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祁终于抬手,攥住剩下一半的刀刃,阻止着容嫣的力道,掌心被割破,鲜血一滴滴砸落。
他却是狂妄又不屑的,勾着唇,“太后娘娘,你觉得你杀得了本王吗?”
“你现在就跟没有实力却非要挑战本王的你那个废儿子一样,当初你儿子惹怒本王,你献上身子替他揽下一切,现在你惹怒本王,你还拿什么平息本王的怒火?本王可不会再要你的身子了。”
“你再往前捅一分试试,本王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和你儿子、弟弟、刚认的顾兄长等所有人,都得给本王陪葬,太后娘娘愿意吗?”
容嫣的手在抖,她不想跟赫连祁鱼死网破,但她对赫连祁积压了那么久的恨意,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让她失了控,让她有那么一瞬间不想顾全大局,只想跟赫连祁同归于尽。
于是容嫣冷笑,搭配着脸上被溅到的血珠子,疯批又绝艳的,那刀子又往前刺了半分。
“太后娘娘想给本王陪葬,可惜本王不要。”赫连祁猛地一个用力,拔出了刀子。
鲜血喷溅而出,让人心惊胆战,赫连祁那刚毅俊美的脸染上血珠子,看起来嗜血艳丽,给他增添了几分的疯批可怖。
容嫣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找死,生怕下一秒赫连祁那刀子就朝她刺来,她拉过被子裹着自己,踉跄地下了床,跑。
“咣当”一声,背后的赫连祁丢掉刀子,心口的伤仿佛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的语气依然云淡风轻又高高在上,“本王不会杀太后娘娘,毕竟本王还需要你的废物儿子和你做傀儡,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本王再送你们母子和其他所有人下地狱。”
“妹妹?”这时,顾轻舟在外面敲门喊容嫣。
容嫣应了一声,没让顾轻舟进来,以最快的速度擦了身上。
她洗漱后用上易容蛊,用着容峥鸣的脸,还穿了男装,这才走出去开门,“我已经醒酒了,没什么不适,兄长不必担心。”
赫连祁“砰”一下栽倒在床榻上,心口处血肉模糊,整个床榻上都是容嫣折磨他后留下的血迹。
他紧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鼓动,在险些昏厥过去时,趴在那里伸手拿衣服。
平日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做起来却无比艰难,赫连祁浑身冷汗涔涔,与身上被鞭打的血痕融合在一起,又疼又痒。
赫连祁从衣服里取了药丸,是用人参之类的大补药材制成的,普通人不能吃,赫连祁此刻拿它完全是吊命的。
他本该处在最身强力壮的时候,但几年前遭受种种迫害刑罚,还身中剧毒,剖胸膛取心头血,又服下了蛊王,被容嫣鞭打、捅刀子,容嫣放的蛇蛊进了他体内……这种种。
他没有养身体的时间,长年累月下来,表面强悍无敌所向披靡,但身体其实已经千疮百孔行将就木了,完全是在苟延残喘。
然而即便这样,容嫣昨晚那般暴虐他,刚刚还下了死手捅他刀子,他都没有反抗。
容嫣以为他没有痛感,被鞭打那么严重,被捅了刀子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但只有赫连祁自己知道,他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他的血肉之躯怎么会不疼呢?
他只是在强忍着,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昨晚之前,他以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容嫣仍旧一点都不在意他。
他和江箬瑄在一起,对容嫣来说是无关痛痒的。
但其实,容嫣一遍遍喊着他祁哥哥,恨到不顾大局,要跟他同归于尽的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做得种种,对容嫣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容嫣还怀念着他们年少时的恩爱甜蜜,可这点对他不多的、来自年少的情义,也被他消耗光了。
他让容嫣哭了,他就该被容嫣鞭打,被捅刀子。
如果这样能让他的嫣嫣开心点,不会难过到喝酒,哭着来找他,那么他受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前世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他对容嫣一剑穿心,杀了赫连逸害了安平……做了这一切。
他的罪孽如此深重,不可饶恕,他愿意从这一刻开始就偿还给容嫣,担下容嫣所有的报复。
大不了一直嗑药,续着一条命,直到血刃所有仇人和其背后的邪物,报仇雪恨,并为容嫣达成她想要的一切。
门外,顾轻舟点头,有事找容嫣,因此一时间也没过多关注容嫣的状态,边走边跟容嫣说了事情的起因。
江箬瑄昨天和四个男人在山洞欢好了一夜,本来要离开了,结果不知道是谁通知了慕容晟炀和一群百姓们,江箬瑄和四个男人被围观了。
巧合的是那四个男人都是慕容晟炀的心腹,一个男人跟四个女人欢好很正常,但一个非青楼的、普通良家妇女跟四个男人,这是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接受不了的。
之前江箬瑄用慕容晟炀的未婚妻的身份,得到了多少好处,现在这个身份带来的反噬就有多大。
慕容晟炀气血上涌,再不承认江箬瑄是自己的未婚妻,但在百姓们眼里,江箬瑄就是他的未婚妻。
结果他的未婚妻被撞破与人偷情不说,还跟他的心腹、四个男人,一时间慕容晟炀觉得百姓们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还有的在嘲笑他。
慕容晟炀在天旋地转中险些栽倒,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被践踏,颜面尽失,这以后还怎么面对百姓们和自己的手下们?
所以在他的手下和百姓们为他抱不平,抓住了那四个心腹,并对江箬瑄动起手,要把江箬瑄浸猪笼时,慕容晟炀没阻拦。
容嫣到的时候,江箬瑄在一群人的围攻下出手了。
她受了太多的屈辱,这一刻不再忍了,只想一雪前耻。
江箬瑄杀了不少人,但慕容晟炀、顾轻舟、容峥鸣全都攻击她,还有月鸢和乌潮崖也用了巫蛊之术。
江箬瑄再强,然而因上次的鞭刑还没有好,且在这么多佼佼者的围攻下,她寡不敌众,喊着风行云和赫连祁。
风行云和赫连祁赶了过来。
然而江箬瑄发现赫连祁已经受伤了,容峥鸣一掌击向他的胸口,他踉跄着后退,单膝跪地以刀撑地,胸膛鲜血淋漓,衣衫都被浸透了,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走!”江箬瑄喊着风行云退,飞身过去抓住赫连祁的后领,带着人运用轻功,转瞬就不见了踪迹。
容峥鸣和顾轻舟都被江箬瑄打成了轻伤,没有力气再追,慕容晟炀带着人也没追上。
“发通缉令吧,悬赏百两黄金。”容嫣制止了慕容晟炀,淡淡道。
江箬瑄不在乎名声?
她偏要让江箬瑄知道名声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她要将江箬瑄身为慕容晟炀的未婚妻,却与慕容晟炀的四个心腹通奸这件事,传得天下皆知,让江箬瑄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要她被舆论的力量诛杀。
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以后江箬瑄只能亡命天涯东躲西藏,性命朝不保夕,更不要提再做什么功绩,当女帝了。
“江箬瑄这件事太蹊跷了,像是被人设计了。”一众人散去,回到院子里后,顾轻舟自己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皱着眉对容嫣道。
明明是摄政王和江箬瑄一起去了假山里颠鸾倒凤,为什么结果不仅换成了江箬瑄和慕容晟炀的四个心腹通奸,还那么巧,慕容晟炀和百姓们赶了过去。
分明是有人在暗中通知了他们。
“有没有可能是沈丞相在背后派了人,为妹妹谋划?”顾轻舟眼里的沈瑾书有着经世之才,在谋略方面,是唯一一个能跟摄政王比肩的人。
他知道沈瑾书喜欢容嫣,那么沈瑾书时刻都在关注着容嫣的动向,决胜于千里,替容嫣排忧解难,就更说得通了。
“还有上次突然发生的大火。”容峥鸣看了一眼神色静默的容嫣,也提出了心中的猜想。
容嫣醉酒后精神还没恢复过来,神色恹恹的,手撑着额头,对他们的怀疑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再看看吧,我们午后去荆州,你们有要告别的人,便去告别吧。”
*
顾轻舟刚想着跟温语柔说一声,温语柔便带着婢女来了,示意婢女把手中的几个包袱交给顾轻舟,“我认识顾家铺子里的几个绣娘,从她们那里要来了你们几个人的尺寸,给你们每个人都做了几件夏衫。”
人间四月芳菲尽,温语柔在春日的光景里娉婷而立,如往常一样柔柔弱弱的样子,对谁都带着一种卑微感,怕顾轻舟几个贵人嫌弃衣衫,她垂着眉眼,绞紧了手帕。
顾轻舟接过几个包袱,打开看了后,眼里带着笑意对温语柔道:“司徒夫人选得是最好的料子,夏日穿起来必然很舒适又凉爽,绣工也极为精细华美,怕是熬了不少夜才完成的,这衣衫的风格很符合我们平日着装的喜好,司徒夫人费心费力了,我和峥鸣弟弟几人都很喜欢。”
“你们不嫌弃就好。”温语柔摇了摇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把扎破的手指往袖子里藏了藏。
她的神色是疲惫憔悴的,眼下也有乌黑,只因听说顾轻舟一行人要离开了,她怕来不及。
这大半个月她都在没日没夜地做衣服,一双剪水秋眸熬得都没平日的光彩了,很酸疼,手指上也都是伤口。
顾轻舟注意到了,不过,他克制着,紧抿着薄唇,没说什么。
两人相对而站,一时无话,周身落英缤纷。
温语柔看着湖面上被风吹起一片涟漪,几片花瓣飘浮,过了许久,她低声说了一句,“昨晚的事……”
“我喝醉了,并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顾轻舟神情自若地打断温语柔,细长的狐狸眼里是一贯的风雅沉静。
温语柔绞紧的手帕终于松开了,这才抬头看向顾轻舟,笑了笑,跟顾轻舟道别,“那顾公子,再见,希望你能施展抱负,仕途顺遂,有妻如花,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这是最好,也是最全面的祝福了。
司徒景行原承诺的年初就会回来,但这都四月份了,人不仅没回来,还断了跟温语柔的书信来往。
昨日在宴席上温语柔心里苦闷,喝了几杯桃花酒,人就有些醉了。
顾轻舟俯身凑近关心她时,她一头撞入了顾轻舟的怀里,眼泪流了满脸。
顾轻舟才知道温语柔和夫君并不是旁人看到的那般恩爱甜蜜,两人聚少离多,温语柔感觉自己像成了一个假亲。
十月怀胎的艰辛和一朝分晚的疼痛危险,发生水患时母子二人差点都被淹死,抚育孩子的不易……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
那一方药庐就像华丽的囚笼,困住了她的身和心。
可她又说她喜欢司徒景行,想司徒景行,在顾轻舟怀里抬起一张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脸,伸手抚摸顾轻舟的五官轮廓,双眸里全是迷醉,“你长得真好看,就跟我的夫君一样好看,你们两个人的风姿也很像……”
“司徒夫人。”那一刻顾轻舟的双臂不知道该往哪放,在温语柔要跌倒时,不得不搂住了她的腰。
她的手触碰他的喉结,让他嗓子发干,沙哑,及时抓住了温语柔的手腕。
后来,婢女找到温语柔,把人强行带走了。
顾轻舟没有喝醉,清楚地记得温语柔挣脱着婢女,回过头用一双噙满泪的眼望着他,似想从华丽的牢笼里逃出来,要他递一只手过来,拉她一把。
顾轻舟僵硬地伫立在原地,狠狠闭了闭眼,由着温语柔被婢女带回了府里。
他当然不能把手递过去。
哪怕他动了妄念,可温语柔已嫁为人妇,且喝醉了,他要是做了什么,那便是害了温语柔。
此刻,温语柔清醒了,要解释昨晚自己的行为,他只能拦住温语柔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语柔是他人妻,还深爱着自己的夫君,却在醉酒后失态,对另外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她这般三从四德的女子,清醒过来后必定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自责,悔恨。
他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了,才能让温语柔好过一些。
顾轻舟点了点头,压下心里不该产生的感情,“也助司徒夫人和司徒大夫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这辈子跟温语柔都没有再遇的可能。
初次动心的女子,却在不合适的时间相遇,往后余生他只希望温语柔能平安顺遂,跟心爱的男人相守一生。
温语柔也点了点头,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唯有空气里流淌着什么。
没过多久,顾轻舟对温语柔抱拳,最后道了别,人便转身大步离开。
温语柔看着他那风雅的背影,地上的落红被他行走时带动的一阵风卷起来,很快他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温语柔这才回过神,转身对婢女道:“我们回去吧。”
*
顾轻舟拿着令牌以顾家少东家随从的身份,除了让铺子里给几人准备了不少的衣服,还让其给容嫣做了好几身女装,临走前他过去亲自取了。
然而,在他走入一条巷子时,刚察觉到有人跟踪,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人便落到了他面前。
“你!”顾轻舟看到了一张和自己几分像的脸,瞳孔睁大,压根没有出手的机会。
对方手中的扇子“刷”一下展开,以扇子为武器,化为利刃扫向他的脖颈。
下一瞬,顾轻舟倒在地上。
那个用着他脸的男人收扇,弯身捡起掉落在地被包着的衣服,身形一闪,人就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