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低头瞧了一眼那箱子,见是绿橙橙的香瓜干,紫玉般的葡萄干,翡翠般的提子干,她随手捡了一枚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果子的甜香沁入肺腑。
“那位管事哥还了,这果干不拘是泡茶、熬粥或是做点心,都是极好的,东西并不贵重,却是这边没有的东西,胜在让贵主尝个新鲜,”徐忠又补了句。
好成色的果脯也不便宜,况如今与鞑靼的战事缠绵数年不见分晓,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商贾在两边贸易,更显这东西的珍贵之处。
静和猜想这位老爷是西域那边的行商,一箱子果干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以为意般微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忠叔将这些干果分作两半,一半送去外祖父府上,一半送去侯府。”
徐忠自然应着,又听她道:“既然人家投以木瓜,我也不好不报之以琼瑶,若这位客人再来喝茶,依旧送一样点心,一种羹汤就是了。”
徐忠连连点头,送她上了马车。
车厢左摇右晃,街面上的灯火透过窗格照进来,一忽儿明,一忽儿暗,静和靠在软垫上,默默想着心事。
那药是方妈妈买的,是给谁用?莫非是方妈妈知道了芳兰的蠢事,想去了芳兰肚子里的把柄,又怕芳兰到处乱嚷,故而用大剂量的朱砂安神丸把人弄傻好掩下此事?这样推测貌似最合理,可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这两剂药不是给芳兰,而是用在了旁的什么人身上?
芳兰跟在三太太身边,城府绝非翠芹可比,静和觉得不能用简单的想法去揣度她。
这车厢经过隋大姑娘的巧手重新布置过,温软舒适,散发着清幽花香,静和抬手揉着发胀的额角,这个时候她多想有个坚实的肩膀让她依靠,有一双温暖的手来给她力量,她想起了薛湜,他本就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怕是自己都不能照顾好自己罢。
昏暗的车厢中,静和苦笑了声,幽幽长舒一口气,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罢!
她将脑袋埋进软绵绵的枕头里,现在与其瞎猜,倒不如边走边看,不论这药用在谁身上,症状早早晚晚都会浮现出来,只要让锦心暗地里留意谁有精神疲乏不舒适的症状出现就是了。
她暗暗盘算着,马车停了下来,锦心掀开帘子来请她下车,“姑娘,到家了。”
静和扶着她的手迈下了车辕,没有乘肩舆,慢慢走路回沐云斋,走到半路上又想起带给周氏的点心,转头附耳低声吩咐锦心数句,带着紫瑛去了隆福居同周氏话,周氏早已预备下晚饭,一家人用饭不提。
三月上巳节,又称女儿节,春秋时代世人就有祓禊的风俗,这一日家家户户成群结队齐出郊外,踏青郊游,以兰草洗濯沐浴,以祈求福祉,避祸禳灾。
传到大周这一朝,因民风严谨,内外有别,只剩下郊游踏青。
女孩子们历来少有机会能出外踏青,自然一个个雀跃不已。头几日就开始预备好包裹行装,脂粉香包,以及吃用的点心茶水。
周氏对外出之事倒是懒懒的,只是前几日筠行因为功课的事被静和狠狠罚了一顿,姐弟俩打那之后谁也不搭理谁,她想着趁这机会让这一对姐弟和好,才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来。
江氏是寡居之人,不大愿意动弹,姚氏最近却挺欢腾,儿子要迎娶大理寺卿的女儿,侄女又得英国公府看中,姚铃儿可是答应她了,一旦嫁入英国公府成为宗妇,见识的人多了,就会替静绮寻一个贵婿。
静和一大早起来换了衣裳先去了隆福居,陪着父亲母亲一道去前院集合。
她四处打量了一圈,不由低头声问紫瑛,“怎么三婶婶没来么?”
紫瑛也低声回禀,“是临时有事,要留在府中待客料理。”
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客人?静和暗暗想着,张三白已经差了丫鬟通知夫人姐们上车,静和便不再什么,留了锦心在家里,扶着紫瑛上了车。
同乘一车的静婉凑上来与她闲聊,静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对面静绮与姚铃儿相谈甚欢,以往都是姚铃儿略显谦卑些主动找话题话,如今也颠倒了个儿,颇有些静绮巴结姚铃儿的意思。
是踏青,静和却是看足了一整日的‘戏’,至晚方回。
静和先回隆福居陪着母亲周氏收整查点东西。
忙了这一,周氏面色疲倦地揉着自己的脖颈,转眸看向明光罩外头的隔间。
临窗摆着一张大大的展腿玄漆紫檀木书桌,一大一在书桌后坐着,的握着毛笔似模似样地描红,一旁的徐二老爷安静地伏案作画。
周氏唇角微微翘起,转头对收拾衣裳的静和道:“你瞧你爹,这几日算是迷上了,晚上也不睡觉,白也不吃饭,整日就知道摆弄那些笔墨砚台。”
“爹爹这叫废寝忘食,”静和笑着转头,今儿上巳节踏青回来,她给二人布置的作业,筠行要临描王羲之写上巳节出游的《兰亭集序》帖子,徐二老爷则要画一幅描绘众人踏青的写意画,爷俩作伴,筠行也能坐得住了。
徐二老爷学画往前追溯,是当时静和让筠行去外书房学些启蒙的知识,那教书先生闲暇时也教奎孝筠行几个画些竹叶花鸟。
徐二老爷闲来无事瞧见筠行画的鸡爪子,一时兴起也跟着画了几笔,筠行越长大越学着躲懒了,见父亲画画,索性拿了徐二老爷临摹的字画交上去凑数,还得了那先生好生夸赞一番。
可纸里包不住火,筠行也不想想他的书童是谁挑的,是他英明聪慧的长姐徐三姑娘!张省私下里把这事告诉了静和,静和大怒,罚了筠行把所有的功课都补上,并打了三十下手板。
这东西挺倔强一声没哭,倒是周氏在一旁看着哭的稀里哗啦,好几个丫头婆子在一旁劝了半日功夫,才渐渐收了泪。
古语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