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詹并不知道他埋在军中的暗棋已经被人拿下。
深夜,元帅府地牢内。
江老元帅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你究竟说还是不说!”
柯伟已经受过银针之刑——将十根银针分别从十个指甲内打入,其中的痛苦程度,就连见惯了酷刑的容慕哲都皱了眉头。
柯伟正是疼的冷汗淋淋之时,闻言竟是笑了一下:
“你……做梦……”
“此事……自当是我一人的主意,与他人无关。”
“你一个人的主意?”邵副将在一旁盯着柯伟,道:
“本副将可不觉得,你一个小小的军医,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能耐去威胁旁的军医为你做这种虚假的诊断!”
“邵副将的话说的不错。”容慕哲适时的开口:“毕竟能够收买或者绑架这些军医的的家眷,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的。”
说完,自后方走出来三名侍卫。
其中两个人扛了一袋子的金银珠宝,另一个人倒是拿了个托盘,托盘中放了荷包或者玉佩,一看就知道是贴身的信物。
看见容慕哲已经把东西全部搜出来了,柯伟的目光先是在那个托盘上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就跟疯了一样挣扎:
“还有一个绣了柳枝的青色荷包呢?”
“你说的,可是这个?”
邵副将自怀里掏出来一个绣工细密的荷包,借了地牢内昏暗的烛火看去,果然是个绣了柳枝的荷包,且那上面带着淡淡血迹!
柯伟当即就要疯了:
“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这里要提一下,大梁为了保证军医能够全心全意的救人,便允许军医带着家眷随行,或妻子儿女,或父母双亲。
同时为了防止军医不认真做事,这些人平时都住在城内的一座大院子里,每隔五天,军医便可以自己去跟家眷团聚。
很显然,柯伟的娘子也在其中。
邵副将的眸子在这昏暗的灯火内染了几分阴影,只听见他道:
“还是许副将方才说的那句话一样,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的手里。”
容慕哲听了这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但是并没有出声,而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柯伟差不多快要崩溃,一连声儿道:
“我说!我说!”
“这件事情是大长公主指使的!”
……
谢明珠午前得了顾全喜的话,说是明武帝想吃明珠宫小厨房做出来的水晶绿豆糕,这会子好不容易忙活了一个时辰,提了东西就过来了。
只是当她走到御书房的时候,顾全喜一脸凝重的上前请安:
“老奴请公主安。”
“免。”谢明珠示意身旁的戚烟将另一个稍微小一点的食盒递给顾全喜道:
“听说顾公公喜欢吃明珠宫的菱角蒸糕,本公主特意叫人做了,这会子正新鲜热乎。”
顾全喜亲自接了,谢了恩,又道:
“公主眼下进去可得小心点,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之前,陛下收到了江老元帅的飞鸽传书。”
“似乎是为了时疫一事,眼下正发火呢。”
谢明珠心里好奇,面上却是半点不显:“谢公公提点。”
随后自己提了食盒,走进御书房。
谢明珠自个打了竹帘进来的时候,地面上散落着不少的碎瓷片,还有茶叶。
“团团拜见父皇。”
“过来。”
看见谢明珠,明武帝也不好吓着人,一面放缓语气,一面道:
“让朕看看,团团做了什么好吃的?”
“水晶绿豆糕,父皇要多吃几块才好。”
谢明珠这是拐着弯让明武帝消消火。
“父皇知道。”明武帝夹了两块水晶绿豆糕,吃完之后才说起正事:
“前几日军中抓到一个内奸,正是上报鼠疫的军医柯伟,柯伟招供,说此事是大长公主谢瑶主使。”
谢明珠听了之后便道:
“女儿觉得不可能。”
“哦?”明武帝来了兴致,想要顺手端起茶盏压一压糕点,却忘了那茶盏已经被他砸了。
正尴尬的时候,顾全喜在外头问:
“陛下,您要喝的莲子茶泡好了,请问是不是现在送进来?”
“进来。”
明武帝吩咐完,顾全喜躬着腰走进来,将泡好的莲子茶放下,又躬着腰退下。
明武帝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水里的苦涩味叫他清醒了几分。
谢明珠见顾全喜下去了,这才开口解释:
“大长公主已经被父皇禁足于公主府内,如何有这种能耐做如此精密的事情?”
“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叫人去传大长公主入宫当面询问。”
谢瑶腹中的孩子也有七八个月了,想来出行是无妨的。
当然明武帝也可以自己去公主府。
明武帝思虑一会,道:
“你随父皇一块儿去公主府。”
“是。”
谢明珠与明武帝去公主府的消息并没有瞒着所有人,黄国公府知道的时候,也不算晚。
黄詹知道暗棋柯伟将这个罪名推给了谢瑶,可是谢瑶的大长公主府上下被明武帝的人围的密不透风,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压根就没办法将伪造的证据送进去的大长公主府。
可如今,只能让大长公主府内潜伏的人提前一步行动了。
就算这个办法过于冒险,但是唯有杀了谢瑶,造成谢瑶畏罪自杀的情况,才能掩盖一切。
黄国公安插在大长公主府内的人得到了消息,立刻就计上心来。
就在明武帝和谢明珠刚刚踏进大长公主府,那头原先派过去的两个嬷嬷,其中一个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
一看见明武帝就跟看见主心骨一样,忙不迭的叩头:
“求陛下尽快派了太医稳婆前来!”
“方才大长公主被一个贱婢撞了,眼下情况危急!”
明武帝和谢明珠具是大吃一惊,显然没有想到谢瑶会在这个关头出事!
“还愣着做什么!叫太医稳婆!”
明武帝一着急,几乎是吼的。
得令的暗卫立刻就去办了此事,同时谢明珠跟着明武帝的脚步,急匆匆的进了大长公主府的内院。
内院里头已经是慌乱一片,好在太医来得及时,这才叫情况没有继续糟下去。
父女俩坐在外头,谢明珠安慰道:
“女儿常常听民间说‘七活八不活’,大长公主定然会吉人天相,转危为安。”
明武帝轻轻的应了一声,脸上十分焦急。
只听见谢明珠又道:
“父皇不觉得此事太过巧合?”
“朕知道。”明武帝显然没有心情思考这个问题,“这个人肯定是想要来个死无对证,再加上之前谢瑶意图陷害徐初时的事情……几乎谁都会认定,谢瑶是因为事情败露而动了胎气。”
“所以眼下,只能保住谢瑶。”
谢明珠知道明武帝的意思:一旦谢瑶活下来,那么她腹中的孩子就有可能会死,而这个死了的孩子,原本应该是证明徐初时清白的。
小家与大家,谢明珠很清楚。
“父皇安排就是,外头人怎么想是外头人的事情,只要父皇相信二舅舅就够了。”
“嗯。”
大长公主府的动静自然是惊了宫里头的,徐宁娘留了进宫请安的谢长熙与谢翊在凤雎宫内看着谢竫,径自摆了驾,往大长公主府的路上而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徐宁娘很清楚了——眼下必须保住谢瑶,才能进一步追查幕后真凶,否则留着此人在朝廷里兴风作浪,早晚都会动摇大梁江山。
帝后二人都惊动了的事情传到黄国公府,黄詹冷笑连连:
“安胎药里头掺了藏红花,谢瑶大出血能有命就奇怪了!”
“除非穆川柏出手!”
就是因为穆川柏现在在北部,黄詹才敢如此行动。
徐宁娘到的时候,里头女子的惨痛叫声一声比一声微弱,听着叫人揪心。
明武帝上前扶住徐宁娘:
“你怎么过来了?”
徐宁娘拍拍明武帝的手,宽慰道:
“生孩子这事情毕竟臣妾比陛下要熟悉,或许会帮上忙。”
“何况臣妾也明白,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安定。”
“既如此,便是辛苦皇后。”明武帝说完这话,徐宁娘就带着郑嬷嬷进去。
只可惜,徐宁娘刚刚迈进门槛,就有侍女带着一身的血,连滚带爬的出来了:
“不好了!大长公主大出血,已经……已经殁了!”
已经殁了!
已经殁了!
已经殁了!
这四个字在谢明珠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响,直到明武帝的一声怒喝,才叫她回过神来:
“混账!”
明武帝骂的自然是下手的人,随后又听见他道:
“孩子呢?孩子如何?”
明武帝想着,谢瑶要是死了就算了,可这孩子,是证明徐初时清白的唯一证据。
那侍女跪在地上:
“回、回陛下的话,孩子太大生不出来,已经……已经胎死腹中!”
“嘭——”
明武帝气的一脚踹了凳子,徐宁娘将谢明珠护在怀里,唯恐受到惊吓。
“一尸两命!好一个一尸两命!”明武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嗜血:
“给朕查!”
“朕要知道是哪个人,如此放肆!”
大长公主谢瑶一死,明武帝再怎么不待见,最后还是看在敦安贵太妃的面子上,将其葬入皇陵。
整个葬礼办的隆重而风光,足足办了七七四十九天。百官吊唁,其驸马更是自请前去守陵。
明武帝同意了。
等谢瑶的葬礼结束之后不久,天气也转凉了。
同样的,大梁的军队在从时疫中恢复后没有多久,立刻就扑向了赫狼族的大军。
打的赫狼族节节败退,不得不退入草原的最深处。
赫狼族的大军还是无法解毒,却也依靠对草原的熟悉,硬生生的跟大梁形成了僵局。
大梁的士兵不大习惯草原的生活,为此不少人开始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导致进程缓慢下来。
这也给了赫狼族喘气的机会。
大梁营地,主帅大帐内,正坐了七八个人。
半个月之前,明武帝亲自挑的一批军医已经送了过来,也让穆川柏的工作轻松不少。
原本江老元帅还打算想办法让穆川柏自己留下来直到战争结束的。
没想到穆川柏的回答,给了他一个惊喜。
穆川柏的意思就是说他大概无聊,成日里云游天下还不如凑个热闹,顺便这么多俘虏也够成为他的药人,好让他试药。
对此江老元帅自然是高兴的紧,以贵宾之礼对待。
实际上,穆川柏会留下来,还是因为某个人的威逼利诱。
嗯,谁让某个人知道他儿子的下落。
对此,容少主可是黑的紧,使劲儿压榨穆川柏。
更可怕的是,穆川柏居然还有点喜欢现在的情况?
眼下几人坐在一块,看着沙盘上的地形。
说起来眼下的情况确实是不利于大梁,若是赫狼族完全缓过来,只怕局势会顷刻间倒转。
而且,上次明武帝发回的密奏上也说了,军中定然还有其他的内奸。
而且搞不好,就在江老元帅的身边。
这无异于是个巨大的祸患。
说句不好听的,军中若是没有主帅,就相当于没有了主心骨,到时候一乱,对面赫狼族再一反扑,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揪出内奸,才是最重要的。
军营里没有闲着,皇宫里自然也没有。
之前因为谢瑶的葬礼,明武帝一时间顾不上这件事。等谢瑶入葬之后,明武帝这就开始腾出手来调查了。
首先是谢瑶的死因。
太医稳婆已经确认,谢瑶最根本的死因是因为她的安胎药里面被人下了藏红花粉,并非是撞倒。
而下藏红花粉的那名侍女,早就在谢瑶死的那天,被人杀死在自己的房间内。
让人一眼以为是畏罪自杀。
至于撞倒谢瑶的那名侍女,则是当着暗卫的面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自尽。
两个重要的人证全部死了,不得不说布下此局的人足够狠毒。
然而,就在暗卫去查藏红花粉的由来时,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谢瑶死的那天,有四家城内的药铺表示曾经卖过藏红花粉给一个眼生的姑娘。
只不过那人蒙了脸,当时只会叫旁人以为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做了珠胎暗结的事情怕主子责罚,因而偷偷过来买藏红花的。
要么就是那些后宅的阴私之事。
消息传回,谢明珠知道后,反倒是说了一句:
“本公主觉得此事,更像是想要嫁祸于旁人。”
“比如说,本宫的二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