那张白瓷似的脸,带起几缕发丝。
“景色不错。”
目之所及,或碧莹莹的河水,或对岸长了嫩绿新芽的垂柳,或远处连绵不断的青山……
“的确不错。”容慕哲在后头附和一句:
“这天气出来游湖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容慕哲笑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明珠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指跟在自己后头的一干贵女。
说起来那后头的贵女,谢明珠似笑非笑的看向容慕哲:
“侯爷果真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方才那些贵女脸眼睛都快贴你身上了。”
“公主觉得某风流倜傥,那么某便是风流倜傥,只是对于这贵女嘛……某实在是不感兴趣。”
谢明珠:呵呵。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去找那名歌女的银杏回来了。
谢明珠见得银杏独自一人回来,心下顿时疑惑:
“怎么回事?”
以银杏的武功底子,怎么可能拿不住一名歌女?
银杏道:“回公主的话,属下前去探寻时,那名歌女早就不在附近了。”
有意思。
谢明珠暂时把这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歌女给忘到了脑后,跟容慕哲说了没有几句话的功夫,下头就有宫人上前回禀:
“回公主和定北侯的话,方才知府夫人说想要请公主去他们那儿的画舫上欣赏乐舞。”
谢明珠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看向容慕哲:
“现在人家摆明了不请你。”
定北侯摸了摸下巴,笑:“那么本侯爷更应该去了。”
“如此,那便走吧。”
两个人带着宫人上了知府夫人的那座画舫。
一干人相迎,知府夫人亲自将谢明珠迎进了上座。
而对于不请自来的定北侯,她也是万万不敢怠慢的,将人安排在谢明珠的右手位置下方。
谢明珠前来可不是单纯的欣赏歌舞的。
说起来这宫中的大型乐舞谢明珠见了不少,如今不过是区区,压根入不了谢明珠的眼。
敏和公主做事情,能够随心所欲就随心所欲。这会子一点面子也不给那知府夫人,而是低头小口的咬着一块金乳酥饼。
心里头还嫌弃一句:没有宫里的做的好吃。
容慕哲更甚,压根就没有给过一个眼神,全程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让知府夫人觉得有些尴尬,但是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看完了这场歌舞。
好不容易曲终,知府夫人速速把这些人给打发走。
又为了缓解尴尬,道:
“妇人愚昧,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
知府夫人这话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方才敏和公主并没有看歌舞,不是对她有意见,而是对歌舞不感兴趣。
“本公主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谢明珠抿了一口茶,稍微冲淡了一点口中的甜味:
“尤其喜欢直来直往的人。”
谢明珠这话一出,场上的知府夫人跟一干贵女们都涨了面皮,一个个低着头,恭顺的很。
敏和公主可不是拐着弯说他们花花肠子多吗?
“所以,有话直说,毕竟本公主没有那么多时间耗着。”
那位知府夫人想到了接下来的计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
“在场的贵女都是临州城内有名声的,如今也快到了衡山书院入学的时候,不知道公主能否考校一二——”
这位知府夫人本来是打算将自己的两个本家侄女给送去谢明珠身边的——一来这位敏和公主十分受宠,他日若是成了心腹,还怕自家不飞黄腾达?二来这位敏和公主颇为受宠,若是自个的侄女有福分被当今天子或者太子爷看重,那可真真的是滔天的富贵……所以才会十分委婉的提了一嘴,哪里知道这位敏和公主不按照常理出牌:
“夫人怕是搞错了,本公主不过七岁孩子,如何能够难住在场的大家闺秀?”
知府夫人:也不知道之前的女官之试是谁干的。
谢明珠就差直接了当的告诉她们:这想要走后门的事情,不成。
“不过说起来——”谢明珠一边故意拉长了尾音,一边撇到了窗外方才她坐的那艘越来越小的画舫。
有鬼!
心里头倒也是不慌,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这画舫里头这么多闺秀,万一要是划船的小厮蠢一点,笨一点,磕磕绊绊的全跟饺子下锅似的落水了,可怎么好?”
谢明珠此言一出,当下就有数名贵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齐齐一变。
谢明珠原本打算诈一下她们的,没想到啊……
看样子好戏还在后头。
很显然,容慕哲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当下就习惯性的站在了谢明珠的面前。
一副护崽子的模样。
“行了,别紧张。”谢明珠自容慕哲身后走出来,继续道:
“知府夫人可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说是吧,夫人?”
谢明珠这一句“夫人”叫的额外的长,差点叫知府夫人软了腿。
“您也别跟本公主打马虎眼。”谢明珠走了几步,知府夫人这才看见她腰间悬挂的一块金龙令。
一时间只觉得气血上涌,天旋地转。
不行,她得告诉老爷,告诉老爷这敏和公主不能轻易动。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嘶哑的喊叫,四周突然冒出来一群水匪。
一时间吓得一干贵女脸色惨白,一个个坐在原地,呆若木鸡。
为首的水匪脸上有条蜈蚣似的疤痕,从左眼直接到右边下巴,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么多个美人,回头抢回去给兄弟们做媳妇!”
随着那水匪头儿的话落下,对面当然水匪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欢呼对于船上的女眷来说,无异于催命符咒,有胆小的已经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谢明珠脸色如常,看着这不一会儿功夫就闯进来的水匪头儿以及他的手下。
“你——”那知府夫人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谢明珠抬眼,“嘁”了一声,懒懒的问了一句:
“侯爷可行?”
“一人足以。”容慕哲也不废话,抬腿便是将两个凑过来的土匪给踹出画舫之外,旋即抽出腰间佩剑,与之打斗起来。
其实说打斗也是夸张,这群平日里只能欺负手无寸铁的人的水匪,遇上容慕哲这么个与赫狼族元帅战了平手的变态,只能送死。
不出一会儿,本来地儿就不是很大的画舫内,里里外外都充满了血腥味。
惹得谢明珠皱了皱眉头。
容慕哲一个人,很快就收拾完了这群水匪,当然,水匪头儿已经被容慕哲叫出来的追风追影二人拿下了。
同一时间,这画舫内外,都被突然而来的暗卫给围住了。
这些人都是谢明珠早就安排好了的。
那天晚上一收到游湖的消息,谢明珠就派了暗卫,前去知府夫人所在的那艘船上,将船上所有的下人都给迷晕了绑起来,堵了块破布,给扔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那迷药是出自穆川柏之手,容慕哲交给谢明珠的。
容慕哲当时只说给谢明珠防身用,倒是没有想到会被她用在了这儿。
先前那些水匪上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守船的下人已经被换了,还以为是老熟人。
这才有了如今一锅端的局面。
其实大概最后悔的人应该是知府夫人。
一开始她打算联合水匪,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把戏——要知道她还有一个儿子尚未成婚,若是借此得了敏和公主的好感,那可真的是天大的福气。
只可惜这福气永远都不是这样获得的。
否则但凡这天底下好看些的女孩儿,岂不都是被这样的衣冠禽兽给祸害完了?
一开始谢明珠还没有审,故而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等把这些受惊的贵女送回家好生安顿之后,这才把知府夫人弄醒,开始审讯。
一开始知府夫人刘齐氏并不肯招供,后来被明楼出身的梧桐和银杏二人用了几样明楼的酷刑,这才熬不住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吐露出来。
谢明珠知道后只觉得恶心。
然而容慕哲早就怒了。
不由分说,直接带了人,一脚踹了知府府衙的大门,把那个不成器的知府家的公子给拖了过来。
愤怒中的容少主是真的把人从知府府衙内一路拖到谢明珠所在的院子内。
把人带进来的时候,谢明珠差点以为这人就没气了。
瞧瞧,浑身是伤的刘公子,原本还算看得过去的皮相也被容大少主给毁了,这让谢明珠觉得这人应该是脸朝地被拖过来的。
其实谢明珠只猜对了一半,容大少主差点把人直接弄死,要不是考虑到谢明珠要收拾此人,这位刘公子早就没命了。
至于刘知府,在定北侯府上的人闯进来之后,早就瘫在了地上,话都不敢说一句。
眼下这位刘公子显然还有一口气在,谢明珠上前踢了踢,后者哼哼几句:“大胆……居然如此对待本公子……”
还没有说完这话,就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的他嗷嗷直叫。
惹得一旁的小雪狼凑了大脑袋看过来。
方才还有些迷糊的刘公子,此刻一看见一雪白狼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且那狼热热的鼻息就喷在了他的脸上……
“啊——”
刘公子的这一声惨叫那叫一个响彻云霄,满院子的人都看着这位方才还半死不活的刘公子,此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后爬去。
谢明珠差点没有绷住笑了:“哟,原来是装的。”
说完,谢明珠示意小雪狼再次凑过去。
那刘公子脸上惊恐万分,嘴里不停的念叨: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就在他不住的往后缩之时,容慕哲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在了他的身后,一脚把人给踹倒在了地上。
好死不死的,这位刘公子努力的抬起头的时候,有一滴黏黏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还是温热的。
颤抖着一只手摸了过去。
“啊——”
这一次,人是彻底的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