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潮崖的笛子也发出了短促的乐音,这是有人靠近了。
乌潮崖也一瞬间收起了面上的放荡不羁,随着顾轻舟一起跑了过去。
只是顾轻舟人还没跃上墙头,一阵脚步声从长廊传来,月鸢喘着气在喊人。
顾轻舟顾不上去追刚刚趴墙头偷听的人,连忙一个闪身到了月鸢面前。
墙头外,慕容晟炀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心绪翻涌久久难以平静,他看到了什么?
峥鸣她竟然是,女儿身?!
长廊,月鸢弯着腰,肩上架着容峥鸣,眼里热泪滚滚,对后一步上前的容嫣道:“我去山上找虫子,容指挥使陪着我,但我不小心被毒蛇咬了……”
巫蛊师抓各类毒虫时,难免会被其咬伤。
这几天月鸢都去了山上,只有今天被毒蛇咬了。
因为大意没带解毒丸,毒蛇咬的是她的小腿,容峥鸣二话不说就凑过去用嘴给她吸出了毒血,让她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容峥鸣却中了毒,月鸢从山上一路把人拖了回来,她身上都是伤,说完话人就倒了下去。
顾轻舟立刻背起意识昏沉的容峥鸣,让乌潮崖去月鸢房间里找解毒丸。
容嫣把月鸢安置到了床榻上,乌潮崖拿着一枚解毒丸跑过来,“姐姐,解毒丸只有这一枚了,你弟弟的情况比月鸢更严重,我本来想把这枚解毒丸给他的,但他执意要我拿来给月鸢,你看?”
月鸢身体内的蛇毒被容峥鸣吸出了一半,现在两人的情况是一人承担一半的蛇毒,也就是说两人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但体内都分别还剩一半的蛇毒。
要是不及时解毒,不仅备受折磨,且时间长了会损伤身体,还会有性命之忧。
“将解毒丸给容指挥使。”月鸢知道自己只剩一枚解毒丸了,所以虽然刚刚人倒了下去,却始终强撑着没让自己昏迷不醒。
此刻她满头冷汗,平日娇嫩的唇瓣泛着中毒后的乌青色,紧抓着容嫣的胳膊,闭着眼虚弱地请求。
“我没事,先给容指挥使解毒,我再制作一枚解毒丸就是了。”
容嫣知道能解剧毒的解毒丸并不是那么容易制作出来的,这里都不一定能找齐所需要的药材,月鸢能不能制作出来解毒丸,什么时候能制作出来,是个未知数。
这就意味着她和容峥鸣两人得有一人身负蛇毒,受其折磨痛苦,被毒素侵蚀身体,承担着会失去性命的风险。
即便到时制作出解毒丸保住了性命,可能身体也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解毒丸应该给他,他是为了救我才中毒的。”月鸢急得眼中的泪涌出来,推着容嫣,“快去啊。”
作为姐姐,容嫣当然想将唯一的解毒丸给弟弟,便应了一声好,让乌潮崖去请最好的大夫来。
她拿着解毒丸就要出去。
却从外面传来门被撞开的声响,很快容峥鸣便踉跄着进来了,二话不说就去抢容嫣手里的解毒丸。
容嫣预判了他的意图,往后退了几步,让乌潮崖按住他。
“阿姐!”容峥鸣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挣脱着乌潮崖和追上来的顾轻舟,红着一双眼对容嫣道:“你把解毒丸给月鸢,先救她!”
“否则你要是强行给我服下了解毒丸,月鸢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活的。”
曾经说无心情爱不愿娶妻的弟弟,此刻却愿意为了一个姑娘去死,容嫣双眸震颤。
她料到了,在容峥鸣选择为月鸢吸蛇毒的那一刻,他就抛下了自己的性命。
“容指挥使不必如此。”月鸢撑着床坐起来,心里是疼痛又动容的,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很无情地对容峥鸣说:“我不喜欢你,哪怕你舍命救了我,我也不会对你以身相许。”
所以别对她这么好,别救她。
她回报不了他想要的,一个不爱他的姑娘,是不值得他为此抛下他的性命的。
容峥鸣知道月鸢不喜欢自己,可月鸢亲口说了出来,打破了他的幻想和期许。
他整个人受到了重创,低着头,拳头紧攥,没让人看到他眼里的热泪。
许久容峥鸣都没说什么,让人以为他是受了情伤,放弃了。
人都是自私的,付出是想得到回报,既然他得不到回报,那为什么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去救月鸢?
容嫣端了一杯茶水走过去,拿着药丸要让容峥鸣服下。
谁知容峥鸣却猛地抬起头,抢了容嫣手里的药丸,爆发出无限的力量来,挣脱掉对他已经有所松懈的乌潮崖和顾轻舟,直奔月鸢而去。
容嫣闭了闭眼,示意乌潮崖和顾轻舟站到一旁。
容峥鸣跪在了床畔,抬起手用力掐住月鸢的下巴,不给月鸢反抗的机会。
他含住药丸的同时,忽然俯身擒住了月鸢的唇,手下在用力,迫使月鸢张开嘴。
容峥鸣把药丸抵入了月鸢的喉咙,并堵住月鸢的唇,近乎在亲吻月鸢了,防止月鸢吐出药丸。
月鸢瞪大瞳孔,回过神后就开始挣扎,但在感受到容峥鸣从眼中滚落的热泪,滑落到她的唇角时,她停止了呜咽声和挣扎,身子软了下来。
那枚药丸已经不会再被吐出来了,容峥鸣却并没有离开月鸢的唇,而是第一次放纵了自己的渴望,如此卑劣地借着喂药丸,闭上眼吻了月鸢很长很长时间。
他脸上是沉迷,不复平常的矜冷克制,是疯了般的掠夺。
他不满足,不想结束这个吻。
但最后还是不不得压下汹涌而来的欲念,一张脸也离开了月鸢,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泛红的目光深深凝视着月鸢,嗓音是沙哑艰涩的,“你不喜欢我便不喜欢我,我也没要求你以身相许。”
“对不起啊,我冒犯了你,是我太卑劣了,你就当这索吻,是我要的仅有的回报,好吗?月鸢,不要生气不理我……”
月鸢摇了摇头,他以命救她,却为了不让她自责和愧疚,而故意强吻了她,以为这样她就不再有负担,而是会生气,怨他。
他宁愿她怨他,也要她接受解毒丸,不要她自责,怎么会有他这样好的男人呢?
他们容家人,前有容嫣对赫连祁的付出,现在是容嫣的弟弟,为什么非要对满身灾难的他们好呢?
他就不怕跟容嫣一样,惹祸上身,最后还会落得一个被辜负不得善终的下场吗?
“你好起来更重要,只有你好起来了,才能为我研制解毒丸,你这么厉害,我相信很快你就能给我服下解毒丸。我不会有事的,我是男人,我的承受力比你一个小姑娘强,月鸢……月鸢……”容峥鸣昏过去时,嘴里还呢喃着月鸢的名字,一遍遍,柔肠百结浓情蜜意,听得人心尖发颤。
月鸢慌忙伸出胳膊,容峥鸣倒在了她的臂弯里,“好。”
*
“你说什么?!你竟然要我给容嫣……峥鸣下跪认错?”柴房里,被关了五天的江箬瑄没有一丝虚弱,反而衣衫都是干净整洁的,仍然极有气势。
这破烂的柴房哪困得住她,即便外面有慕容晟炀的人守着,她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在饭点门被打开时,她人已经回来了。
今天慕容晟炀来了,要求她给容嫣下跪,江箬瑄用看蠢货的眼神看着慕容晟炀,语气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了,“我看你现在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她就是在拿捏你,明知道你在乎这份兄弟情意,才以割袍断义的行为威胁你。”
“她越是这样,你就越要绝情,你怕她什么?你态度强硬些,她敢威胁你,你就作势杀她,结果你看看,她会不会反过来哭着求你?”
容嫣用男装就把慕容晟炀拿捏住了,她更不能让慕容晟炀知道了容嫣其实是女儿身,否则慕容晟炀肯定会爱上容嫣。
江箬瑄这番话让慕容晟炀脸色泛青,斥责道:“是我误会峥鸣在先,她生气伤心,对我失望了,要与我断绝兄弟情义,是应该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她在算计我?我倒是希望她算计我,那样我就不会那么自责了,我只想不惜代价弥补她。”
“她本来就是在算计你,她想要你手中那支起义军的兵符,要杀了你,慕容晟炀你醒醒吧!”江箬瑄心里骂着慕容晟炀傻逼,却不得不跟这傻逼费口舌。
“你听我的,她现在故意不理事务,就是在等着你去求她,但难道我们没有她,真的活不下去了吗?我比她有才能和谋略,你让我做头领!”
江箬瑄多聪明,而且还跟容嫣共用身体近一年,她太了解容嫣了,容嫣一定是要让慕容晟炀杀她,才愿意原谅慕容晟炀。
在这点上,容嫣就太自以为是了。
她这个身份是慕容晟炀不得不负责照顾的妹妹,容嫣只是半途结拜的兄弟,慕容晟炀不可能为了容嫣杀她的。
容嫣拿乔太过了,只会引来慕容晟炀的反感,五天过去了,慕容晟炀已经没有耐心了。
容嫣在等慕容晟炀求她出面继续处理事务,而她也在等慕容晟炀放弃容嫣,请她江箬瑄来做这一方霸主。
“江箬瑄,我看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过是因为形势所迫,你才屈服的!”江箬瑄不提起还好,一提起她要当头领这件事,慕容晟炀就想起了她为此收买百姓制造谣言,还让其闹事,诛杀容嫣这件事。
结果引起了火灾,造成了那么多人的伤亡……这都是江箬瑄的罪过,她竟然还有脸当头领?
慕容晟炀能容忍一个人犯错,他会给犯错者机会,但不能容忍的是对方死不悔改,还强词夺理。
所以,原本慕容晟炀还是跟江箬瑄商量的语气,见江箬瑄是这种态度,他当下也不多说了,直接拔出刀横在江箬瑄脖子上,让手下进来绑住江箬瑄。
“放肆!”江箬瑄当年在宫里做继后时,入戏太深,屈服一时可以,但慕容晟炀竟然敢这样对她。
她冷着脸喊了一声,直接就把绳子挣断了,夺了慕容晟炀的刀,抬起一脚狠狠踹开慕容晟炀。
手起刀落间,慕容晟炀的两个手下就倒在地上断气了。
慕容晟炀这才知道江箬瑄根本没有自废武功,脸色大变的同时,怒火更盛了,发信号就把人叫了过来。
几百个人围攻江箬瑄时,江箬瑄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她虽然强,但敌不过千军万马啊,而且她要是真的跟他们打起来,那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咣当”一声,江箬瑄丢下刀,哭着扑到了慕容晟炀的怀里,心里恶心反感透了慕容晟炀,表面上却只能流着泪,“慕容哥哥,我走火入魔了,刚刚失去了神志,控制不住自己,我错了,你原谅我。”
“你别杀我,我不想死,当时在水患里我父亲和母亲用他们的两条命救了我,我得带着他们的两条命,替他们活着啊。”
“慕容哥哥你忘了吗?你小的时候,要不是我娘亲在那个大雪夜给了你一碗饭,你就饿死了啊,你发了高热时,是娘亲半夜……”
江箬瑄一件件列举着江家二老对慕容晟炀的恩情,已经让慕容晟炀的心软了,加上她一个女孩的身体对他投怀送抱,温香软玉。
哪怕他是正人君子没动欲念,但又如何杀得了这样一个女孩?
他从来不杀老少妇孺。
于是后来的结果就成了慕容晟炀带着一群百姓,以及被绑着的江箬瑄,他自己背着荆条,来到容嫣的院子里,带着一群百姓跪了下去。
容嫣认出了那些手下和百姓们,有那天晚上赫连祁屠杀百姓,她下跪对他们道歉的一部分人,也有那天闹事围攻顾轻舟和容峥鸣的一群刁民。
现在,他们全都跪在了容嫣面前,因他们诬陷围攻了容嫣等人,而道歉认错,曾经容嫣所受的屈辱,在这一刻果真让他们十倍奉还了回来。
容嫣没有从房间内出来,让一群百姓们在春雨中跪了一天。
这其中当然有倒下的,到深夜时,容嫣带着月鸢几人走出来,站在走廊下,用俯视的目光睥睨着众人,“百姓们都起来吧!你们只是被人利用了,情有可原,但罪魁祸首江箬瑄……”
容嫣顿了一下,慕容晟炀从地上起身,指使着两个手下拖起江箬瑄,把人绑到了柱子上。
然后他扬起鞭子,闭着眼,压着不忍,一鞭鞭抽到江箬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