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乾清宫的侍卫只知道皇帝在乾清宫枯坐一日,又宣了宋阁老说话。
宋阁老从没有见过皇帝面『色』如此难看,即便是当年他们随着皇帝打天下,东征西讨,面对敌军压境,粮草不足,也未曾见皇帝会有这种失望,寒心和略略『迷』茫的神情。
皇帝眼皮微抬,扫了一眼宋阁老,稍稍抬了抬胳膊指了一下桌案上的一份奏章。
宋阁老心里咯噔一下,视线从那奏章再次回到皇帝身前,眸中带着几分探询。
“是权有荣的供词,”皇帝说到这里情绪有几分上涌,眉头紧紧皱起来,眼睛里也蕴满了怒意,“权有荣探听到太子喜欢美貌『妇』人,在其中牵线搭桥,到处物『色』美貌丰腴的『妇』人送给太子,以谋求权利和官职,江南官吏人人效仿,争相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太子的卧榻!”
皇帝怒意升腾,一掌打在龙椅扶手上,那紫檀木质地厚重密实,只发出一声闷响,“我皇家的颜面都叫他丢尽了!亏往日里你们还只知道夸赞他儒雅敦厚。”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饶是宋阁老此等老狐狸也不由惊骇,这些人做事虽然隐秘,他平日里忙得很,又顾忌着外戚的身份,不好事事都管着太子。
但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可等消息传到他这里时,却为时已晚,太子早已将大错铸成。他也不过是耐心劝告,并且申斥权有荣以及那沈恒正的大儿子不要放肆,谁知他们竟有恃无恐,变本加厉,竟然还左右科举,有些人的思维,真的是无法理解。
宋阁老默然半晌。
乾清宫本就比旁的殿堂要高阔,此刻只有宋阁老和皇帝二人,大殿内空『荡』『荡』的,幽静地似乎可以听见烛台上烛火跃动的声音。
红烛在宋阁老脸上投下一抹阴影,他道:“皇上息怒,臣不敢妄图为谁开脱,只是权有荣此等小人,反复无常,毕竟信不得”
皇帝挥了挥手,似乎觉得宋阁老这反驳毫无道理似的,“你就不要再为那逆子开脱了,朕已问过太子妃,太子妃多年隐忍,虽然知道太子喜好三旬『妇』人,并与奉圣夫人有些首尾,多次苦口劝谏,可太子全当做耳旁风。”
皇帝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已经讯问过奉圣夫人,无论如何太子德行有亏的事实是否认不了了。
宋阁老心里何尝不是早有预感,但这一日果真到来,他又觉得苍白和无力。
“辅臣”皇帝唤了宋阁老的表字,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果决,“看来你我君臣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宋阁老握紧了双拳,是啊,这天下打下来多难啊,难道真要交给这样的太子手里吗?宋阁老在心里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第二日内阁拟旨,皇太子被贬为庐陵王,即日起与家眷幽居在东宫之中。
一时间党附太子的官员们都不安起来,可是皇帝却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清洗,只是对参与科举舞弊案的官员严加处置,平日里常去东宫的官员只要没参与此案都没有追问。
郑夫人来找静和说话的时候提到此事也不由唏嘘。
“就跟做梦似的,前几天太子妃还风光无限地在安平长公主府上赴宴,与众位夫人们谈笑风生,咱们都以为”郑夫人说道这里,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非议这些。
静和却猜得出郑夫人的话,就连她都一度以为皇上还会保着太子,毕竟所有的事情太子都不算实际意义上的经手,将所有罪名压到沈阁老身上,处置到此为止,却没有想到皇帝这回下的决心这样大。
她轻叹一声,道:“梁国公府可有什么动静?”
郑夫人接道:“夫人不说,我也觉得好奇,梁国公是太子殿下的岳父,可这回一通查下来,梁国公却没有丝毫掺和,听闻皇上也只是下令查察与此次科举舞弊案有关的官员,梁国公或许并没有参与其中罢。”
静和端起手中的盖碗,吹了吹茶汤上的浮叶,若有所思地道:“我倒觉得,太子妃是个人物。”
郑夫人稍稍吃惊。
是啊,梁国公府能摘得这样干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如此,梁国公府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静和知道,梁若琳再想给她找麻烦,就没那么容易了,梁若琳以往仗着自己的太子妃姐姐跋扈惯了,如今京城中逢高踩低,光那些讥讽和贬损就够梁若琳受的了。
郑夫人也觉得自己现在评论梁家有些迎红踩白,落了下乘,便转了话题道:“夫人您知不知道,薛阊的夫人沈氏昨夜在牢中暴毙了”
暴毙?!静和虽然意料到薛湜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这个继母,但是没想到他如此耐不住『性』子,这么快便下了手。
若说沈氏暴毙狱中的事与薛湜没有关系,静和是不信的。
“说起来,薛阊的倒台也离不开沈氏的作为,她命人夤夜将自己的女儿和两个孙子送出京城,送到自己从前一位闺中密友家中,锦衣卫的人只管在后头跟着一路到了辛家,又按窝藏朝廷罪犯的名头抄了辛家,抄出了许多名贵珠宝器玩,其中不乏有权有荣孝敬的,这也就做实了薛阊受贿的证据,”郑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心生警惕,做官太太也真不是容易的。
往常多少人羡慕沈氏啊,她最初也有些心里不平衡,但这会子才觉得她们的日子虽清苦了一些,简单枯燥了一些,却过得踏实安心。
静和却在想薛湜会怎样对待他同父异母的弟妹,她没有刻意打听,但各种闲话还是传到她的耳朵里。
夫人们之间串门闲话,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料。
“那薛大人啊,可真是了不得,不说不知道,原来薛大人早将自己的名儿从薛家族谱上除了的,怪不得这回薛家抄家,薛湜却一点事儿没有,听说皇上还夸赞了那薛大义灭亲。”
“薛姑娘就惨了,听说被抓回京的路上,她逃了出去,说是尸身被狼给啃了,内脏都给掏了出来,还不如被押回京,至多也不过是被充军或是发卖。”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