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大门被人拉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郑嬷嬷进来的时候下意识挥了挥手,避免被积灰给呛住了。
定了定神,郑嬷嬷瞧见那地上,正五花大绑了一名宫女。
正是江琪无疑。
江琪被人用破布堵了嘴,原本梳的整齐的头发也散了一半,身上沾了不少的尘土,连带着脸蛋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好不狼狈。
江琪虽然来的时间不久,但是也是见过郑嬷嬷的,知道这是皇后身边的人。
自打她昨天晚上被太子府上的侍卫绑起来堵了嘴之后往这处小院一丢,纵然没有对她用刑,可是江琪很清楚——勾引太子,被打死都是轻的。
可是那人……明明跟她说了,太子看在江家的面上,定然会留他一命。
可是都过了一夜了。
太子没有来,来的是东宫的总管以及皇后宫里的老嬷嬷。
江琪一夜水米未进,此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惊恐的神色。
郑嬷嬷审视了江琪一会,居高临下的对她道:
“嬷嬷我呢,宫里头嘴硬的见得多了去了。”
“你若是老实点说出来谁告诉你的主意,或许还有条命。”
说罢,郑嬷嬷抬了抬下巴,很快就有几名宫女走了进来。
不是太子府上的侍女装束,是宫里的。
那几名宫女的手里头端了个托盘,上头放了盐水,银针等物。
来总管一看这架势就晓得郑嬷嬷要审人——本来这人合该昨儿夜里审问的。可是太子爷不同意,只说关一夜,次日再看。
方才太子爷一大清早的进了宫,不一会儿这郑嬷嬷就上门来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关窍一样,来总管倒吸一口冷气。
江琪……不会是江老将军府上的吧。
就在这来总管脑子里头一团乱的时候,一声惨叫突然炸开,惊得他差点没有跳起来。
来总管倒不是怕看见这幅场景,而是被吓到了。
郑嬷嬷拔了银针,道:
“堵起她的嘴,别惊了总管。”
“是。”
几番折腾下来,再加上一夜未曾进食,江琪终于是糊了满脸的冷汗眼泪鼻涕,就这么晕了过去。
“挺硬的骨头。”郑嬷嬷的语气里头夹杂着嘲讽:
“就不知道能扛到什么时候。”
这场审问足足持续到了下午,郑嬷嬷这才满意的带了面如金纸的江琪以及她的供词,进了凤雎宫。
凤雎宫内,皇后与洛亲王妃正讨论孩子的事情。
总归是两个人都做了母亲,故而在养育孩子的问题上,倒是有很多相同的想法。
两人聊的热火朝天,那头如春打了帘子进来,与徐宁娘附耳说了几句。
徐宁娘方才还带着笑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几分,江韫见状,也都知趣的闭了嘴。
“把人送去宫正司,让郑嬷嬷进来。”
如春答应一声,就出去传话了。
江韫知道徐宁娘口中的“人”,指的是谁。
呵,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庶女,跟她娘一样的喜欢作。
现在好了,被丢去了宫正司,够她受得。
想到此处,江韫低头品了口茶,余光瞥见进来的郑嬷嬷。
郑嬷嬷先给两人问了安,这才从怀里掏出来一卷纸张,恭敬的递给徐宁娘。
徐宁娘展开观看,江韫发现越是往后看去,皇后的神色就越发严谨。
到最后,竟是一脸的怒火。
知道身边还坐着洛亲王妃,可徐宁娘知道这个事情不能等,便道:
“麻烦王妃与本宫一同去一趟御书房才是,若是本宫没有记错,江老将军应该还在御书房。”
江韫虽然没有看那份供词,却也知道事情严重的性,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
御书房。
明武帝看了那供词半天,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
可熟悉他的徐宁娘清楚:临郎越是这般平静,心里头的怒火越是大。
江韫与江老将军坐在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偷偷的瞧了眼皇帝的神色,便知是要龙颜大怒了。
果不其然,明武帝将这份供词狠狠地拍在了桌案上,震得砚台里头的墨水都落了出来。
“传静安国公、太子!”
外头守着的顾全喜一听着里头的动静,便知道大事不好,立刻叫了两个机灵的出宫叫人了。
谢长熙倒是好叫,就在明珠宫。
明珠宫内,谢明珠赏了前来请谢长熙的小太监一个荷包,后者连连谢恩。
一旁的谢长熙也不迟疑,即刻起身告辞。
看样子,父皇定然是查出来了什么了。
看着谢长熙离开,谢明珠又瞧着一脸担忧谢长熙的谢翊,道:
“三皇兄可要陪太子皇兄?”
方才那个小太监受了赏,自然是提了句明武帝发火的话。
谢翊不担心才奇怪。
可是父皇总归是没有传他啊,他跟上去,搞不好就是一顿责罚。
可是他实在担心太子皇兄。
谢明珠瞧着谢翊皱在一起的小眉头,上前几步道:
“三皇兄不必担忧。”
“该担忧的,应该是那名宫女才是。”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可是门清。
这事情本来就是冲着与赫狼族的战役前来的,那些人敢在这个地方动手脚,不被父皇千刀万剐才奇怪。
挑拨君臣关系,可是大忌。
这背后的人不是聪明,就是蠢。
说起来,谢明珠亦是觉得,能够想出来这么一出计策的人,定非一般的城府。
如果说太子皇兄昨日砍了这人,八成今天就该传太子生性残暴云云。
所幸太子皇兄行事历来谨慎,才没有着了道儿。
否则要是被人添油加醋几句,就算父皇心里头没有意见,外头那些大臣的意见可就多了去了。
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储君,是做不了一国之主的。
这个道理,谁都懂。
谢翊瞧着谢明珠像是在走神,却也没有开口打扰。
他清楚谢明珠。
之前的芦渔城水道案、女官舞弊案,外头的人都说是太子的功劳,实际上这些事情的背后推动者,始终是这个与他差了半个时辰出生的皇妹。
他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天天跟在太子皇兄身后的他,哪里会不知道。
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
——
夜间,明珠宫西偏殿。
这一处便是容慕哲的居所。
殿里头烛火昏暗,在沉寂的黑夜里头跳动着。
容慕哲手里头的纸条,被他轻轻一捏,瞬间化为灰烬。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冲动易怒的时候。
若是换了上辈子的容慕哲,说不定会打算去宫正司处理了江琪。
可是这辈子的容慕哲,看事情看得透彻,又是个冷静克制的主——当然,在谢明珠跟前可不是。
太子府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他,瞒不过明楼的情报的。
平常人看着以为是个宫女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把戏,实际上这件事情本来就是针对这次的备战来的。
若是江家真的与皇帝生了间隙,到时候就是真的如了他人的愿了。
到时候赫狼族一战,能不能赢就不知道了。
所以说,布下这个计策的人,是个对手。
可惜,棋差一招,就是满盘皆输。
眼下入了夜,只见一轮明月清清冷冷的挂在夜幕中,撒下冰冷的光。
同样的,亦是有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闯入了宫正司关押犯错宫女的地方。
正在睡梦中的江琪,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给盯着了一样。
这让她惊得立刻睁开了眼睛。
借了朦胧的月光,只看见一人手上锋利的冷芒!
不等她叫出来,身上就挨了一刀!
那一刀,落在她的胸口。
江琪连叫都没有叫出来,就这么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名拔从她体内拔了匕首的人。
凶手并不惧怕,反倒是借此空挡,拨了一下头发。
只看见小巧玲珑的耳垂上,分明有个女子耳洞的痕迹!
可是江琪看见之后,都晚了。
致命处被人捅了,连神医都救不回。
那凶手确定江琪死了之后,依旧不放心的又给她刺了几刀。
确定人真的死透之后,这才按照原路返回。
只是,一出了宫正司,就立刻被暗卫包围了!
如此多的暗卫,不是明武帝的命令,还有谁有这个能耐调动?
心知自己落了圈套,那凶手也不迟疑,丢下一个不明物体,瞬间爆发出大量的红色粉末!
熏得那些暗卫一个措手不及,一个两个的无法睁开眼睛。
妈的,居然是辣椒粉!
收到这个消息的明武帝怒不可遏,砸了一个茶杯:
“传旨!搜宫!”
末了,又补充几句:
“凤雎宫,明珠宫,不必搜了。”
“启祥宫那儿,手脚轻点。”
静言夫人前几日着了风寒,眼下正在宫里头歇着,太医也是开了药叫人好好将养的。
而不搜凤雎宫与明珠宫的原因是——明武帝完全信任徐宁娘与谢明珠。
只是,拨了不少的人去守着凤雎宫与明珠宫。
就怕那刺客狗急跳墙,劫持了人就不好了。
且,眼下整个皇宫都戒严,一开始那个江琪,明武帝就没有打算留着。
既然是颗棋子,被放弃也正常。
只是没想到,临门的空挡,就被人这样跑了。
可是这宫正司离皇宫正门还远得很,一时半会还真的出不去。
故而明武帝这才下令搜宫。
一个晚上,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
次日徐宁娘破天荒的传了后妃于凤雎宫一聚,倒是启祥宫那边来话,称静言夫人昨日夜间受了惊吓,一大早的起来已经烧了起来,眼下正躺在床上将养。
徐宁娘立刻派了如秋如冬两人带上补品去探望。
即使是如此,也是免不了有妃嫔暗地里嚼舌根,说静言夫人托大等等。
被徐宁娘训了一顿,这才消停。
——
明珠宫。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安如已经与谢明珠说了。
那头戚烟又进来回话,说静言夫人受了惊吓,一大清早的又开始烧了起来,二皇子已经推了今日的功课,一心一意在启祥宫服侍汤药了。
谢明珠闻言,低头迅速喝了剩下的半碗粥,又夹了两个虾饺入口,这才道:
“带上东西,咱们去启祥宫看看。”
“是,奴婢明白。”
谢明珠一行人的动作很快,没有多久的功夫,就到了启祥宫外头。
启祥宫的宫人一看见谢明珠来了,立刻狗腿的凑了上来。
谢明珠倒是懒得废话,直接叫人带路。
只是还没有走几步,就看见静言夫人身边的大宫女碧云就迎了出来。
碧云上前请了安,倒也没有立刻带了谢明珠进去,道:
“公主的心意,我们娘娘都知道。”
“只是娘娘现在怕过了病气与公主,方才一听说公主来了,就叫奴婢出来拦了的。”
“可是二皇兄都可以进去。”谢明珠心里头知道静言夫人这是关心自己,可是今日,她必须得见一见静言夫人才是,否则不放心。
碧云没想到谢明珠会一句话堵死了她的理由,愣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
在碧云心里头,谢明珠可是颇得明武帝的心。
若是今日前来过了病气,到时候明武帝怪罪下来,她们整个启祥宫吃罪不起啊。
二皇子之所以可以进来,因为两人总归是亲生母子关系。
而且……明武帝对二皇子,看样子不是很上心。
这些话,碧云是断断不敢说的。
也只能自个在心里头说说而已。
可是谢明珠今日铁了心一样,非要见静言夫人。
昨天晚上的搜宫,只有明珠宫与凤雎宫避过了。
其他的宫里头都搜过了,可是全然没有发现刺客的影子。
而且静言夫人说是因为昨日受了惊吓,才导致风寒加重,引发高热的。
故而谢明珠断定,昨天晚上静言夫人定然是看见了什么。
还受到了如此大的惊吓。
只是碧云愣是以怕过了病气给她的理由,将她拦在了外头。
这让谢明珠很是无奈。
最后还是没有办法,让碧云接了补品,谢明珠就离开了。
“细想来也是,也不差这么一两天。”
总归是她太心急了。
回去明珠宫的路还没有走到一半,谢明珠突然问了句:
“昨日晚上那宫女……”
安如接话道:“回公主的话,据说是已经提交大理寺那边的仵作验尸了。”
谢明珠“嗯”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实际上,比起这名宫女的死因谢明珠更想知道——
这守卫森严的皇宫,这刺客如何能够摸了进来?并且杀了人,还能成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