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问纪墨最清楚了,白梅应了去问了话,又回禀静和,“因是给宋公子践行,请了宋公子,又有刑部侍郎赵有恒大人,五军都督府的诸位大人,还有以往宋公子在西山大营的同袍。”
“没有兵部的人?”静和问。
白梅仔细回想一番,摇了摇头。
有个念头似乎在静和心头呼之欲出。
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相互节制,因多年来与鞑靼征战不断,军权都在五军都督府,兵部则管着一些军籍、军粮,行军物资等,楚启虽功高,但从来没有在兵部官员面前颐指气使过,若是平时,他理应宴请的时候叫上兵部的人才对。
可是他一个都没叫,而这个时候,宋昀又被宋阁老送去辽东!
皇帝曾多次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宋阁老就算再想提拔自己的儿子,也得儿子争气,让底下的人服才行,不然即便是他在的时候不敢发作,等他不在了,宋昀就是墙倒众人推。
打铁当然还需自身硬。
宋阁老对宋昀这个儿子是抱有的期望,满心里指望着宋昀能承挑起他的衣钵,而这个时候他送宋昀去辽东,如果说他早预感到辽东将有一战,宋昀去了,很可能会立下军功,那就说得通了。
她心头一震,难道辽东要有大事。
她有心事,只想找楚启确认一下她的猜测,可是她又怕她贸然派人去衙门里会打扰楚启办理公务,只好忍耐着。
短短一天倒比一个月还长。
偏偏到了晌午,纪墨回来了,禀道:“皇上宣了国公爷等几位大臣在乾清宫议事,后来又下旨留几位大人在宫中用膳,国公爷不知什么时辰才能回来,嘱咐夫人早些安置,他回来了就去外院书房睡。”
静和怕黑,如果楚启不在,她肯定就会留丫鬟打地铺值夜作伴,虽然楚启作为男主人半夜进来不好,但是楚启也不愿闹出尴尬,他这样叮嘱她,便是透漏给她两重意思,一重是他今夜多半会回府,二重是他回来就会很迟了。
现在才不过申时,距离天黑还有时间,能商议这么久看来是极为重大的事情了。
她只觉得她猜测的事情更可能了,她说了一声知道了,让纪墨回宫门处候着,免得国公爷再有什么差派。
偏偏这个时候她不能叫人出去打听,为今之计就是等着。
芭蕉掀开帘子进来,带进来几缕清凉的风,静和转过脸去看她。
芭蕉递了一张帖子过来,说道:“郑府丞夫人来拜见夫人。”
静和接过来看了一眼,字迹工整,写的一丝不苟,又颇带着几分气势,静和曾在郑家见过郑立棠的习作,笔画很是相似,想必这拜帖是郑立棠亲手写的。
连写拜帖这样的事都亲力亲为,怪不得没有时间陪老婆孩子了,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郑夫人很少串门子,所以写一沓帖子一年半载用不掉,郑立棠在顺天府任副职,权利也是很大的,若郑夫人真是很少用名帖,侧面也说明郑夫人很少借着郑立棠的职衔去办事,郑夫人此刻用这帖子来见她,又显露出极大的诚意。
她多了几分郑重,吩咐芭蕉去迎郑夫人进来,她则由白梅服侍着换了一件大红蹙金刺绣褙子,外罩浅红绉纱罩衫,大红大紫都是绚丽华贵的颜色,多用在正式场合,白梅见静和这样打扮,自然也就更上心几分。
郑夫人穿着件绣萱草的对襟褙子,湖色马面裙,面色比上回她去探病时好了不少,只是眉宇间还笼着些微的愁色。
静和笑着请她落座,白梅用填漆小托盘端了两只金錾花双喜茶碗走了进来,静和亲手端了一杯递给郑夫人,郑夫人起身来接,看那碗像是赤金的,花样又玲珑小巧,不由暗自嘀咕英国公府的富贵奢华。
静和笑道:“这是奶茶,是用茶和牛乳和起来煮成的,用金碗更般配些,冬天吃更好,我想着你身子才好些,茶到底清润之物,到底是用这奶茶更合保养之道。”
郑夫人心里就热热的,她之前又不是没来过英国公府赴宴,英国公夫人也从没用金茶碗招待客人,今日却是因为般配,让人用金茶碗给她端茶,郑夫人本就是个敏感多思的,此时更觉得受宠若惊。
她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却是浓厚醇香,喝在胃里又暖暖的,似乎把方才乘车出门的寒气都逼出体外一般,不觉得甜又不觉得涩,却还保留着茶的清香。
跟着她的嬷嬷便道:“我家夫人是江浙人,虽然跟着老爷来北方做官,却也没尝过这奶茶呢。”
静和便知道郑夫人是当真没怎么出过门了,想必来参加镇哥儿的百日礼也是被袁夫人拉着,袁夫人也是怕自己离了京,郑夫人没个说话的人才这样做的罢,顺天府二把手的夫人连奶茶都没吃过,她心里想着,面上却笑得十分温和,“这便是了,西北那边的人爱吃牛乳羊乳的,国公爷在那边呆的时候久了,才知道这法子。我也是觉着不错,才拿出来给夫人尝尝,夫人若是觉得好,不妨带些牛乳回去,依着法子煮茶喝。”
郑夫人忙道:“不敢如此劳动夫人,我到底是南方人,也不大吃得惯。”
这样谨慎,是郑立棠有叮嘱罢,静和没有勉强她,笑着道:“我叫人写了方子,在益膳斋制了,再装到牛皮囊子里,在熏笼上温着卖,倒也新鲜,”言下之意就是说益膳斋有卖的,如果郑夫人不愿受她相赠,大可以去买。
郑夫人见静和这样为自己着想,心中更是感动,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便冲静和拜了下去。
这是谁都没料到的事,静和忙下炕去搀扶,郑夫人身边的妈妈也十分意外,也是上前搀扶。
自家夫人绝不是奴颜婢膝的人,如今却向英国公夫人行大礼!
郑夫人说道:“不瞒楚夫人,前日您亲临寒舍探病,又规劝我那些立起来的话,我思之再三,也觉得很有道理,以往我只以为京中那些权贵夫人都是汲汲营营之辈,不屑与之为伍,如今却见着夫人这样的人物,方知富贵中亦有劲竹,抱守清贫却也是太过执迷了,因此文娟特来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