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珠醒过来的时候正对着床顶上的淡绿色藤蔓花纹帐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后知后觉得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刚刚踏出凤雎宫内殿,就没了后头的记忆。
头真疼……谢明珠想着,一面挣扎着起身。
现在自己躺着的地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凤雎宫的偏殿吧。
那厢安如接了戚烟的班不久,就看着帐子里头有了动静,忙忙上前打了帘子:
“公主醒了?太好了!”
守在外头的太子殿下与国公爷二人听得里头的动静立刻就带了太医进来。
太医上前给谢明珠诊了脉,只说是刚刚睡醒,歇一会就好。那头安如就问道:
“公主刚刚醒,想来是饿了,可想吃些什么?”
“团团想吃什么,甭管这宫里有的没的,只要你想吃,太子皇兄都给你弄过来。”
连徐初成亦是点点头,补充道:
“你以前来静安国公府玩儿都喜欢用府上厨子做的玫瑰冻糕,你若是想吃,大舅舅这就去命人做。”
见得这三人围在自己身边,谢明珠笑着道:
“团团想吃那日父皇宴席上的一道豆腐羹,再来几样爽口点心。”
闻言,太子殿下便笑道:“小馋猫儿,那是文思豆腐羹,做起来是个精细的活儿。”
“再说这爽口点心也是有的,让人做个青梅冻糕跟薄荷凉糕端上来就是。”
“你若是还想吃别的,一并说了就是。”
“再无旁的了。”
听着谢明珠说完,安如屈膝一礼,就下去传话了。
见得安如离开,谢明珠这才问起自家母后的情况:
“母后如何了?太子皇兄既然回来了,那想来父皇正陪着母后罢。”
“是呢。”谢长熙应道:
“太医说母后这次真的是福大命大,若是当时再晚一会儿,怕是会大出血……”
谢长熙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谢明珠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晚母后的情况……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
若是母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谢明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好在母后没事,孩子也出来了。
说起皇四子,谢明珠道:
“父皇可取了名儿?”
“竫。”谢长熙补充道:“父皇说,希望这个孩子恭谦安静,待人良善。”
“父皇说的自然是好的。”谢明珠附和了一句,又道:
“团团记得,以雨霖寺到皇宫的路程,压根用不了那么久,可是半路上有人拦截?”
谢长熙料到谢明珠就会问及此事,当然他也没有打算瞒着,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谢长熙说完此事,谢明珠惊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太子哥哥的意思是,你与父皇,遭到了四批刺客?”
“是的。”谢长熙说这话的同时,目光中带了几分狠绝:
“那幕后之人分明不是冲着本殿与父皇而来的,就是冲着母后而来的!”
回来的时候,谢长熙已经听了徐初成说了此事,哪里不晓得那人的意图?
好叫母后以为,父皇与他都遭到了刺客截杀,下落不明。
如此一来,母后定然会受到惊吓,生产过程中极有可能会发生气血逆行而导致的大出血,一尸两命!母子俱损!
好在国公爷机警,把人提前拿了。
否则眼下这凤雎宫就该挂白了。
谢长熙心里头不由得愈发恼恨那捣鬼的。
谢明珠瞧着自家皇兄那神色不对劲,心知这事情他定然恨极了。
不过这幕后之人既然能够躲得过暗卫的查探,其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眼下,还是不要太操之过急,避免打草惊蛇。
叹了口气,谢明珠转移话题,说到小皇弟的洗三:
“说起来这洗三定在后日,太子哥哥身为长兄,那金银果子备好了没有?”
“唔……”谢长熙愣了一下,道:“倒是皇兄疏忽了,若不是团团提醒,怕是都要忘了。”
“回头就去吩咐,不然四弟弟大了,可是会记仇的。”
谢长熙玩笑一句,谢明珠补充道:
“说起来那日各家夫人都会过来,而且团团亦是听说这洗三要个吉祥嬷嬷的,可是哪家的?”
这问题倒是把谢长熙问住了,一旁的徐初成笑着道:
“公主倒是什么都操心起来。”
“放心吧,皇后娘娘早就备好了的,那日你们就跟着说吉祥话就是。”
“是这个理。”谢明珠点点头,同意徐初成的说法。
再说安如,去了尚食局一趟,差点跟尚食局的吵了一架。
原是尚食局的人上上下下都忙着皇后娘娘的东西,没仔细瞧了安如是谢明珠身边的人,一听的安如说她们主子要吃文思豆腐羹,那掌厨的把菜刀往桌案上一劈,便是一声极大的响动,叉着腰道:
“文思豆腐羹做起来十分费工服,没看见这儿正忙着皇后娘娘的膳食吗?”
“去去去,叫你们宫里的小厨房去做。”
那模样,显然是不给做了。
安如又气又笑,以往她来尚食局哪个不是殷勤的上来问着,左一个安姐姐右一个安姐姐的,就差没给捧着了。如今难不成觉得皇后娘娘再添一子,要冷落了公主不成?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陛下与娘娘多疼宠公主哪个不知道?
于是,安如再次清了清嗓子,道:
“我是公主——”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掌厨的指使了两个膀大腰粗的婆子上来,一人一边提了安如就把人拖出去。
那掌厨还道: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若是真的得宠,哪里会来这儿要什么豆腐羹?”
那婆子把人带出去之后,趁着四下人少,忙道:
“我们哪里不晓得是安如姑娘,只是这文思豆腐羹只有这位才会做,若是没有他,这也做不出来。”
“如今也请姑娘消消气,我们呢,只是个下人,强不过他。”
说着,其中一人又叫了个小丫头过来:
“你去把新做出来的梅子冻糕与薄荷凉糕拣好的装上,跟着这位安如姑娘走就是。”
那小丫头模样周正,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却是个伶俐的。眼下得了吩咐,便答应一声,跑着往后厨去了。
安如拍了拍袖子,道:
“我知道你们二位不与方才那个狂妄自大一般,放心,是非的话,我还是分的清楚的。”
“我这就去回了公主,难不成这天下文思豆腐羹,就他一家会做不成?!”
说罢,安如带着拎着食盒得小丫头,气冲冲的走了。身后的两婆子看着,便知道这掌厨的要倒霉了。
要不是严尚食这会子亲自捧了东西去凤雎宫,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切菜的颐气指使?
——
凤雎宫偏殿。
谢明珠看着安如一边拿了东西出来,一边把那掌厨的话说了一遍,逗得谢明珠一乐。
本以为自家公主会十分生气,没想到竟是笑了出来,让安如十分不解。
谢明珠解释道:
“如此狂妄无知的人,在本公主眼里看来,不过区区一乐子而已。”
“犯不上生气。”
谢长熙听了这话,亦是道:
“这天底下会做文思豆腐羹的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
随后太子爷朝外头叫了亲随进来:
“去把本太子宫里头一个擅长做文思豆腐羹的厨子拨过来,直接送去明珠宫。”
“也是如了那人的愿,好叫人知道咱们团团是多么的得宠。”
最后几个字,太子爷加重了语气,亲随答应一声,转头就下去办此事了。
谢明珠夹了一块糕点入口,但笑不语。
对于她来说,这掌厨的,就算她不开口,亦是会有人收拾的。
比如说,严尚食。
严尚食从凤雎宫出来,殿门口就有小宫女上前来把方才的事情与她说了个遍,那严尚食便怒了,边走边道:
“本尚食也是看在他是沾了点骨血的关系才把人弄进来的,没想到竟然如此的没有眼色,跟她那个娘一样,以为这天下都是男儿才是有用的吗?”
严尚食积了一肚子火,回了尚食局就把人叫了上来。
那掌厨的一听见严尚食传,以为是方才送进去凤雎宫的汤羹得了厚赏,这会子叫他去领赏的。
于是赶忙撤了围裙,用香胰子细细的洗了几遍手,这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尚食局里的人不知道暗地里受了这人多少气,都碍着与严尚食沾亲带故才忍了下来,如今方才都见得这不长眼的得罪了敏和公主还浑然不知,一个个的都在后头看笑话呢。
果不其然,那掌厨的很快就被严尚食命宫里的侍卫,把人连包袱一块儿丢出去皇宫了。
那掌厨的做梦也没有想到,堂堂一公主,居然会如此得宠?
眼下自己落得个这样的境地,也怨不得别人。
谁让自己不长眼?
不过这也怪那宫女没有把话说清楚,不然哪里会变成这样!
那人心里头忿忿不平,捡了地上的包袱,一路嘴里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哪里知道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被人直接给套了麻袋。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把人丢了下来。
有人上前解开麻袋,这麻袋里的人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员外的院子里。
上头,坐着一个带着面具,周身气息冷冽的少年郎。
不等他开口,就有人上前堵了他的嘴,随即听得那少年郎问左右的人:
“确定是这个人了?”
“是的,少主!”
“那行。”那少年将目光落在了地上跪着的人的手上,方才开口:
“既然这文思豆腐羹你不愿意做,以后都别做了。”
那少年郎轻飘飘的一句话,离立刻就有人上前,拖了人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两只断手落地。
容慕哲瞧了一眼那血淋淋的断手,示意给装回去那人的包袱里:
“给本少主药哑了,既然不会说话那也不必说了。”
“是!少主!”
立刻就有人下去办此事。
见得人处理了,容慕哲又道:
“那日在路上拦截的刺客,可查到什么?”
追风上前一步回话:
“回少主的话,负责收集情报的那边说,这四批刺客,很有可能属于一名女子的手下。”
“女子?”容慕哲琢磨了几分,突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人。
是她!
上辈子的新帝,可是这位的儿子。
不过说起来,这位也是藏的紧,愣是最后弄死了黄玉容,推了自己的儿子上位。
只是这位最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自己儿子继位的那天服毒身亡,说是追随先帝去了。
可是这服毒身亡,既然有自愿的,也是有被逼的。
显然这位是被逼的。
只是眼下这人还没有露出马脚,若是他们明楼贸然出手,搞不好会被认为有谋逆之心。
所以说,眼下除了缓缓处理之外,他必须得尽快进入朝堂。
到时候万一事发,他还有能力护住团团。
想到此处,容慕哲又道:
“替本少主安排的身份安排好了吗?”
追影上前一步,此事本就是他来负责的:
“自然是安排好了的。”
“本朝不限制商人之子做官,故而属下安排少主乃是一户员外的儿子,生性不喜文,只爱习武云云——届时哪怕是暗卫出手,亦是查不出来的,请少主安心。”
容慕哲满意的点点头:
“你们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本该这比武大会搁在明日的,只是皇后诞下麟儿,这比武大会延期五日方才举行。”
说到这里,容慕哲又道:
“添盆的东西准备好了?那日,追影亲自送过去。”
追影点点头:“少主放心。”
“嗯。”
——
洗三那日很快就到了。
早上的时候有京兆府上来报了一起无头案子,明武帝大笔一挥,派了暗卫出去查探。
谢明珠听说这桩无头案子的时候,正任由安如带着几名宫女替她梳妆打扮。
听到那人被砍了手、又被药哑了丢回自家门口,谢明珠道:
“这人是不是那日被赶出宫的?”
安如好生惊奇:“公主怎么知道?”
“你说这寻常的仇家若是找上门来,也不至于如此行事,有这功夫还不如把人索性杀了,直接丢去荒郊野外,何苦把人再丢回家门口让人去京兆府报案?”
“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这人得罪的人,不是一般人。”
当然,后半截话谢明珠没有说来——
“还是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