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天晴。
临近新年,沉寂了一冬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去东西两市采办年货。
出行的人多了,路上的牛车、马车也多了起来。原本看着还算宽敞的街道,渐渐变得拥堵。
一辆半旧不新的牛车好容易挤出‘车队’,缓缓驶入崇仁坊。
“到了,周妈妈下车吧!”
玉竹利索的从牛车上跳下来,仰头看了看熟悉的朱漆大门,笑着对车厢里的人喊道。
“……嗯!”
细若蚊呐的女声由车内传出,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裙摆摩擦声,好一会儿才从车厢里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只见那妇人穿着一身崭新的褐色短褥、白黄等色相间的七间破裙,头上挽着高髻,鬓边簪着鎏金的镂空梅花钗,略显肥厚的双唇涂着润唇的口脂,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
不过,跟精致的妆容不相称的,则是妇人脸上的颓败和眼底的黯然,她站在车前的脚凳上,目光直直落在那刚漆过的大门上,嘴角扯动,露出一抹说不出是喜还是悲的表情。
玉竹才不管周妈妈心里如何纠结呢,她对跟车的小丫鬟点点头,示意她去叫门。
小丫鬟很机灵,当下便噔噔的跑上台阶,握起小拳头‘咚咚’的砸起门来。
荣康堂正堂,大夫人随意的盘腿坐在铺了厚厚毡毯的地板上,右手搭在斑丝隐囊上,手里捻动着一串沉香佛珠。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坐在郑氏的左下首,手里抱着个五六个月的婴儿轻声哄着。
郑氏对面,则跽坐着个年轻妇人,她背脊笔直、螓首微垂,手里捧着本写满字的册子。沉声回禀着:“……京郊田庄的租子和野物都收了库,但东都、博陵等地的田庄,因大雪封路,还不曾送到……”
郑氏低垂的眼皮动了动,但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听王氏的汇报。
“……京中故旧亲友的年礼也已经准备妥当,待您过目后,儿就着人一一送去。”
跽坐的妇人正是大少夫人王氏。经过近两个月的调理,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比夫君的丑闻刚刚爆出来那会儿好了许多。
至少王氏不再缠绵病榻,已经能有精力处理内务了。
郑氏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对儿媳妇这段时间工作的肯定。
王氏神色未变,依然是面沉似水的淡定模样,连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平缓且没有感情的说道:“另外,祭祖的物什都已准备齐全……六弟妹来问,祭祖的时候是否把崔令慎的名字记在族谱上。”
吐出‘崔令慎’三个字的时候,王氏的语音虽未变。但深如潭水的眸子中却闪过一抹哀痛。
郑氏似是感应到了,抬起眼皮,扫了王氏一记,见她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悠悠的叹道:“唉。这事儿……令慎是六郎的养子,老夫人和老相公既已都答应。那就按六郎两口子的意思办吧。”
语毕,郑氏又放柔了语气,语带劝慰的说:“上了族谱也好,到那时令慎的身份便无改变的可能。他只能是崔惠伯故友的遗腹子,是身份比妾生子还要低一等的养子。”
郑氏的意思明白,崔令慎虽得以认祖归宗,但他的出身尴尬,绝不会挡了嫡长孙崔令元的路。
王氏抬起头,想扯出一抹笑意,但相由心生,她心里充满了委屈和哀痛,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最后,只露出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难看表情,让人看了就心酸。
只不过,郑氏不是无关的旁观者,她是王氏的婆婆,这次的事儿虽然是自己儿子的过错,但在一个母亲眼里,儿子犯了再大的错也都可以原谅。
儿媳却不同,明知王氏受了委屈,但见她天天顶着一张哭脸,动不动就流眼泪,这在郑氏看来,王氏太不识大体了。
不过是养了个外宅嘛,京里的达官显贵们,哪个身边没有几个服侍的女人?
就是驸马,大多也有通房、侍妾呢。
更不用说她们家彦伯了。
说起来,她的彦伯多出色的人呀,年纪轻轻就科举入仕,现如今官居四品,前途一片大好。
彦伯的品性也好,洁身自好,自他娶了王氏,从来没有勾三搭四,连伺候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已经给足了王氏体面。
没想到王氏竟这么不懂事儿,夫君不过是出了点儿小错,她就死揪着不放,人前人后给夫君脸色瞧,逼着彦伯都睡了好几个月的书房了。
如果不是郑氏训斥了王氏一回,现在崔彦伯还不能回正屋呢。
现在见她还这副表情,郑氏心底的那一丝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唰的收起佛珠,郑氏板着脸冷声道:“不过有件事儿我丑话说前头,令慎入了族谱后,不管过去是什么身份,以后都只是咱们崔家的子嗣,你是主持中馈的主母,又是崔家荣康堂长房未来的宗妇,规矩丁点儿都不能错。如果让我知道了你处事不公,苛待了家里人,不管事情大小,我的家法可是不依。”
王氏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愤恨,沉声道:“是,谨遵母亲大人教诲。”
这时,郑氏的贴身丫鬟琉璃走了过来,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氏脸色大变,有些不置信的疾声喝道:“什么?她、她竟敢把周妈妈给我送回来?难道大管家去的时候没告诉她,周妈妈是我特意选出来送给灵犀的?”
要知道,似周妈妈这种长辈赏给晚辈的得力仆人,只要没出什么太大的错处,晚辈都要欣然接受。
即使有怨言,也只会背地里悄悄的抱怨几句,根本不敢推辞。
更不用说像萧南这般,竟敢大喇喇的把人丢了回来。
萧南眼里还有她这个婆母吗?还有祖宗、规矩吗?!
郑氏腾地坐起身子,用力将佛珠摔在凭几上。凭几很窄。佛珠又光滑,擦着凭几的桌面便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好巧不巧的,那珠串正好砸在奶娘的脚边,惊得她一哆嗦,怀里昏昏欲睡的婴儿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郑氏一听这哭声,心里更烦,连声喊道:“你是死人呀。小郎君都哭成什么样子了?还不把他抱下去好好伺候?哼,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告诉你,小郎君若是哭坏了身子,小心你的皮!”
奶娘被骂得脸色煞白,几乎是哆哆嗦嗦的爬起来,颤声回了个‘是’,便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王氏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只是嘴角那一抹嘲讽笑意,表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哼哼。我的好婆婆,您是不是骂我骂习惯了,误以为您的儿媳妇都能任意欺辱?这回好了,踢到了铁板上,我且看你怎么收场。”
娘家势弱、身边又没有丰厚的嫁妆做依仗。王氏在郑氏跟前总短了几分底气。
再加上‘孝道’的桎梏,让王氏更不敢在婆婆跟前反驳什么。嫁入崔家十几年,她一直都被郑氏死死压着。
这会儿见有好戏了,王氏无比期待,选择性的遗忘了‘回避’这个词儿。
琉璃在郑氏身边待了七八年。自是了解这位主人的脾性,见她气得要暴走,也没有担心,继续低声咬着耳朵。
王氏竖着耳朵仔细听,可惜琉璃的声音太小了,她隐约听到‘金簪’‘体面’‘送官’等几个词儿。
王氏充分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再配以她多年来的宅斗经验,大致猜到了萧南的做法。
唔,定是萧南不满郑氏往她那里塞人,碍于孝道和名声,她没有明着拒绝,而是设计周妈妈拿了价值不菲的金簪,随后用‘偷窃’的罪名把周妈妈送了回来。
好手段,虽然有些直接、粗暴,但却很好用。
王氏虽没听到萧南派来的那人是怎么说的,但她大致可以猜得出来,定是说:原本这样背主的奴婢应该打死或者送官,只是想着她是长辈所赐,在崔家也是又体面的仆妇,为了崔家的名声,还是把她送回府里,任由长辈处置云云。
王氏正想着,郑氏气急的喊道:“荒谬!真是荒谬!阿风是我的陪嫁丫鬟,跟了我三四十年了,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再说了,她也不是那寒门出来的,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见了好东西就起贼心……分明就是对我不满,这才故意诬陷我的人……”
琉璃抿了抿唇,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低头听戏的王氏,稍稍犹豫了下,不知是继续回禀事儿呢,还是提醒郑氏‘清场’。
郑氏却又喊道:“萧南派来的人呢?可还在院子里等着?”
捉贼捉赃,不能萧南说阿风是小偷,就定了她的罪。
琉璃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玉竹、玉竹把周妈妈交给内院的管事婆子后,便去了辰光院。说、说——”
“她说了什么?好个没规矩的贱婢,进门也不来给我请安,这难道就是萧南调教出来的人?”
郑氏听了这话,气得更狠了,差点儿一口气把她噎过去。
“她说八郎君和八娘子后日就要回来了,辰光院空置了几个月,定不能立时住人。所以,她提前带了人来打扫房舍。”
琉璃一狠心,闭上眼睛把玉竹的话都说了出来,“玉竹还说,八娘子和小娘子都畏寒,辰光院几个月不烧火墙,屋里很是湿寒,须得提前烧了火墙、地龙和暖道,免得小娘子得了风寒……”
琉璃的话还没说完,郑氏森寒的目光就已经投了过来,骇得她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无措的看着郑氏。
郑氏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还有什么?都告诉我,快说呀!”
萧南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在指责她慢待辰光院留守的仆人?大冬天的连炭火都克扣?
还是说她不在乎儿子儿媳,这两口子都要回来了,她也没派人提前帮忙整理房间?
难道她萧南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
年关!
现在是一年里最繁忙的时间,家里又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她这个做主母的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想不到这么周全呀。
再说了。郑氏会忽视儿媳,难道还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明明是那个逆子不听话,自己跑去了公主府,如今要回来了,难道还要她这个做母亲的亲自相迎?!
一句句的反问在脑海里翻腾,随着一起滚涌的还有胸口的怒火,家中诸事不顺,早就磨光了郑氏的耐性。此刻,她已经频临爆发的边缘。
而萧南今天的举动。不啻于给熊熊燃烧的怒火添了一把柴。
“她还说,给小娘子准备的厢房离姬妾们暂住的西跨院太近,小娘子身体娇弱,怎能跟这些人住在一起……八娘子决定把姬妾们都移到辰光院中庭的西厢房……阿槿虽给八郎君产下子嗣,但说到底还是个丫鬟,过去让她单独一间屋是照顾她怀了孩子,现在孩子也生了,她、她也该……”
琉璃结结巴巴的说着,边说着她还不时的偷眼看看郑氏。
发现郑氏的脸色越来越黑。琉璃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八娘子命玉竹把阿槿搬到芙蓉的房间,跟所有的姬妾一起搬到中庭。”
终于说完了,琉璃悄悄抹去额上的冷汗,心底无比庆幸的叹息。
郑氏沉默良久。才怪笑一声,“哈~咱们八少夫人还真是‘贤惠’。人还没回来呢,就把院子的事儿都安排完了。我且问你,把姬妾们都挪到了中庭,来了访客。在哪儿接待?”
崔家的庭院设计都极为巧妙,每栋院子既是整个庞大宅院群的组成部分,又是可以独立的小个体。
大门、角门、中门、前庭、厅堂、中庭、正堂以及左右耳房、东西厢房……正规四合院必备的配置,每个小院子也都有。
关上院门,就是独立的小家庭。
是以,崔家虽然没有分家,但因这种独特的院落设计,使得他们都相对独立的地盘,极少为了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起摩擦。
当然也有可能是崔家的子孙并不是那么繁茂,还不曾出现哪些老牌世家才有的家庭纠纷。
正常情况下,前庭是接待外客的地方,中庭则是接待至亲、或是女眷的地方。
而萧南把姬妾们都挪到了中庭,在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有些不妥。
郑氏说这话不过是发泄胸口的怒气,并不真指望琉璃回答。毕竟琉璃不是萧南,也不可能回答出这些问题。
不想,琉璃却回道:“玉竹说,对于这一点,大夫人尽管放心,八娘子已经想好了。当初重建辰光院的时候,八娘子曾在中庭西侧的院墙前加了一条甬道,工匠见甬道和墙壁间尚有不少空地,便靠着院墙起了几间厢房……八娘子说,只需在通往中庭的甬道前加一道门屏,再把中庭和正堂的院墙凿一个壶门洞即可……”
郑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合着萧南在重修辰光院的时候,就留了一手,早就计划好把姬妾们发配到角落里去。
单听萧南的这些安排,没去过辰光院的人或许还会觉得,萧南这样做岂不是把姬妾们都弄到崔幼伯身边去了?!要知道崔幼伯的书房就在中庭东侧的厢房。
但郑氏和王氏都对辰光院很熟,非常了解它的格局。
重修辰光院的时候,萧南曾在中庭加了几个花坛,而最大的一个花坛就修在了西墙边儿。花坛的面积很大,再配上假山、花木,几乎可以取代西墙,只留了一个五六尺宽的小甬道。
萧南若是再把甬道前加个门屏,几乎就是把中庭的庭院分成了一大一小两块儿,且不能直接相通。如果想从西厢房溜达到东厢房,须得从花坛后绕道,从后绕过整个中庭,然后再经由正堂和中庭东侧的院墙抵达。
这样不但绕了个大圈子,而且还要确保东侧的小门没有上锁。
否则,即使费尽力气绕圈翻墙,也见不到相见的人。
更不会上演某个经典的狗血桥段:明月高悬的深夜,某个精心梳妆的美妾,端着汤水或者点心去书房慰问情郎,红袖添香、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最后一起……
卡!
和谐呀,萧南举着砌墙的板砖,笑得阳光灿烂。
“夫人……”琉璃见郑氏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心,忙轻声唤着。
郑氏回过神来,用力闭了闭双眼,压下怒火,没好气的问:“又有什么事儿?”
琉璃觉得自己好委屈。她是担心夫人好不好。
紧抿唇角,琉璃道:“周妈妈还在外头等着。您看——”
郑氏一扬手,满脸厌嫌的说:“让她滚回家去,真是个没用的老货,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到。”
“是。”
琉璃连忙应了一声,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你、你还有什么事儿?”
郑氏这才发现王氏的存在,一想到自己刚才发脾气的样子,都被儿媳妇看在眼中,她不免有些尴尬,没好气的问道。
“是合浦院。”王氏反应很快,被婆婆当场抓包,也没有慌乱,立刻想到个问题,道:“四夫人说今天想吃茯苓炖羊乳。偏大厨房今儿备得羊乳不多,厨房管事便问四夫人换牛乳或是茯苓姜汁茶可不可以。结果——”
郑氏挑挑眉,冷哼一声,“怎么,她又把厨房砸了?”
王氏无奈的点点头。“这都多少回了?只合浦院糟蹋的东西,就抵得上咱们阖府一个月的吃食了。”
郑氏眉间跳了跳,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唉,她们自己不尊重,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样吧,待会儿你去趟合浦院,告诉四夫人,就说她们家每日的要求太多,大厨房负责全家人的吃食,实在忙不过来,单独给他们在院子里开个小厨房可好?”
王氏心头一动,有个念头恍惚而过,只是她一时没抓住。
微微摇摇头,王氏道:“那份例?”
郑氏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阴郁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还是按家里的规矩,只是把她们一家四口的份例都折成银钱,唔,先给她半年的吧,不管她们是吃野菜还是吃珍馐,统共就这些钱,多了自己攒着,不够就垫私房。”
“是!”
王氏一时搞不清郑氏的意图,不过,能解决合浦院的麻烦,她也松了口气。
话说王氏出身名门,家族虽然败落了,可接触的也都是世家、望族的人,就是她和郑氏婆媳有矛盾,那也是私底下抱怨几句,似姚氏母女那般撒泼打滚的做派,王氏还是第一次见。
姚氏初次展露身手是在四房搬进合浦院的第五天。
姚氏说下人们对他们不恭敬,每次要热水都要三催四请,害得她连脚都洗不成。
王氏刚接到院中管事娘子的回禀,正披了衣服往合浦院赶,还没走到半道呢,又有婆子来报,说姚氏一路骂着去了大厨房。
王氏只好改道去大厨房。
待她赶到的时候,大厨房已经乱成一团:几口昼夜不灭的灶被冷水淹了,烧好的热水泼得满院子都是,铜盆、铜壶七零八落的摔在青石地板上,养在厨房大水缸里的几尾鲜鱼也被丢到了门外,早就冻成了冰块儿……
令王氏瞠目结舌的是,这一切竟全是姚氏一个人的‘功劳’——强悍的女人呀,破坏力堪称崔家第一。
姚氏大闹厨房的英勇事迹一传开,崔家上至各房的主人,下至打扫的仆妇,都知道了四房彪悍的战斗力。
而那些仆役们呢,也都学乖了,凡是涉及四房的差事,也都拼命的做好。
尝到了甜头,姚氏愈发得意起来。有理闹,没理她也闹,后来更是带上女儿一起闹,硬是把崔家折腾了个底儿朝天,家里所有的人,对合浦院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别人可以躲,管家的王氏却没法躲。
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自己的承受极限。
以至于王氏来到合浦院的时候发现姚氏不在,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又去哪儿闹事儿啦?!
“啧啧,这是柱子是香柏木的吧?真香!”
“哎哟哟,瞧瞧这毡毯哦,摸着多柔软,人躺上去一定舒服!”
“噫?这又是啥?”
王氏站在辰光院的中庭台阶上,隔着老远,便听到了正堂里的聒噪,叹气的同时,似乎明白了郑氏那话的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