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随着那尼姑穿过两重院子,才见一极为僻静清幽之所在,那院鲜少人来,格外清幽安静,此际晚霞轻笼,雾气弥漫,颇有些像山水画中藏于深山的隐士居所。
院外遍植葡萄紫藤,爬满了矮墙,甫一进院子,便闻花香扑鼻,大朵大朵的月季争相开放,苹果、樱桃、蜜桃、水杏等遍植庭中,此季繁花盛放,实在美不胜收。
只听数声咳嗽传来,静和顺着那声音望去,一个身形瘦的尼姑身着浅灰色百衲衣,正拎着一桶清水弯腰灌溉菜畦。
“惠隐师父,”那尼姑叫了一声,“住持师父为您请了大夫来。”
惠隐师太方才转过身来,她面有病色,极一张瓜子脸上皱纹堆垒,不住拿手掩着口咳嗽不止,艰难道:“多谢……咳咳……多谢住持师姐照拂,”着话从篱笆从中迈步出来。
静和见那位师太病体孱弱,又见那浇湿的地泥泞难行,想着佛门净地理应做点好事,于是走上前几步想要搀扶,谁知那土地的泥泞程度远远超出她想象,自己不仅没扶了人,还倒仰着超后倒去。
静和闭上眼睛,预备摔个四仰八叉,却觉腰上被什么一托,再睁开眼,一张清俊至极的面孔撞入眼帘。
那少年半偏着脸,乌黑的头发随意以一根灰绢布条束着,清清淡淡的别无其他坠饰,这样的简单更衬得那少年一张如冠玉般的面庞上剑眉刀裁,黑睛墨画,薄削的双唇微抿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背着日光站在那里,面庞发着莹润的光泽,好似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壁。
静和不由心中暗赞,“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还不待她从晕眩中反应过来,那少年已伸臂将她抱了起来,静和低呼,连忙挣扎着跳下来。
那少年抿唇笑着,微微皱起的眉宇更添了几分英俊不凡,一对丹凤目微蕴着怒意盯着静和,似乎在你再动就把你摔下来!
静和腹诽,摔下来也不用你个轻薄来子抱好不好!!!
那少年脚步轻盈,片刻间已走出花圃,将静和放了下来,又垂目去整理微皱的衣襟。
静和双目落地,不等平复呼吸,便转目向那引路的尼姑望去,试图解释上两句,却发现那尼姑一对眼睛变得水润至极,含情脉脉地盯着那少年……
这这这……凡心未了啊……静和忙低低念道,罪过罪过。
她不由暗猜测,那尼姑该不是为了多看几眼美男才自动请缨来引路的罢。
正想着,就见那尼姑走到那公子面前,面颊微红,羞涩道:“薛公子,这位女施主是住持师太请来为惠隐师太治病的。”
“多谢你了,”那少年出言道。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静和眯着眼睛又听了两句,是他!
是上回庙中为他指路的那个少年!她又看了那男子几眼,上回太匆忙,都没发现这厮原来长得这般妖孽呀……
那少年见静和盯着自己瞧,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得意,问:“这位姑娘就是大夫?当真懂得医术么?”
竟敢轻慢她?静和很有种冲动拍拍屁股走人,可是想了想有仇不报非人,有恩不偿非君子,自己稍作忍耐,就算为了报答他上回指路的情分罢,这样想着,她点零头。
那公子又对那尼姑道:“有劳你了,这里就不麻烦师父了,过会子我会送这位女郎中去住持院子里。”
纳尼?难道这货就凭一张脸,可以横行观音寺了?静和不由怀疑人生,忙念几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原来你不止是为女郎中,还是位尼姑,这里念起经文来了?”那男子走到静和身边,笑的眉眼弯弯,让静和很是看不惯……
静和举着双拳抗议,就你这德行,即便长得好看点,在话本子里也是男N号的款儿好不好?好罢,她本着上有好生之德的心,就为惠隐师太看看病罢,绝对不是为了这厮长得好看!
惠隐师太与她这混账儿子不同,为人十分随和,又质朴随和,一面伸出手腕让静和诊脉,一面连声道谢。
“敢问师太咳嗽多久了?”静和一面观察着她神色,一面问道。
“约莫半个月了,”那少年抢着答了话。
倒还挺孝顺,静和白了他一眼,又问:“您可觉得烦渴么?有无胸痛?”
那少年一一代答了,又道:“我之前在百草堂买了对症的药,娘吃了一直不好。”
“公子所的对症汤药可是银翘桔梗汤?”静和出言问道。
那少年点头道:“正是。”
“那就是了,公子买错药了,难怪师太之疾迟迟不见好了。”静和摇头叹息。
“哦?”那薛姓少年轻佻的目光中多了几许玩味。
静和翻了翻白眼,刚正经一会儿就开始不着调了!她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走到葡萄架下把玩着碧青如珍珠大的葡萄串子,避开那少年贴过来的身子,问道:“可有纸笔?”
那少年道了声有,乖乖进了屋子端出纸笔来。
静和见那砚台空着,便拿了墨锭放入砚台,又去水桶里取了少许的水,一点点将磨研开,动作极为细致。
那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静和身上,又见她侧坐着,提笔蘸墨,落纸运笔,动作十分优雅从容,如行云流水般,目光中多了两分热情,不由笑道:“你还识字啊?”
静和很是无语,不识字怎么开方?她一面写下桑白皮、地骨皮、生甘草、粳米等几味药,一面道:“师太所患之证是由肝失条达,以至于郁而化火,这肝火又侵犯肺卫、灼伤肺络,使得肺失清肃,故而咳嗽胸痛。只要照方抓药,用水煎服即可,”她着又指了指墙角的翠竹,道:“师太日常可将竹叶加入水中烹茶,最是清泻心火。”
薛公子听她如此,也不见他怎么纵身一跃,如鹞子般敏捷地攀上竹枝,折了一大枝竹叶来,递给静和道:“这竹叶既是好东西,这些我便送给你了。”