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飞快的在部落里穿梭,他浑身乌黑,体型又小在到处是野兽和成年兽人的部落里毫不起眼。
他知道自己跑出来是很冒险的举动,但是他更知道,所有被护送回来的亚兽和幼崽都是刚好遇见了没有被野兽缠着的兽人,才能被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么混乱的时候,不会特意有兽人去寻找散落在部落各个角落的亚兽和幼崽,也没有空闲去寻找。
父兽和阳叔叔不在,如果自己不来找他们,就没有人会特意去找他们了。
他对自己也有信心,从4岁开始训练起,他就明确的意识到,自己比同龄的小兽人强得多。
玄沿着树荫还有废墟的阴影快速跑动着,气味太混杂了,他只能用肉眼去看。
他避开野兽,先跑回了自己家里。
家里没有赤烨留下的气息。
他们不在自己家!
他立马转身朝着阳和赤烨的家跑去,赤烨家在部落比较靠近外的地方。
也是离野兽入侵时,最近的地方!
如果安安和赤烨是在那里,那么。。。
玄不敢想下去。
他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兽人和野兽,从侧面穿过广场,直奔赤烨的家。
当他赶到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赤烨的家被野兽肆虐过。
瞬间,他感到四肢冰凉,仿佛血液都凝固了。他立马跑进去,里面也没有看到赤烨和安安的身影,好在也没有属于他们的血迹。
他仔细的在分辨着气味,很快,他就锁定了一个方向。
他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中途好几次有野兽发现他,他都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把对方甩开了。
对于12岁的小兽人来说,被一只野兽发现,只要想跑,野兽也是很难将他们留下,而玄,他的实力和12岁的小兽人差不多。
玄追踪着赤烨和安安的气味寻找着,但是没多远,气味就被浓厚的野兽和兽人血液的气息覆盖住,这里发生过大规模厮杀,气味复杂到他分辨不出来。
玄躲在废墟之下着急地环顾四周。附近的野兽和兽人太多了,再往前走,就是他们厮杀的主战场了。
如果贸然跑过去,他自己也会很危险,他急得四肢挠地想办法时。
终于,出去狩猎的兽人们赶了回来。
他们吼声震天,带着无尽的怒火,仿佛要撕碎这片天空。
部落里还在奋战的兽人们听见,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纷纷发出回应的吼声,里面还有许多比起成年兽人来,更加稚嫩的吼声。
玄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安全了,外出的兽人都回来了,他胆子更加大了起来。
把所有野兽清理干净还需要时间,他决定要继续去找他们,保护他们,自己可以和野兽缠斗,拖延时间等到成年兽人的救援。
他爬到高处四处张望,赤烨叔叔一头红发,十分张扬显眼,他只要爬到高处寻找,一定会发现他们的身影。
玄发现了赤烨,在仓库附近,还有一只巨大的灰黑色野兽,正在攻击他们,赤烨被野兽一掌拍倒,仓库里囤的食物已经被翻了出来,堆在一边,而另一边。
玄的瞳孔骤然收缩,是。。。许许多多。。。亚兽以及亚兽幼崽的尸体,他们也被堆成了一堆。
野兽用尖利的爪子时不时拨弄着趴地上的赤烨,想把他翻过来,他怀里抱着安安,死死的把安安护在身下,任由那只野兽在他背上留下伤口。
它似乎觉得赤烨的反应很有趣,轻轻甩着尾巴,发出兴奋的声音,每一次的拨弄,都在赤烨身上留下伤口,却不至于让他丧命。
赤烨好几次想爬起来,抱着安安跑走,都被野兽拍倒,然后发泄似的咬他的背和腿。
很快赤烨就变成了一个血人,但是野兽还是没玩够,不准备杀死他。
玄双目赤红,看着这一切,发疯般朝着他们跑去,喉咙里发出了愤怒到极致的低吼声。
突然,野兽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挑衅看了另一个方向一眼,随后便没了凌虐赤烨的兴致,他一口咬死了赤烨。
随即玄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阳从那个方面扑了出来,朝着野兽攻去。
野兽躲开阳的攻击后又顺爪将地上赤烨尸体拍飞,重重的落在那一堆亚兽尸体的附近。
玄看到,直到这时赤烨手里还紧紧的抱着安安。
玄看到,阳发了疯似的冲向野兽,不要命似的攻击着野兽。
玄看到,野兽眼中的不屑,以及玩弄。
他目睹着这一切,他看着阳不敌野兽,好几次差点被野兽杀死。
他帮不上忙,他只朝天发出吼叫,呼唤着附近的兽人快来帮忙。
阳还在和野兽战斗,以他的实力,就算打不过野兽,保命也是毫无问题的,可是他亲眼看见自己的伴侣,被眼前的野兽虐杀,他不愿意离开。
很快,有兽人听见玄的吼声往这边赶来。
是夏和三个狩猎队的兽人,看到阳不敌野兽,立马加入了战斗。
野兽很强大,是他们从没见过的强大,5个壮年期的兽人才略占上风。
要知道一个成年兽人是可以轻松和两只普通野兽缠斗甚至杀死其中一只的。
更别说来到这里的都是他们部落的佼佼者。
随着部落里的野兽被归来的兽人们杀死的杀死,驱赶的驱赶,眼前这只巨大野兽也渐渐产生了退意。
它卖了个破绽,顶了两道攻击,便朝外面跑去。
就在夏和其他人三个兽人松了口气,准备去清理其他野兽时,阳却直接追着野兽跑了出去。
夏根本来不及阻止。
“力,河你们两个去把阳追回来,另一个和我去清理部落里的野兽。”
而玄从夏他们赶来的时候,就直接跑到了赤烨的身边,看到浑身鲜血毫无生气的赤烨,喉咙里发出悲伤的呜咽声。
他用头蹭着赤烨希望他能醒过来,然而他注定只能失望。
忽然他感觉到胡子被气息拂动。
他抬头看向赤烨怀里的安安,他还有气息!安安还有气息。
他把安安从赤烨怀里扒拉出来,赤烨抱得很紧,他不愿意伤到赤烨的身体,费了点劲才顺利把安安弄出来。
然而安安气息很微弱,随时都会断掉,他的头部有很严重的撞击伤,背部有野兽深可见骨的齿印。
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不停的舔舐着安安的伤口,祈祷着安安能够活下来。
许久,部落里的野兽逐渐被清理干净,兽人们发出部落已经安全的吼叫,让负责守护躲避地的兽人带着躲藏的族人们出来。
而玄却发现,安安的气息越来越弱了,眼泪打湿了脸上的毛发,他无助的蹲在原地发出哀嚎。
当夏带着秋叶和烈赶到的时候,安安的气息已经微不可闻,玄用前肢把安安圈起来,头轻轻的靠在安安的身上呜咽着。
最后,安安死在了秋叶的怀里,夏面无表情,但是深深抠进肉里指甲,被鲜血染红的手掌,出卖了他的情绪。
而玄的弟弟,那个从会说话开始,就喜欢跟在他后面喊哥哥的弟弟。
喜欢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的弟弟。
喜欢骑在他背上跟着他在部落里到处乱窜的弟弟。
没有了。
秋叶直接晕倒了,烈趴在赤烨的胸口也哀嚎到晕过去。
力和河带着阳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他们带着昏迷的阳来到夏的家里
他们说,他们追着阳出去,中途遇见了其他野兽拦路,等他们处理完拦路野兽再去追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阳了。
等他们找到阳的时候,阳的一条腿已经断了,被影兽压在身下,影兽脸上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疤。
就在影兽要对阳下杀手的时候,他们赶到,影兽怕后面还有人跟来,没来得及杀死阳,就直接跑进丛林深处了。
阳伤的很重,倒在地上,一条腿断了,趴在地上也不忘朝着影兽跑走的方向爬去。
他们立刻跑过去要强行将他带回部落,过程中阳一直挣扎着要去追影兽,直到力竭昏迷。
回来后,大家看到阳伤得那么重,都以为他活不成了。
但是赤烨死了,夏和秋叶也失去了安安,他们不可能也不愿意放弃阳。
夏每天主持着部落的重建,指挥族人们处理野兽的尸体和死去的族人的身体。每天很晚才回家,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阳和烈。
秋叶强行打起精神在家带着玄和烈照顾着阳,阳一直昏迷不醒,秋叶把肉碾成肉糜混着肉汤小心的给阳喂进去,夏每晚变成兽形给阳舔舐伤口消毒,家里最好的食物都优先给阳做成肉糜和肉汤。
中途阳好几次呼吸都快没了。
五天,阳昏迷了整整五天,部落里还活着的老人们都说,阳这么重的伤一般最多熬3天就会去了,现在都5天了,好几次的危险都熬过来了,以兽人的恢复力,说不定能活。
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阳醒了过来。老人们说这是阳有执念,不想死,硬是挺过来了。
夏以为阳醒来后会崩溃会发泄怒火,所以一直派一个兽人在他家守着,必要的时候阻止阳伤害自己和伤害到其他人。
然而醒来后的阳,变得很安静,和以前那个自信张扬部落第一勇士完全不像一个人,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精气神都没了,乖顺的不可思议。
但一切都是假象,就在夏放松警惕,以为阳不会闹出什么事端的时候,阳跑了,避开巡逻的兽人跑去了森林里,他要去找影兽。
最后是夏亲自带人把他抓了回来。
阳发疯般的挣扎,想挣脱他们跑走,被夏强行用藤蔓捆住。
夏把烈带到他的面前,告诉他。
“要找影兽报仇?可以!但是你好好看看这个孩子,你和赤烨的孩子,你死了,烈怎么办?”
“部落是会无偿抚养失去双亲的孩子,但是你应该知道,就算有部落抚养,有双亲和没双亲的孩子有多大区别。”
“就算我和秋叶愿意收养他,可是你别忘了,秋叶身体一直不好,我和他的安安也没了,他现在身体比以前更差,他到时候怎么能照顾好两只小兽人?”
“我话说到这了,如果你还想去找死,那你就去吧,我绝不拦你。”
之后,阳彻底安静了,夏松开藤蔓后,他走到烈的面前,把烈搂进怀里呆呆的看着虚空良久,然后嚎啕大哭。
再后来,从前那个肆意张扬的阳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永远站在阴影下,阴郁冷漠的身影,阳光也无法驱散他周身的阴暗,因为他心里的光,永远的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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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雨青静静的听完玄的叙述,玄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把一块都是尖利棱角的石头,放进心里,用血肉打磨,受尽折磨后打磨平整那样的平静。
等孟雨青才回过神来后,看着一半身体在阴影下的玄,他缓缓的伸出手,拍了拍玄的肩膀,嘴唇张了张,过了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都结束了。”
他小声地说着。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玄出声打破了沉默。他如往常一般,笑着说。
“抱歉,大半夜的找你说些有的没的。”
他的声音如第一次听到那般清亮带着朝气,没有一丝阴霾。
“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我先走了。”
没等孟雨青回话,他便起身走到门口,一掀兽皮帘走了出去。
孟雨青脱掉外衣躺在干净的兽皮上,脑中还在回想着玄所说的一切。
怪不得这个部落里的亚兽特别少,亚兽幼崽都没几个,一眼望去基本都是兽人和小兽人。
如果说夏是以族长的身份站在部落的角度向族人们公布十年前袭击的起因,是对部落发生的事情做一个交代。
那么玄就是站在一个普通族人角度,向他讲述了一个普通兽人,在那场袭击中所遭受的一切,无能为力,绝望,以及失去至亲的痛苦。
这让孟雨青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十年前的那场袭击,给这个部落带来的不仅仅只是表面上所看到的人口损失,还有那些活下来的人失去至亲的人,心里上永久留下的创伤。
十年也没有愈合分毫,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埋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